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富田贪色过度,天亮之前,三百多名日军便会像幽灵一样,突袭不足二百人的独立团除奸团。
此时距离天亮不足半小时,勤务兵这才轻敲房门,给富田提个醒。
从枕边摸起手表一看,已是四点一刻,富田骂一声八格,穿上衣裤就跑,一口气赶到黄狼山,天色完全变亮。
当日军从黄狼山出动时,却被圈子岭上的哨兵看得一清二楚,哨兵憋足一股劲,一口气冲下岭坡。
绕过两座丘岗,哨兵气吁吁撞开陈标宿舍的门。
听完哨兵报告,陈标紧蹙眉头,他这时尚不知道,鬼子是否对着靶子射箭,有的放矢,还是瞎子捉鱼,乱摸一通。
但不管怎么说,陈标首先想到的是,圈子岭这块风水宝地决不能暴露给敌人,一旦暴露,即意味着失去。
想到这,陈标快速反应,立刻作出一箭双雕的决定——
一是彻底打消日军对圈子岭的怀疑,二是牵着鬼子的鼻子走,一边走一边敲打鬼子兵。
来不及穿着衣服,陈标坐床指示哨兵,速去通知玉梅和金叶,让她俩跑步赶到团部。
哨兵刚跨出门槛,陈标又喊小刘,吩咐小刘通知曹刚,除奸团全体指战员紧急集合,警卫排一律穿便衣出动。
小刘疾急离去,陈标草草穿上军服,独自来到报务室。
一听收拾电台和文稿紧急集合,小茹十分惊讶,正打算问个究竟,却见陈标已经走出门外。
不足三分钟的光景,玉梅和金叶气吁吁跑进团部。
简述一遍行动方案,陈标指示玉梅带领三排和报务员,着便装转移电台和马匹,这支队伍从除奸团向西出团,找一处偏远地域隐身藏匿。
陈标特别强调,无论情势如何,天黑前不允许贸然回团。
听完陈标的安排,金叶第一个发牢骚——
既然要把鬼子引开,又何必这转移那躲藏,该留的全都留在除奸团,少干些放屁脱裤子,白搭二茬功的事。
陈标说,鬼子不是牵在手里的狗,让往哪走往哪走,凡事都要留一手,只有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说完,陈标倏然起身,大步走出团部。
一连东侧的夹谷里,四列队形整齐划一。
当陈标走到队列近前处,曹刚挺身敬礼:“报告团长,除奸团全体指战员集合完毕,请指示。”
陈标举手回礼,吩咐曹刚带足弹药,率领团部机关各单位,将伤病员转移到圈子岭后的坑道里,之后绕松州市赶往野鸡岭。
话音刚落,陈标转身面对队列,疾声喝令:“后勤机关紧急行动,三排和报务员听从教导员指挥,其他人分散队形,跑步前进。”
瞬刻间,近百名战士紧随陈标身后,朝正东方向飞奔。
仅用十几分钟的时间,二十多名伤病员转移到圈子岭后的峡谷内,安置在峡谷内的坑道里。
陈标之所以把伤病员隐藏在这地儿,是因为圈子岭形体单一,面积狭小,既便路过,也不会引起鬼子的怀疑和关注。
与伤病员一起转移的还有三位护理员,即春萍、秋红和春杏。
安置好伤病员,曹刚带领队伍翻越圈子岭,沿沟壑洼地直奔松州市。
与此同时,陈标带领的队伍一路向东,警卫排始终跑在前头。
赶至石拱桥以北大约三里处,王排长指挥警卫排率先南下,陈标指挥后面的队伍逐渐放缓脚步。
在这次行动中,警卫排扮演逃匪的角色。
当警卫排距离追赶的队伍大约半里地,陈标下达射击命令。
伴随陈标的口令,几十条长短枪一齐指向前方,朝逃匪噼里啪啦打过去,只不过打出的子弹全都飞向天空。
此时日军正好到达石拱桥,乍一听前方枪声密集,富田首先抽调一个小队赶往圈子岭,对其周边地域展开搜索,大部队跑步向北前进。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虽说富田落入陈标的圈套,却没忘记派兵赶往圈子岭,这对陈标来说,完全没有预料到。
正因为这一疏忽,春萍、秋红和春杏不幸落入魔爪,遭受狼吞虎噬般的践踏和折磨。
跑过几百米的路程,日军与逃匪直线相对,距离不足二百米。
高排长一看鬼子迎面赶来,扯开嗓门呼喊:“弟兄们,伪军勾结***围追堵截,都他妈快跑呀。”
喊完后,高排长第一个冲下路坡,径直往东逃窜。
富田听懂高排长的喊话,高排长的喊话也令富田苦笑不得。
陈标这边再次射击,乱打一通后,紧追逃匪而去。
富田沾沾自喜,一边跑一边自语:“救国军自投罗网,呦西呦西。”
执行官随声附合,接着说:“中国人有句名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统统的消灭。”
一口气跑过一里地,三路人马先后趟过齐腰深的河水,逃匪这时已经消失在黑土岗上的树林里。
黑土岗仍属松州市地域,面积只有五千平方大小,此时距离陈标的队伍不足一百米,距离日军也不超过五百米。
眼看救国军快要进入土岗,富田下令所有轻机枪全部开火,虽然子弹密集,但因距离偏远,无一命中目标。
登上岗顶,警卫排早已冲下岗坡,陈标指挥战士们选好射击位置,从灌木中伏击敌人。
当鬼子密密麻麻挨近土岗,陈标一声令下,四挺轻机枪率先发威,开战不到一分钟,便有二十多个鬼子被打死。
富田万万没有想到,区区几百人的救国军,居然在屁股大的土岗上潜伏,与几百人的皇军队伍开战。
盛怒之下,富田命令两个小队向两翼移动,从侧面展开包抄。
陈标原本没有决战的打算,只想引诱鬼子远远离开圈子岭,一看富田摆开决战架势,立刻发出撤离黑土岗的口令。
当日军接连爬上岗顶,发现救国军已经接近峤新公路,见此情景,富田挥舞钢刀,命令部队全力追杀。
因担心敌人利用掷弹筒远距离轰炸,陈标挑选五名神枪手,配合机枪班组成阻击队,掩护宋连长带领其他战士撤退。
在陈标的指挥下,阻击队边打边退,与富田展开捉迷藏的游戏。
自从曹刚率领队伍离开峡谷,春萍、秋红和春杏一直隐蔽在峡谷入口处,仔细观察外面的动静。
时辰不大,只见四十余个鬼子兵越来越近,面目越来越清晰,三个姑娘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秋红问:“春萍,你说鬼子会不会闯进这边来?”
春萍说:“陈标哥有神算,既然把咱藏在这里,鬼子肯定不会走进来。”
春杏接着问:“万一鬼子闯进团区怎么办?”
经春杏这一问,春萍禁不住打个寒战。
思虑半天,春萍终于没想出怎么办,于是说:“秋红春杏,你俩都别慌,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尽然得到春萍的安慰,秋红和春杏的心依然忐忑不安。
焦虑中,鬼子已经赶到峡谷正前方,领头的小队长左右打量一遍,一挥手直奔北面的岭岗走去。
秋红和春杏屏住呼吸,一齐把目光投向春萍,春萍这时咬紧下唇,额前的汗水如同豆粒一样流淌不止。
来不及多想什么,春萍说:“秋红,你和春杏留下来看护伤病员,我从这儿跑出去,把小鬼子给引开。”
秋红急忙抓住春萍,哭似的说:“春萍姐,千万去不得。”
春萍又气又急:“秋红,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的,快松手。”
秋红就不松手,扭头望着春杏说:“春杏,你和春萍没俺跑得快,你俩留在这里,俺把小鬼子给引开。”
说话间,春萍冷不丁挣脱秋红,一眨眼冲出草丛。
秋红和春杏相互对视一眼,紧跟春萍跑去。
从峡谷西侧爬上岭坡,春萍扯开嗓门高呼:“小鬼子,你们去死吧。”
秋红接着喊:“小鬼子,你们全家都死光。”
鬼子听不懂春萍、秋红喊什么,但她们的俏姿丽影格外醒目。
小队长喜出望外,禁不住高呼:“花姑娘大大的,米西米西。”
顷刻间,鬼子争先恐后,一齐朝三个姑娘追来。
越过圈子岭顶,三位姑娘顺势下坡,直奔西南一片荒林跑去,这荒林面积不大,距离圈子岭大约二里地。
一口气冲下坡底,三个姑娘只觉得两腿酸软,连呼吸都很困难,虽然还在奔跑,速度却比行走一样慢。
鬼子兵紧追不舍,一个个爬上岭顶,借下坡之势迅速拉近距离。
当秋红最后一个跑进松林,日军小队长第一个追赶上来,面对面挡住秋红的去路,随后又有几个鬼子赶来,将秋红团团围住。
其他鬼子兵继续追赶春萍和春杏。
秋红既疲惫又胆怯,如同塌散了骨架一样,扑通跌坐在地下。
面对一双双狼一样的目光和淫笑,秋红的心在战栗,不由自主地蜷缩起瘦小的身躯。
……
陈标与富田继续玩弄捉迷藏的游戏,打一会跑一会。
为有效躲避手榴弹轰炸,阻击队按照陈标的吩咐一字排开,分散前进,人与人之间至少间隔十几米。
不觉得走过三十多里,此时已过卯时,阻击队踏进一片远离村落的荒野。
再往东去一里地,一道岭岗纵贯数百米,岭岗上林木密布,绿草莚蔓,这就是前面提到的野鸡岭。
如果越过野鸡岭,东面有个村庄叫南埝村,是陈标的师兄梁永辉的故乡,陈标参军前经常来梁永辉家中,对野鸡岭十分熟悉。
早在一个钟头前,高排长和宋连长便带领各自人马,先后到达野鸡岭,与等候在这里的曹刚会合。
冒着穿飞的枪弹,阻击队很快从野鸡岭消失了身影,从一条百余人的阵地上做好迎敌准备。
日军肆无忌惮,纷纷拥上岭坡,陈标挥手一枪,下达开火命令。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猛打,几十个鬼子中弹身亡,这里面包括一名少尉小队长,两个中士班长。
遭遇突然袭击,鬼子调头逃窜,夹在纷乱的敌群中,富田一口气跑下岭坡,从距离几十米的土沟里隐蔽起来。
陈标无心恋战,趁机鬼子溃散之际,带领部队悄然撤出阵地。
为避免敌人识破“剿匪”真相,陈标吩咐警卫排沿后坡一路往南转移,之后通过石门村,天黑后返回圈子岭。
从土沟中静下神来,富田下令几十挺轻机枪、数十门掷弹筒,一齐向野鸡岭开火,一时间,野鸡岭上土石四溅,草木横飞。
数分钟过后,日军畅通无阻,终于爬上野鸡岭,却见救国军已经绕过南埝村后,继续往东逃窜。
想到死去的百余名弟兄,富田良平痛下决心,那怕只剩一兵一卒,也要追杀到底,直至独立团的巢穴和老窝。
不一会追至南埝村后,富田方才发现,救国军已从苞米田消失了踪迹。
匆匆赶往苞米田,富田良平将部队自北向南一字排开,对偌大片田地展开拉网式搜索。
从西至东穿过苞米田,一道光秃秃的荒坡挡住视线,从周边地势可以判断,救国军只有往东逃窜的可能。
急冲冲追赶到坡顶,前方丘壑纵横,草木葱茏,却不见救国军的影子。
左右环视一遭,富田终于在绝望中咆哮:“八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