陈修仰天大笑。
“你大概以为于越府没有水师，只有一支近岸靖海卫，所以才会这么嚣张吧？”
陈修说完话，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现在开打岂不是更爽快？你们是没有准备好，还只是为了吓唬我？”
东川鞠躬道：“总督大人还不知道我们下马国的特点吧，请允许我介绍。”
他弯腰四十五度，双手紧贴大腿外侧，眼睛看着地面。
陈修在京城领教过东桑国这种样子。
他们都是用谦卑的姿势，讲着蛮横无理的语言。
东川接着说：“下马国地处东南，有四个大岛组成，自古我们就以捕鱼为生，凶狠的鲨鱼，体型巨大的鲸鱼都是我们的盘中餐。”
他抬起头看向刘北极等人：“我们之所以能做到，因为我们的造船工艺、精湛的驾船技术、渔民的勇气和智慧，都是第一流的。”
东川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所以，下马水师是东桑国最强大的水师，我不希望和陈国出现不愉快，所以于越府尽早觉悟吧。”
陈修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觉悟”，别人以为东川是劝于越府认清形势，下马水师的实力远胜陈国。
但陈修知道东桑国所说的“觉悟”和陈国人理解的不一样。
在东桑国说到“觉悟”两个字，通常都和死亡相关。
东川这是在近乎直白地威胁。
陈修拍了拍手，打断东川的发言：“装腔作势没用，快回去准备吧，下个月把脖子洗干净，我会让你在黑鲨岛觉悟的。”
东川深深鞠躬：“能和总督大人对阵，将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看来他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开战了。
等到东桑使团离开，刘北极请陈修到知府后堂的书斋。
刚进房门，陈修让武风和齐林都坐下一起喝茶。
不是正式场合，陈修和他们两个相处都没有什么架子。
喝了一口茶，陈修不解地问：“东桑国真的有实力和陈国开战吗？”
刘北极自从来到于越府，特别留意和东桑国的商人攀谈，以了解这个岛国的情况。
现在他对东桑国已经有了更深的认识。
“微臣了解到他们国力很弱，但正因为此，他们的战争成本很低，即使输了也不会失去什么，但如果赢了就是一本万利，所以他们才敢发动战争。”
刘北极的话让陈修陷入沉思。
东桑国是赌徒的思维方式，总想一夜暴富。
这么多年来，他们成批的进入陈国，原来已经把宗主国当成了肥肉。
武风和齐林没听懂刘北极的话，为什么国力弱，战争成本就低呢？
刘北极举个例子解释，陈国打仗时，士兵要有薪俸，服装、兵器、粮食等物资是国家配发，受伤要医治，阵亡要给抚恤金，立了战功要升官领赏。
这样算下来，一个士兵参加一场战争的成本，超过了十两银子。如果十万军队出征，花在士兵身上的费用就超过了一百万两银子！
但东桑国士兵的战争成本，几乎是零。
士兵打仗穿的还是平时衣服，兵器也只能自己想办法，没钱造兵器就直接用农具。
口粮等物资基本靠抢，受伤自己熬，阵亡没人管，立功的封赏来自抢来的财物。
齐林惊讶地说：“如果是这样，东桑国的百姓谁愿意出去打仗呢？”
刘北极叹口气：“恰恰相反，东桑国百姓都踊跃报名入伍，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原来，东桑国农业生产水平很低，种的粮食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
所以东桑国的老人到了六十岁，一旦失去劳动能力，就会被儿子背进深山扔掉。
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逼迫东桑国百姓家多余的男丁只有选择入伍。
能参加军队的人，家里交税会减免，如果能获得赏金，就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获得比较大的战功，那就可以脱离底层农民，一跃成为能吃饱饭的武士阶层。
所以，东桑国的士卒非但不会抱怨，而且还很感激藩主给他们机会打仗，甚至打仗的时候都很勇猛。
反正都是死，何不用命去赌一把呢？
武风和齐林听罢都唏嘘不已。
陈修叹口气：“难怪东桑国有赌国运的传统，原来他们的文化就是如此。”
他不由想到了东桑游仁，这位皇子在陈国一掷千金收买大臣的情景。
一个几乎不能养活自己国民的皇族，不去想如何治理国家，反而醉心于如何抢夺他国财富，这是怎么样一个心态！
陈修又不解地问：“那位东川怎么把决战定在下个月，为何不趁着于越府没有水师，立刻大规模入侵呢？”
刘北极拿出一张地图。
这是他参考了东桑国官方地图，以及商人提供的资料，绘制出的东桑地形图。
他指着地图说：“从东桑国到于越府，有一千多里，他们的船必须要等待季风，只有顺风才能抵达，下个月就是东南季风的开始。”
陈修恍然大悟。
古代大海行船，如果没有足够风力的帮助，很难长距离航行。
陈修看着地图，指了指黑鲨岛位置：“如果东桑国从上到下都喜欢赌命，那么他们就不会讲诚信，一定会有欺诈手段。我猜，下马水师的目标不是黑鲨岛。”
刘北极频频点头：“殿下深谋远虑，的确有这种可能。下马水师故意宣扬黑鲨岛决战，就是要把我们的注意力都转移，他们趁机用最小的代价抢滩登陆。”
那么现在就面临一个问题。
如何确定下马水师的攻击目标呢？
陈修下达命令：“动员三府所有海事官吏走访沿海各地，汇集完整的海事图，标注攻防要点，重新安排防御工事。”
刘北极很快起草好诏令内容，由陈修签字后，齐林赶回总督府，让属官正式行文向三府签发命令。
陈修此时才向刘北极介绍了弘毅的背景和经历，尤其着重讲了在双虎寨被官军层层围困情况下，弘毅巧用计策就让双虎寨毫发无损地轻松存活下来。
刘北极非常讶异，拱手道：“我以为弘毅主簿是运筹帷幄的高 参，没想到你还是一位理政高手啊，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