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关于你的秘密
妩墨2021-10-30 18:5621,907

  秦桑绿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屏幕上显示现在是十二点十分,从吃过晚饭到现在,整整六个小时了,她居然挺到了现在才感到累,果真像妈妈所说,她马上就快要变成女金刚了。关掉电脑,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陆西年的电话准时打进来。这一个月来,他总是准时在她熄灯后打来电话。她按下接听键,听他在里面贫:“比昨天又长了二十五分钟,阿桑,我这颈椎病,看了多少中医也没用,倒被你给治好了。”

  他天天坐在车里,仰望着她的办公室,看什么时候熄灯,比放风筝疗法还好用。

  她笑着进了电梯,边按楼层边说:“嗯,不用客气,就当作我算给你的司机工资了。”

  他在那头哈哈大笑。

  陆家的新辰集团,在G市虽不能与顾氏齐名,但也紧随其后,陆西年身为陆家二少,身份尊贵,来给她当司机,竟还被她取笑是拿工资的,不怪他笑得这么开心。

  出了电梯,大厅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值班的保安向秦桑绿敬了个礼,她笑着收起了手机。出了门,她就看见他那辆银色的宾利。天黑如墨,灯光打在车身上,银晃晃的,十分扎眼。她下了台阶过去。

  她的目光无意一瞥,大厦门口左边,竟停着一辆黑色的路虎,大气硬朗的线条,在夜色中透着一股压迫感。她愣了愣,这栋大厦共二十四层,其中八至十五层是属于东曜的,八楼是文化团,上面则是潘安动漫游戏公司。近来,这几家都没有加班现象,何况现在已近午夜。她抬头向上看了眼,果然,整栋大厦都是黑的。

  正疑惑间,路虎的车头灯忽然亮了起来,骤然刺目的强光,让她一阵不适,本能地抬起手遮住。

  陆西年探出头来,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快步过去拉开车门。

  上车后,她踢掉鞋子,半躺在车座上,眯眼打了个哈欠,像只困倦的小猫。陆西年取笑道:“哎,你说这张照片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她翻了个白眼,想要贫几句,可嘴巴一张,就来了个哈欠。陆西年温柔地笑,临近午夜,气温偏低,他体贴地开了暖气。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快到家时,才慢悠悠地坐起来。

  陆西年停下车转过身,她盘起的头发因为睡觉,稀稀疏疏地落了一些下来,刚醒后的样子还有一些慵懒,连目光都是迷茫的。她这样子,有说不出来的娇憨和妩媚,他的心颤了一颤。

  早上,她起来时,徐静已经在厨房忙了起来。

  徐静穿着绿色的针织衫,从背后看,还像个小少妇。这些年,她致力于做优雅的贤妻良母,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研究烹饪、茶道、烘焙、插花上了,日常活动不外乎是瑜伽、逛街和做SPA。秦桑绿觉得,她身上极少见到其他阔太太的珠光宝气,人前人后,始终优雅温柔如一,和丈夫感情也十分要好。

  “妈,早安。”

  打过招呼后,她就从厨房出来坐在了餐桌旁,等着管家微姨把已经做好的早点端上来。从她进入东曜开始,徐静对她的宠爱更甚,总觉得她太辛苦,一日三餐都按照营养学的书来做。

  早饭后,她赶去公司开会。

  会议室中,公司高管分坐在两旁,高级秘书梅西分析着有关收购MEK的事情进展。

  MEK,G市老牌企业,由易昭天一手创立,曾辉煌一时,但后来家族内部斗争加剧,易昭天身体状况日渐不佳。数月前,他再次病危的消息一传出,MEK 的股票即刻下跌。

  于是,东曜公司开始了收购,先是操盘,然后现金轰炸,收集散股,可谓是一场恶战。公司上下对这场收购极为重视,停了几个大项目,加班数月。若不是易昭天身体欠佳,加上MEK内部损耗,人心不稳,想要收购它,恐怕还很艰难。

  还好,她占据了天时、地利和人和。

  “目前,我们已有MEK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算是大股东之一,若能成功拿下易昭天弟弟易昭声和大巴手里的股份,MEK就算是收入囊中。”秦桑绿站起来,看着大家。

  大家都隐隐有了兴奋的神色,忙了这么久,总算要接近尾声,易昭声手里不足百分之十的股份,已经让他站不稳脚,而那大巴,更是如此。

  “每个人都好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散会后,梅西端着咖啡进办公室。

  她伸了伸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道:“还不可掉以轻心。”

  梅西点点头出去,她站起来,踱步到落地窗前。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楼下巨大的公共游泳池中水蓝见底,阳光照耀下,水光潋滟。她慢慢地扬起了嘴角,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当初,爸爸让她进东曜管理层,各大股东无一赞成。最后,虽然爸爸力排众议,但大家到底意难平。MEK是个大案子,她如果做好了,足以证明自己。

  有容集团的晚宴是旗下容色娱乐公司一周年的庆典。有容集团是与顾氏集团不分仲伯的大集团,世界排名五百强,而容色是有容大公子容夜白自立的门户,如今也做得有声有色。

  她隔着半个会场,看向人群中的男人。那人身材高大修长,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平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质。这样迫人的气场,有人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有,却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像是与生俱来一般。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顾念深忽然转过头。她避之不及,只好迎上,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算是打招呼。他笑了,随即拨开身边的人径直走向她,身后的人也跟着过来。

  “这,不用介绍,东曜女王啊。”容夜白站在一旁,挤眉弄眼。

  她笑意盈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顾念深身上掠过,然后,举杯看向容夜白,落落大方地道:“来,跟女王干了这杯。”

  说完,杯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仰头喝得缓慢。猩红色的液体里,映出的是他的眼、他的鼻,一如五年前。若非说有变化,大概是顾念深显得更坚毅英俊了吧。

  这五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他们又见面了。

  “秦总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MEK的收购案做得十分漂亮,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得不佩服啊。再这样下去,可要人人自危啦,念深,你说是吧?”恒安的越总和她爸爸是一辈的人,平常也多有来往,因此,说起话来比较随便。

  顾念深笑着点头:“是,秦总当年上学时就果敢有为。”

  这句话,曾是学校的同学用来形容追顾念深时的她的。当年,喜欢顾念深的人如桐花万里路,但敢像她这样的一个没有。后来这句话被传开了,大家总说,果敢有为的秦桑绿啊!

  可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桑绿的耳根热辣辣地烧起来,总有那么一点尴尬。

  她终于想起陆西年来,于是笑着转身,目光搜了一圈,在阳台上看见他及他身旁围着的莺莺燕燕。

  顾念深也看向那个方向,目光深深,似夜晚的天空,广阔无垠。

  约见易昭声的事情一再搁置,董事会那边已颇有微词。陆西年一进门,就看见她一脸愁云惨雾。他有意调笑几句,张口就道:“阿桑,你又变漂亮了耶。”

  她头也不抬,就扔了一个文件夹过去。

  陆西年避之不及,被打中了肩膀,吸着气道:“我犯了什么罪你要狠心谋杀我?”

  “重色轻友。”

  昨晚,晚宴还没结束,他就没影儿了,偏偏她来的时候还告诉了司机不需要来接,容色附近从来不停出租车,凌晨一点钟,她像个女鬼似的,穿着长裙在街上走。

  顾念深的车倒是正好经过,吓了她一跳。正是她那晚看见的那辆黑色路虎。车在她身边停下,他摇下车窗礼貌地问她:“要送你回去吗?”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我正好散散步,谢谢。”她宁愿走路,也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闻言,顾念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像是她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凌晨在大街上散步这说法,的确让人难以置信。她怕他继续纠缠,斟酌着该怎么和他告别,顾念深却摇上车窗,疾驰而去。

  她在原地愣了愣,情绪复杂难辨,像是释然,却又不完全是。

  “我是被下药了。”陆西年道。

  她翻个白眼,张口就准备呛他:“你虽然是仪表堂堂的陆家二少,但拜托,昨天晚宴哪个男人的来头小?”可她抬起头,却看见他十分认真的神色。

  “商场上的原因?”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陆西年转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梅西敲门进来送咖啡,察觉到办公室里气氛诡异,她放下咖啡,立刻转身出去。但女人天生八卦细胞活跃,关门时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正好看见陆西年忽然起身,她慌忙关上门离开。

  陆西年看着秦桑绿,脸色有些凝重,秦桑绿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放下手里的文件与他对视。

  他走后,梅西再次进来,看到正盯着窗户旁的百合出神的秦桑绿,于是默默地收拾好东西退出去。

  每天都有人送来新鲜的百合,搁在落地窗旁的地板上,散发出满室香味。经阳光一照,白色的卷翘花瓣、嫩黄的花蕊,显得分外好看。她愣愣地看着,想起了陆西年的话。

  他说:“阿桑,我总觉着,这事儿和顾念深有关系。你想,容少的地盘,对方得有多大的来头敢给我下药?而且,怎么偏偏是我?”

  她和陆西年常常出双入对,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加上五年前的那一段她也没有特意解释过,所以,陆西年的话,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要说的。可她认为不会,顾念深不像会那样做的人,再说,即便他要做,他的手段也绝对要高明得多。

  想起昨晚他的态度,一番客气后就将她丢在了马路上,她更觉得不可能。可她心里,终归是有点别扭,想了想,还是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难得啊,居然能接到你的电话。”容夜白靠在他的老板椅上,悠闲地笑着。

  他话里的轻微讥嘲她怎么会听不出?他是顾念深的发小,想当年,她还和顾念深在一起时,一群人时不时地聚在一起。后来,渐渐熟了起来。但五年前她和顾念深分开后,便有意地与他拉开了距离,若非必要,几乎不再联系。

  “昨儿陆西年被下药了,春药。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毕竟在你的地盘,我想还是知会你一声的好。”秦桑绿道。容夜白这人是只狐狸,整天装模作样,但心里什么事都明白。

  “想我给他报仇?”容夜白笑得灿烂。

  她心想:你就装吧!反正她也没有想要让他帮忙调查,只是这样说了,她心里才觉得舒坦。她正准备挂了电话,他又突然说话:“阿桑,药是我找人下的,不过,我是想给你和顾念深一个机会处处,哪知道那小子不上道。对了,今晚我请客,八点,容色十八楼见。秦桑绿,你要是敢不给我面子,可别怪我日后见面了也装作不认识你。”

  他说完就挂断电话。她无奈地叹口气,这邀请分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脑子一转,又回到下药那件事上。虽然容夜白大方承认了,但以容夜白和顾念深之间的关系,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吗?竟还要给他们创造机会?按理说,容夜白对她挖苦讽刺一番才正常吧。

  容色娱乐公司是G市最大的豪门会所,覆盖了所有的娱乐项目。十八楼,分静吧和KTV两种。容少请客,一定是留下了整个静吧。

  这是秦桑绿第一次来这里。大厅装潢奢华,色彩是极为亮丽的黄色,墙壁上挂着各国有名的画作供客人欣赏,倒不算是完全的纸醉金迷,还有一点儿文艺气息。

  来的时候,她一点儿妆也没补,进了电梯,就从包里拿出口红,刚拧开准备涂抹,电梯门又开了,她抬起头,手顿时一滑。

  顾念深笑着看她,然后弯下腰替她拾起口红,伸手递给她。

  电梯空间狭小,灯光又太过明亮,他眉梢眼角都是风华。她从他手上接过口红,低头放进包里。

  “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呢。”她抬起头笑容清浅。

  他退后一步,与她并肩,目光由上至下落在她脸上。她目视着前方,一动不动。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是。夜白让我下来接你,怕你到了又被吓跑了。”

  她微微有些尴尬。人被拆穿心思,通常有两种反应,一是沉默,一是反击,秦桑绿是属于第二种。她立即开口反驳:“难道上面还有妖魔鬼怪能吃了我?”

  闻言,他爽朗地笑了声,道:“有我。”

  不用抬头,她也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灼热视线,遇上这样赤裸裸的调戏,秦桑绿索性装傻充愣。电梯停在了十八层,她快他一步迈出去。

  容夜白请的人不多,都是圈内互相认识的人,虽然关系一般,但也能聊上几句。她有意避开顾念深,装作十分热情地与大家聊天。

  纪南方来的时候,大家正在喝酒唱歌。秦桑绿窝在沙发里玩游戏,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的手机忽然就被邻座的人抢了过去,纪南方好奇地看着,道:“躲着给哪个小情人发信息呢?啧啧,《消灭星星》,秦桑绿,你够了啊,竟然玩这么弱智的游戏。”说完,他将手机扔回她怀里。

  她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将手机塞回包里,恶狠狠地说:“纪南方,我跟你有仇啊?”每次见面,只要是有她的地方,他总是第一个攻击她。

  纪南方笑眯眯地睨了她一眼,挤到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这几年,他们虽都在G市,但顾念深离开后,他们的关系也就淡了,各忙各的,见面次数极少。算起来,他已有几年没有这样仔细地看她了。

  紧身的牛仔裤上面是宽松的大圆领镂空银色毛衣,显出了她的锁骨和纤长的脖颈,她还是爱穿这样不合身却又风情万种的衣裳。巴掌大的小脸,水光潋滟的眸子,秀挺的小鼻子,她整个人散发出娇媚却又乖顺的气质。其实不然,他后来发现,她是一只藏了锋利爪子的小兽,只是太多时候,你都会误认为那是猫。

  纪南方和顾念深、容夜白是发小,三家都是G市名门望族,彼此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容夜白是只狐狸,整天装模作样,但心里通透,做起正经事也丝毫不含糊。顾念深这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去惹事,顾念深总是充当军师出主意,不动声色地把对方整得生不如死,容夜白说这人心狠手辣。的确,十八岁那年,顾念深帮爸爸顾恒远收购华安,手段干净利落,让人刮目相看。为此,纪南方的爸爸不止一次埋怨他不如顾念深。他有心报复,可顾念深那人总是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心思藏匿又深,他琢磨不准。

  后来,有了秦桑绿,她耍赖磨人的功夫一流,可顾念深不会烦。纪南方知道,顾念深是喜欢她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哪能放过?于是,每次只要顾念深带秦桑绿出来,他第一个就要去惹她。有时候,把她惹急了,她就会去欺负顾念深,掐咬打,他在一旁看着,别提多爽了。尽管他事后要为此付出一点代价,可下次,他依然死性不改。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习惯。

  恍恍惚惚,他又想起那些事,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顾念深。

  灯光流转,不时有光晕从顾念深脸上掠过,忽明忽暗中,他看起来越发深不可测。

  纪南方站起来,扔了包薯片到容夜白头上,不满地喊:“你小子越活越回去了啊,请的什么客,一点儿气氛也没有,就让咱们在这儿干坐着?”

  他一带头,下面的人就都喊了起来。

  秦桑绿仰头看着这光怪陆离的地方,不免皱眉,千篇一律,估计又是要玩什么游戏。

  果然,纪南方提议:“就玩Baccarat(百家乐)怎么样?三局两胜,分五组,最后由赢到最后的两个人决斗,赌注嘛……小组赛赌钱,决战时,脱衣舞或一个秘密,二选一。”

  Baccarat是法国的一种纸牌游戏,中文名很好听:百家乐。游戏规则是庄家发牌,最后合计手里的三张牌,总数是八或九则赢,K、Q、J和十都计为零,其他牌按牌面计点。

  十八岁那年,纪南方生日时也玩过这个游戏,大家故意推她上场,那时候她还不会,顾念深倒大方,一句“没事”就让她坐了上去,他在一旁指点。几局下来,她也学会了。

  之后,她再没玩过。

  赌牌,大家平常也不是不玩,但在这样的地方玩倒是第一次,何况又是这样的赌注,气氛被挑了起来。分好组后,人人都很快进入了状态,杀红了眼,紧盯着对方手里的牌不放。

  她和容夜白还有另外两人一组。秦桑绿心想,这个人鬼精,最后一定胜,但第一轮,他就输了。秦桑绿不解,想当年他大杀四方,没道理如今技术越来越不行。容夜白瞥了她一眼道:“赌牌,靠运气,技术什么用都没有。”

  她点点头,不敢分心,继续等庄家发牌。今晚她运气极好,越战越勇,最后竟然大获全胜。

  可刚乐完,她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纪南方更是一脸兴奋,就连一个晚上也不曾说话的顾念深,都慢悠悠地将目光对准了她。头顶的灯光落下来,落在他的眼底,一闪一闪,她的心慌起来。

  “阿桑,脱衣舞和秘密你选一个,剩下的归我。”顾念深跷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纪南方吹了个口哨,大家都鼓起掌来,原来是她和他决斗,只是,她那入门级的技术,怎么和他比?她隐隐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陷阱,可又找不到清晰的线索,现在,她前面坐着不动声色的他,身后,是一伙迫不及待要他们开始的人。

  躲也躲不了,她心一横,看向他,语气平静地说:“脱衣舞。”

  哇……全场沸腾,“嗨”到了最高点。

  但顾念深像是并不惊讶,云淡风轻地看着她,但眼中渐渐有讥嘲的笑意,像是对她的选择了然于心。

  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她把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她尴尬地别过了头。

  纪南方坐庄发牌,她紧紧地盯着手里的牌,整个后背都汗津津的,一颗心悬了起来。牌一张张翻开,红心A,八和九,总计为八,她抬头盯着他的手,K和五,七。

  他输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瞥了她一眼,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正好和她的狼狈紧张成反比。

  秦桑绿集中精力,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牌上。第二局,顾念深胜,现在,谁赢了最后一局就算是胜。她面前的牌都已经摊开来,七点。顾念深面前有两张牌,八和九,关键是他手里的那张。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顾念深还是抬头看她一眼,只见她绷紧一张小脸,眉头微蹙,紧张极了。他伸手慢慢摩擦着那张牌,那双手,像是从秦桑绿的身体上摸过。

  她一阵战栗,顾念深愉悦地笑了。

  翻开来,是一张黑桃K。

  容夜白斜睨了顾念深一眼。刚才他明明看到顾念深手里的是红心A,出老千的速度可真快!顾念深目光流转,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顾念深输了。

  秦桑绿的心落下来,高度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身体才觉得疲累。他输了,众人兴致减去了一半。还好没脱衣舞可看,还有秘密可听,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何况还是顾少的秘密。

  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其他人众星拱月般将他围在中间,她被迫只能靠近再靠近,近到都能闻到他身上酒精的味道,但他似乎不觉得,眯着眼睛,一派慵懒的样子。

  片刻后,他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她,狭长的眸,有酒后的迷乱和灼热,就这样完全地落在她脸上。她无法转身,只得装作不知,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

  “这个秘密和你有关。”

  大家的兴趣又被挑了起来。圈内人都知道,她曾和顾念深在一起四年,感情甚好,但毫无预兆地分了手。分手不过几日,众人就看见她与陆西年在一起了。后来,顾念深去了英国念建筑和管理学。所有人都认为,秦桑绿劈腿被发现,顾念深负气出走。

  可也有其他人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以顾念深的聪明,若秦桑绿劈腿,他不会没有发现。况且,他也实在不像是会负气出走的人。如今,顾念深主动要说,人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

  秦桑绿想跑,整颗心都不规则地跳,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什么秘密?他要把一切都抖出来吗?如果他说出来,今后要怎么办?

  她脑袋中嗡嗡乱响,偏偏顾念深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来,她的心被拎到了半空中。

  “阿桑追我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喜欢她了。”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但这句话,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软绵绵的,含着笑意。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心脏猛然落回去。这样失重的感觉,让她的胸口忽然抽痛了一下。

  他低下头,目光与她交接,深深的,水光潋滟,漂亮得不得了。但秦桑绿在他面前,时刻处于警戒防备的状态,怔忪片刻,很快闪开视线。

  这暗潮汹涌的片刻,如何逃得过大家的眼睛?虽然不是爆料分开的真正原因,但听听顾少艳史也不错。何况,当年谁都知道,秦桑绿苦追了顾念深多久,造谣、威胁、耍赖,无所不用其极,整整三个月,才感动了他。

  可现在,他却说,从一开始他就喜欢她了?

  顾念深接着解释:“星期一,升国旗日,她当众宣布自己是我女朋友,还警告别人,从此,对我心动可以,行动不可以。南方下了课立刻去找她,质问她什么时候成了我女友,她骄傲得不得了,说随时可能,所以,现在防患于未然。那个时候,我就在楼上。”

  八月,盛夏,日光倾城,她站在纪南方面前,个子只到他的肩膀,整个人站在盛光下,模模糊糊的。他俯视着她,她忽然仰头,神气活现的样子,眼睛极亮,如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风一吹,一圈圈荡起来,湖水拍打着岩石,激起无数水花,撞在他心上。

  他比她大两岁,他们两家是世交,小时候常常走动,那时她还会叫他“顾哥哥”。他们早已极熟悉了,但偏偏那日,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丘比特的箭在那一瞬间射中了他,一念情深。

  他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目光中隐匿了许多情绪,冰冷、阴戾、隐忍,或许还有疼痛,但他尽数隐藏,笑意深深。

  “我以为,但凡辛苦得到的,总舍不得舍弃。”

  秦桑绿大恸,他怎么会说这话呢?可是,明明是他的声音,明明是从他身体发出来的。她不敢看他,觉得呼吸都艰难,心就像被刺了一下。这不是真的,秦桑绿,不要相信这是真的。

  晚上回到家,梦里她还惦记着这些事儿。

  人影憧憧,每个人都在叹息顾少竟深情如斯,不如有什么误会趁机解开来,再成就一段花好月圆。顾念深默然不语。她用一句“各位都喝多了吧”将事情推开。

  谁也不是傻子,话已至此,显然闹得也够了。顾念深看向她,目光冷冽了许多,藏着森森的笑意。她招呼也不打,逃似的离开了。

  陆西年一早就来找她,这个圈子不大,昨晚的事他也听说了,认识她五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她的,她是每走一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姑娘,性格并不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柔弱,接手东曜,收购MEK,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这些年,他似乎从没有看她哭过,除了五年前与那人分手的那一晚。

  她不示弱,但也并不表现强势,偶尔也娇憨乖顺,甚至妩媚,但这也只是一点,她露给外人的并不多,所以,无法看清一个完整的她。

  “听说你昨晚中途溜了?”他坐在沙发上和她闲聊。

  空气里,是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她一边快速地在文件上签名,一边回答他:“是啊。”

  陆西年一愣,她这样坦白爽快,他倒不知道该如何再问下去了。一定和顾念深有关,可这是隐私,她未必乐意他问。

  秦桑绿问:“意外?”

  “是啊,以为你对付那种小场面不成问题。”他笑道。

  闻言,秦桑绿笑了,但笑意未曾到达眼底。这称赞有点不合时宜,连陆西年都觉得意外,她自己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放下笔,双手撑着下巴,沉默半晌,她才慢吞吞地开口:“有顾念深的地方,怎么会是小场面?”至少对她来说绝对不是。

  陆西年有些诧异,难得听她谈及顾念深。他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听着,可她的话,到这儿也就停了下来。

  有人敲门,秦桑绿收敛了心思,应了声:“进来。”

  推门而入的人是夏夏,她的好朋友,前一段时间因为被前公司的经理非礼,一气之下辞了职,接着说想来东曜工作。认识这么长时间,夏夏从未开口向她要求过什么,况且,以她的学历和能力,来东曜也不算是高攀。于是,秦桑绿稍作考虑,便答应了下来,将她安排在市场营销部。

  此时,她拿着文件过来,见陆西年在,便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陆西年便起身告辞。

  他走后,夏夏开玩笑道:“追得真勤呀,秦大小姐,芳心可动?”

  “不得了啊,现在连你老板也敢调侃了,嗯?”秦桑绿接过文件夹,斜睨了她一眼。

  夏夏笑了起来。离开前,夏夏又道:“真的不喜欢他?”

  陆西年是她很好的朋友。他从不咄咄逼人,总是进退合宜。他眉眼含情,自有一种光风霁月的气质。因为是陆启中的私生子,他从小生活不易,后来,完全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陆家老爷的认可。他的锋芒都藏于内,在外是个翩翩如玉的男子,和他相处时,总有如沐春风之感。

  但喜欢吗?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

  可喜欢一个人,需要想吗?

  下午秦桑绿回家,微姨开的门。秦桑绿刚在玄关换了鞋子,就听见爸爸爽朗的笑声。她笑笑,很开心爸爸能有这么好的心情。微姨接过她手里的包,她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爸爸那里。

  沙发上坐着的除了爸爸,还有另一个男人。她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顾念深嘴角含着笑看着她。

  “阿桑回来啦,念深他过来看我和你妈妈,过来坐。”秦时天招呼女儿。他们当年相恋的事情,两家人知道,也乐意促成,但后来他们为什么突然分道扬镳却无人知晓,女儿不说,他们怕她伤心,也就没有主动提过。

  在短短的几十秒钟后,秦桑绿已经收敛好了情绪,笑着坐到爸爸身边。顾念深目光一瞥,笑着道:“阿桑是越来越能干了。”

  她在一旁含蓄地笑着,听他和爸爸接着聊一些这几年在国外的所见所闻,然后,抽了个时机,起身去了小花园。

  微姨送了红茶和甜点来,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园的花,心思却在顾念深身上。

  顾家和秦家是世交,年轻时,双方母亲是闺密,感情很好,走动很勤,顾念深归国后来探望长辈也在情理之中。

  秦桑绿独自坐了一会儿,因为心里一直警戒着,所以,当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时,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起身向对面的秋千走去。

  果然是他。只见他嘴角含着笑,懒洋洋地坐在了她刚才坐的位置上。

  “微姨,煮一杯咖啡。”她朝门里边喊。既然是客人,就得招呼周到。她喊完,还客气地朝他笑了笑。

  顾念深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渐渐地有了些玩味,漫不经心地说:“谢谢。五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现煮的咖啡。”

  她荡着秋千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微姨很快端着咖啡过来,醇厚的香气飘散开来。秦桑绿大方地笑起来:“是啊,一般来家里的客人,我妈都要求我们记住对方的喜好,这是礼貌。”

  顾念深端起咖啡,斜睨了她一眼。两个人就那样坐着,秦桑绿旁若无人地荡着秋千,他在对面喝咖啡。半晌,他忽然起身,秦桑绿知道自己不能逃避地跳下来,只好眼睁睁地看他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又绕到她的身后,用力将秋千推往高处。

  她生生咽下惊呼声,越荡越高的秋千让她心里开始有一点儿慌。顾念深像是故意惩罚她似的,一下又一下,又快又狠。她睁着眼睛看自己忽然接近天空,然后又落下,风吹过她的脸颊,她的头发被吹了起来。

  她听见顾念深含着笑问她:“怕吗?”

  她不说话,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她也常来荡秋千,他每次都使坏,从后面狠狠地推她,然后迫使她向他求饶。她赶快睁开眼睛,不能再想了。

  秋千逐渐平稳下来,她正准备跳下来,顾念深快了一步,拦在了她前面。她被固定在他和秋千之间,抬头就是他的胸膛,这样亲密的姿态让人不安。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仰头笑着看向他:“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要吃饭了。”

  “桑桑还是这么倔,紧紧闭着眼,脸红红的,刚才我差一点就吻你了,和以前一样。”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容暧昧又戏谑。

  她的心像是撞到了什么,又被反弹回来,震得胸腔微微发麻。她冷冷地瞥他一眼,用力推开他,然后跳下来。

  隔了一段距离,她转过身看他道:“顾念深,你还真是饥不择食。不过,对于前男友,我没兴趣。”

  她真的不想把话说这么难听,是他逼她的。

  回到房间,她换了穿着舒服的亚麻衬衫和长裙。她的窗口正对着小花园,掀开窗帘偷偷望出去,他坐在了秋千上,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他抬头向上瞥。她放下帘子,靠在窗口。

  原来,困扰了她这么久、让她感到不安的,就是他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她想起了那晚在容色,所有人都起哄说要趁此机会成全他们,当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有深意,但又像故意在捉弄她。

  微姨在楼下叫她吃饭,她一点儿也不想面对他。他比五年前那个想要掐死她的晚上还要可怕,至少,那个时候她还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今他越发诡异和深不可测。

  下了楼,她照样笑容明艳,不能让父母起疑,更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安。很多年了,徐静还是记得他爱吃青菜,就像她记得他喜欢的咖啡一样。很多事情,你以为已经忘了,其实它始终在你心里,等一个合适机会再破土而出,像个叛徒一样,杀你个措手不及。

  顾念深向来有一种本事,他话不多,坐在那儿,偶尔说两句,却能掌控气氛。

  秦时天喜欢打太极和下围棋,秦家和顾家不同,东曜是靠他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年轻时,他忙着创业和公司的事,没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东曜大半交给了女儿,反而有了闲工夫。顾念深投其所好,闲聊时,秦时天颇为愉快。

  秦桑绿偶尔也说几句,气氛很好。徐静看了看女儿,见她神色自然,顾念深这孩子,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但没关系,只要女儿不在意就好。

  “念深啊,既然回来了,今后就常来玩。”上饭后甜点时,徐静客气地招呼。

  顾念深抬头瞥了秦桑绿一眼,她端着茶杯,杯子里冒出来的袅袅烟雾,将她的整张脸都氤氲得模糊不清,只露出一点轮廓,却是面无表情。他眸底掠过一丝森然的寒意,但在转过头时,又如数隐去,含笑对徐静说:“好啊,只要叔叔阿姨不嫌弃就好。”

  徐静愣了一下,随后就应了他的话。按理说,再到这里,不是应该尴尬吗?可他的语气却像是从来没有与阿桑分开过,她又看了女儿一眼。

  秦桑绿放下杯子,转过头,礼貌地笑道:“怎么会呢?你来看我爸爸,他是很高兴的,只是,爸爸最近身体不好,医生嘱咐要静养。”

  四两拨千斤,漂亮!

  顾念深看着她时,目光中的笑意更深了。他的女孩儿既会伪装又聪明,就快修炼成了九尾狐,这样啊,日后岂不是更有趣?

  晚饭后小憩片刻,顾念深便要起身告辞,因为不是普通客人,秦时天一直送到门外。秦桑绿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礼貌道别后,就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顿饭吃得她心力交瘁,像是打了一场仗。阳台上,微风徐徐,她走过去趴在护栏上远眺,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骤然又被拎起。

  不远处,她曾在公司大厦楼下看到过的那辆黑色的路虎——那是顾念深的车,他居然没走?手机提示有信息传来,她趁机走回房间,心神不宁地打开手机。

  “下来。”

  她恨不得把手机扔下去,转过身,隔着黑黑的夜,她似乎都能看见他因为胸有成竹而越发显得云淡风轻的笑。她准备关上阳台门不去理会,但在走过去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时光另一头的他和她。

  七年前,她曾被同班同学挑唆诱惑,背着他去参加了一场联谊,后来事情被纪南方捅破,她回家时,看见他在客厅里等她,她心虚,自然是要耍赖卖萌,可他不买账。她自尊心受到伤害,气不过和他吵了一架,然后,上楼摔门。

  没过多久,他就发了信息来,也就两个字:“下来。”

  他像在唤小狗一样,她当然不肯。几分钟后,他就破门而入,扛起她,伸手就打在她屁股上。她疼,却不敢哇哇大叫,怕被父母听见。好不容易等他打够了,她准备扑上去反攻,却被他一个擒拿手按在床上。

  铺天盖地的吻,他上下其手。她的气虽没消,但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从脚趾一直颤到发丝。她虽然羞愤,但身体和意志都不受控制,拼命地渴望他给予更多,但他每次都在最后一步戛然而止。她气,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多难为情呀。

  这下换了他爽快地转身摔门就走。

  之后,每次一有争执,他都用这个方法,平常别人看她威风凛凛,像是他对她千依百顺的样子,但其实,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她忽然惊醒过来,身体一阵凉一阵热,手心脚心都冒了汗,还有些想哭,心里的情绪复杂极了。她转身冲下楼,凉风扑面,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他端坐在车里,看着她过来,斜睨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慌什么?”

  “什么事?”她憋住火气,冷冷淡淡地问他。

  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跑过后,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水光潋滟地盯着他。一阵风吹过,她眼底波光粼粼,他的心狠狠晃了晃,荡起涟漪,有一股冲动,想直接把她按倒在车上办了!

  他咬咬牙忍住了,像是泄气一般,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她知道他这个人,她如果反抗,他会更加暴力,于是就不动,任他捏着,任他把自己的脸凑到他的面前。他这样子,她的心反而稍稍安定。

  可他像是对她的想法了然于心,忽然粲然一笑,怔松间,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在她的耳旁轻声说:“乖,晚安。”

  她心如擂鼓,是愤怒还是什么,脑子太乱分不清,但两个人离得太近,她不敢动半分,因此,无法看见他目光含笑,看向不远处院子里一楼主卧阳台上一团黑暗的人影。

  他放开她,摇上车窗,驱车离去。

  收购MEK的案子忽然停滞不前,她三番五次要求见易昭声,但都被推了回来。董事会上那两位难缠的大仙都避而不见,她实在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按理说,MEK资金运转出现问题,又加上收购大战,内部早已四分五裂,在这个时候把股票脱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偏偏他们都避而不见。

  她手里握有两成股份,是目前除了易昭天之外持股最多的人,但仍没有绝对话语权。她烦躁地摔了文件夹。

  夏夏敲门进来,看见她脸色不善,知道是为MEK的事情,站在那儿,踌躇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秦桑绿按了按眼睛,抬头看她:“怎么了?”

  她走近一些,轻声说:“洛达电子要取消与我们之间的合作。”

  洛达,是G市的后起之秀,一直以来,他们家的通信电子产品零件都由东曜供给,算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没想到在这时候东曜却这样冷不丁被踢开。

  “为什么?”

  “洛达的毕总说,我们暂停的几个大项目到现在都没有运营,MEK的收购案又迟迟没有动静,怀疑我们的资金出了问题,这个时候不放心把业务给我们做。”夏夏一五一十地道。

  她怒极反笑,还真是小人之心,东曜再不济,做区区洛达的业务还是没问题的,如今倒先被对方踢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东耀其他的业务也要受到影响。况且,东曜的资金的确在收购战中投放到了极致。

  拿起电话,她拨通内线给梅西:“帮我约见易昭天。”她要亲自和他谈谈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很意外,梅西很快就约到了易昭天,时间定在当天下午三点钟。因为是在医院,她去之前特意从花店订了一束康乃馨。她向来很准时,在约定的时间五分钟前站在了病房前。

  易昭天精神状态尚佳,但整个人瘦了一圈。她放下花,笑着喊了声:“易伯伯。”

  因为不在办公室,他们反而比平常更亲近些。他含笑示意她坐下,她关切地问:“身体怎么样了?”

  “就像机器一样,年轻时运转得太厉害了,到老了,内部零件都出了问题。”易昭天淡然地道。

  两个人寒暄了片刻,易昭天主动开口问她:“是想和我谈谈MEK的事情吧?”

  秦桑绿点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关重大,还是不得不开口:“易伯伯,关于收购MEK,我向您道歉。但在商言商,还是希望您能理解。现在,我想关于您弟弟和股东里的那两个大仙的事,想必您也知道。我想向您请教,您住院,公司内部乱成一团,股票持续下跌,这个时候出手股票,是明智之举,可他们为什么偏偏避而不见,是有心想要和我耗着吗?”

  她说完这些看着易昭天,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他似乎还有几分笑意。的确,她一手导致MEK如今的局面,如今又恬不知耻地来请教别人,换了谁,都觉得滑稽可笑吧?他不出言讥讽,也算是好涵养了。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我授意他们和你死耗?”他反问她。

  秦桑绿有些尴尬,倒也没有否认,在这个在商场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男人面前,她的心思藏不住。

  易昭天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悠长地叹了口气道:“阿桑,这场仗,你的确打得很漂亮,但,也太冒进了。”

  他的话就停在了那儿,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秦桑绿探不出个所以然来。易昭天像是有些疲倦,她识相地起身告别,临走前还客气地说要下次再来探访。

  医院十四层,是贵宾房,每间病房事实上都是一个套房,卫生间、会客室、落地窗、电视、电脑,应有尽有,给病人最完善的服务,整个走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环境优雅安静。

  她从病房出来,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身材高大的外国男子。

  看见秦桑绿时,对方忽然咧开嘴坏坏地笑起来,朝她眨眨眼睛,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哇,好漂亮的东方女人。”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但毕竟是老外说汉语,又是那样夸张的表情,她郁闷的心情因此舒畅了几分。秦桑绿与他擦肩而过后又停下来,果然,他推开了易昭天病房的门。

  看外国男子的年龄,不像是易昭天的朋友,难道他还有国外的亲戚?

  下了楼,她回到车里就拿出电话打给陆西年,开门见山地说:“设法帮我和易昭声或那两位大仙约见一面。”

  “还是没有进展?”他放下手里的事情问。

  她摇摇头不说话,陆西年应下来,还不忘与她贫几句,故作委屈巴拉地说:“现在发现,其实我这个被你抛弃的人,还是有那么点儿用处的吧?”

  堂堂陆家二少,不惜自我牺牲逗她乐,秦桑绿不想辜负他的美意,于是打起精神与他贫上几句。

  纪南方在办公室等她,大大咧咧的样子,像在自家似的。梅西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外,看见她回来,忙解释道:“秦总,对不起,我拦不住。”

  纪南方在里面朝她抛了个媚眼,她摆摆手示意梅西下去,这不要脸的祖宗谁拦得住?她推开门进去,随手将包扔在办公桌上。

  梅西端了两杯茶进来,又立即退了出去。她慢悠悠地喝了半天,故意让纪南方着急。

  果然,不用她问,他就主动开了口:“秦桑绿,晚上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爷怕你这个胆小鬼跑了。”

  “什么宴会?”

  纪南方脸色立即不善,张口就喊:“阿深晚上正式在顾氏就职的晚宴,你你你,这么大的事居然能忘?”

  这个混账女人,果然像容夜白那家伙说的一样,没心没肺,顾念深真是白爱了她一场。想当年,顾念深为了她差点连命都丢了。不能再想下去,不然他真的会把她从窗户扔下去。

  看着纪南方愤恨的脸色,秦桑绿快乐得恨不得唱一首歌。这些年,她早和他斗得红了眼,如今,虽然她和顾念深之间完了,但有些经历和事情,仍旧是岁月无法带走的,就像一张被折过了的纸,不管日后你如何抚平压好,那道折痕依旧存在。

  放下杯子,她有些怅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重新开口时语气淡然了许多,她说:“晚上我会准时赴宴。南方,即便我和顾念深完了,但在G市,秦家和顾家不是没有交情,我和顾念深也并非就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宴会,我怎会不去?”

  她主动与过去划清界限,试图做到云淡风轻,不仅对顾念深,而且是对和他有关的任何事。

  纪南方依旧气愤,虽然他和容夜白对于他们为什么分手始终不明就里,但顾念深去往英国的前一夜,喝多了酒,迷迷糊糊中和他们说:“她不爱我。”那样软弱无力又无可奈何的语气,让他和容夜白一下就震惊了。若不是亲眼见、亲耳听,他不相信,这会是顾念深说出来的话。

  分手后的五年,他就只说过那一句话,但其间却问过容夜白关于这个女人的消息。

  纪南方不知道顾念深是不是还爱她,他看不出来,但,曾经那么爱那么爱,甚至这样为救她不惜丧命的感情,会轻易忘了吗?

  他也知道,感情的事,旁人都没有权力过问,可是,看她这些年过得风生水起,还和陆西年出双入对,他就十分气不过。

  纪南方走了后,秦桑绿一个人愣了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偶尔浮出纪南方离开时铁青的脸。

  旁人尚且如此,顾念深,那你呢?

  顾家是G市望族,祖上从政,皆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后来到了他爸爸这一辈,开始从商。顾氏集团有三十年的发展史,加上家族人脉力量的推动,早已经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企业,自前年起,更一跃成世界前五百强企业。

  而顾念深,是顾家独苗,名副其实的太子,爷爷政界积累多年的人脉自是他承袭不用说,他回国后,正式接手了顾氏。这样的仪式,阵仗是空前绝后的盛大。

  媒体记者早等在外面,抢先抓拍新闻照片,想要作为明天财经和娱乐新闻头版头条。

  秦桑绿挽着陆西年进去,闪光灯闪个不停,但片刻后记者们就转移了目标。

  进了会厅,陆西年稍稍侧头,对她轻语:“约到了易昭声,星期六下午四点钟,天辰俱乐部。”

  “不就是大后天?”她惊呼。

  陆西年点点头。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他趁机道:“怎么样?要不要谢谢我?”

  “你说,我照办。”她笑起来。

  陆西年看着她,她真正开心的时候,笑起来眼睛微眯,有股说不出来的娇憨。他的心一热,转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她斜睨了他一眼,轻声呸一口,他大笑。

  这场景,旁人看着有说不出来的亲昵。容夜白撞了撞纪南方的胳膊,他愤然道:“一对狗男女。”

  容夜白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这小子,嘴巴忒恶毒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别急,兄弟去给你报仇。”他放下高脚杯,施施然地走过去。

  纪南方来了劲儿,容夜白这只狐狸整起人来也不含糊,他双眼放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前面的那几人。

  只见容夜白站过去,暧昧不明地笑了笑,道:“阿桑,你可越来越小女人了呢,真亲密呀。”

  “不及容总天天上娱乐周刊的魅力。”秦桑绿笑容无害。

  纪南方想笑,秦桑绿才不是省油的灯,想要整到她,前几年还马马虎虎,但看她现在的功力,容夜白危险了。

  “不过桑桑,亲密在哪儿不行,你非挑这地儿,故意给阿深看吗?”问得真好,他都要给自己颁奖了。

  纪南方竖起耳朵听。她莞尔一笑道:“是啊,我怕他念念不忘,耽误了自己。”说完,挽着陆西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过去。

  他真想表演胸口碎大石,压死自己算了,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敢说了,他脸面何在呀!还有纪南方那小子,现在也一定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认命地回头,却看见嘴角含笑的顾念深。

  就职仪式开始,顾恒远上台说话,接下来是顾念深。他的发言干净利落,聚光灯下,他神情坦然,整个人都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性气场,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人群,离了一段距离,又回头看了眼,每个人都十分专心,尤其是那些名媛,那样期盼的目光,毫不收敛。是啊,喜欢他的人,向来数不胜数,他随便招一招手,身边就蜂蝶围绕,她还大言不惭,怕他对自己念念不忘。

  是不是女人都有自恋的坏毛病,以为自己在前任心中一定有不一样的地位?

  她转身去了阳台。阳台十分大,有层层帷幔遮挡,像是另一个幽谧的世界。阳台外是花园,绿草如茵,微风送来栀子花的浓郁香气。她半靠在扶栏上,长发被吹起,从脸颊和脖颈绕过,像情人温柔的抚摸。

  她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一股力量拽进了一个怀抱里。她惊愕地睁开眼睛,顾念深的脸近在咫尺。她来不及惊呼,他的吻就猝不及防地落下,伸手困住她的双手,按住她的腰,逼迫她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他那么强势,辗转啮咬。她口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分不清是谁的。他吸吮着她的舌根,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发软,仅靠一点意识撑着,但强烈的心跳声,还是让她觉得羞愤不已。

  几乎无法喘息时他才松开她,看着她脸上因为情欲而显得有些绯红,他笑起来,挑眉看向她:“念念不忘?”

  她逞一时嘴快,他就不饶她,这点和以前一样。

  但今天,她不想逃避了,仰起头看着他。他的笑意不达眼底,浮在脸上,浅浅的。他与她对视,眼眸像这广阔无垠的夜,深沉黑暗,好似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她知道,如果他不想,她就窥探不出他一丝一毫的心思。

  “你呢,因爱生恨?”她平淡地道。

  顾念深斜睨了她一眼,含着笑漠然地问她:“怕?”

  秦桑绿有些愣怔,随即笑道:“阿深,你才不会花心思恨一个不相干的人,我不敢高估自己。”

  和顾念深的聪明比起来,她的试探不值一提。他走出阳台,重新回到人群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谈笑风生。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阿桑,我倒不知,你竟会让不相干的人吻你?”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不管他如何伤害都无所谓的准备。事实上,这五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做着这种准备。但当他用和五年前一样冷漠刻薄的语气讥讽她时,她还是难过得差一点哭出来。

  时光骤然后退,关于五年前他们决裂的那一晚,所有的细节都被拎了出来,清晰地摆在她眼前。

  和往常的夜晚一样,他陪她看完一部电影,然后回去。程易打来电话问她和顾念深的近况,他们聊了几句。挂掉电话后她转过身,竟看见站在身后的他。门开了一条缝,而他站在门外。走廊上没有开灯,很暗。她站在明亮的房间里看他,他的脸模糊不清,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息。她生生打了个冷战,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反反复复地想着,他听见了,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推开门,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密布的天空。

  “为什么?”

  害怕到了极点,意识反而变得清楚了,总之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他。

  “从接近我、喜欢我,到和我在一起,都是另有目的,阿桑,我倒不知,你究竟是想要什么,竟连自己也能卖了。”他冷笑,语气讥嘲又刻薄,冷漠地盯着她。

  她真的差一点就哭了。是她骗他利用他在先,现在拆穿了被骂也是活该。但是那一瞬间的委屈难过和好多情绪涌上来,她难过到了极点,觉得一开口说话就会哭。

  至今,她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会那样。但她有个毛病,想不通就不再想,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对于深藏在心里的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她觉得恐惧害怕,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阿深,对不起。”她咬死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他忽然暴怒,连瞳孔都骤然缩紧,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她开始时还有挣扎,可后来看见他的脸色,还有他眸底隐忍的痛楚时,她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

  然而,他却松开了她。她看见他闭上眼睛,整个身体紧绷着,垂在身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顾念深,除了怕,胸口也像被人插了把匕首似的,一点一点,缓慢地推向血肉神经,缓慢而厚钝地疼。那是四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利用他的行为觉得可耻可恨。

  的确,她恨自己。

  “演技真好。差一点就骗过了我,只是秦桑绿,你如果骗完了一辈子,兴许我就原谅你了。”

  他整个人都变得很冷漠,连说话的神情和语气都是漠然的,像是刚刚震怒的那个人不是他。秦桑绿膝盖发软,跌坐在地上,他从来都是深藏不露的一个人,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间,她想到一件不相干的事儿。每年的情人节,都是年轻情侣最喜欢的节日,她倒不是十分看重,但纪南方挑唆,说顾念深才不会跟她过情人节,根本不重视她。那时候她还年轻,受不得激将,就明里暗里试探过他好几次,可他偏偏没有反应。

  到了情人节那天,他果然什么也没有准备。纪南方别提多得意了,她和他吵一架,生着气跑了。满大街都是手拉手的小情侣,女的捧着花一脸甜蜜,她受不了刺激,专挑冷清的小路走。后来遇见几个小流氓,慌乱之下,她拨通了顾念深的电话就跑。

  顾念深来的时候,她正被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小流氓推在墙上。那几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他三两下就解决了,她又气又急又委屈,号啕大哭。

  顾念深默不作声,将她揽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脑袋。等她哭够了,他才轻声说:“所谓情人节,就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节日,可我们哪天不在一起?你还上纪南方的当,真是小笨蛋。”

  她累极了,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耍赖让他一路背着她回去。等到家时,她已经睡了,连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多可惜,就这样浪费掉了一个情人节。第二天,想起顾念深的话,她琢磨许久,才慢慢想通了。

  她心里抑制不住窃喜,后来也渐渐明白他。和许多浪漫的男人相比,顾念深的浪漫和温柔,才是真正渗透到骨子里,遍布漫长的烟火人生。

  她看着他走出她的房间,走进黑暗中,然后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忽然间,她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心里大恸,捂着胸口半天都呼吸不过来,眼泪成线,哭了整晚。

  第二日,她才渐渐地感到害怕,顾念深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允许被利用?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可所有的书上都写,一个男人若是真爱一个女人,一定不舍得伤害她。于是她又利用陆西年来试探他,只要他有任何一点的反应,她都会去求去哭,一直到他心软为止。

  可他那么冷漠,近乎冷血,连她都怀疑:他真的爱过她吗?他们真的在一起四年吗?她是黔驴技穷了,最后想到了逃,索性离开这里,但顾念深快她一步,不声不响地去了英国留学。

  从此,她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他们之间的事,一心一意念书,为未来筹划。她舍去别的女孩用来逛街旅游的时间,学习许多的知识,一步步变得强大,以防万一。

  可是,他恨她吗?五年后她一点儿也看不出。就连自己也怀疑,当初他差点掐死她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事。她想起了那日他在容色说,他早就喜欢她了,恨一个人,能这样云淡风轻吗?

  他的暧昧,比他的恨,更让她迷惑不安。

  英国SN忽然宣布接管MEK的消息一夜间传遍街头巷尾,财经新闻媒体和电视台对此进行大规模的报道。SN的执行董事Joe接受采访时说,早在半年前,他们就已经拥有了MEK易昭天手里的所有股权,之后又高价买走了其弟易昭声和董事会里另一个大股东的股权,目前他们拥有六成以上的股权。

  秦桑绿坐在会议室里,梅西站在门外。她事先吩咐过,谁也不许进来。整个公司上下一片阴霾。东曜为收购付出了多少精力和财力,每个人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胜券在握。如今SN这样釜底抽薪的做法,对东耀来说无疑是一次致命打击。

  从门外看,秦桑绿还算是镇定地坐着,只有梅西看得出她的僵硬。她盯着电视,拼命地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长长的指尖嵌入掌心,她也毫无知觉。电视上主持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秦桑绿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颗心像被置于炭火之上,焦躁、慌乱又急切。

  “请问Joe收购MEK,是为进驻中国市场做准备吗?”主持人在台上问。

  “目前无可奉告,MEK旗下电子通信最为赚钱,其他业务在业界不是龙头也是翘楚,也有分解卖出去的打算。”Joe道。

  她的心沉甸甸地掉下去,像小时候从阳台上摔下去,就想张着嘴大声尖叫。可现在她不能,外面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她。她还算清醒,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表现得冷静镇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冷不防地抖了一下,连动作都迟缓了许多,叹口气,去找手机。蓝色屏幕上闪烁着“妈妈”,她打起精神来按下接听键。

  “桑桑,你还好吗?我和你爸爸都非常担心你。桑桑,你不要着急,会有解决的方法的,你先回家来好不好?”

  她的眼泪落下来,颤着声音问:“爸爸还好吗?”

  “还好,桑桑,你放心,会有办法的。”

  “妈……”她悠长地喊了声,然后怕抑制不住情绪,快速地挂断了电话。

  电视上那个黄头发的Joe就是上次她在易昭天病房外遇见的外国男人。

  分解MEK卖出去,她手里的股票将一钱不值,存心要东曜垮掉吗?此前,消息瞒得滴水不漏。她想起易昭天说的话,你太冒进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吗?

  设圈套的人是谁?Joe?易昭天?

  她闭上眼睛,脑袋涨得生疼,太阳穴的神经跳得厉害。

  顾氏办公室。

  “阿深,我记得三年前,你在英国成功收购了智迪后,就开始注册公司,SN就是吧?”容夜白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淡淡地问。

  纪南方疑惑地抬起头,SN,宣布接管MEK的SN?

  “不错。怎么,有兴趣?”顾念深点点头。

  纪南方跷着二郎腿愣了愣,随后立即跳起来,蹦到顾念深身旁:“所以,你才是幕后老板,MEK是你做的?顾念深,你他妈太狠了,这一招对秦桑绿简直是致命啊,被你报复简直是太可怕了。”他竖起大拇指。

  顾念深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地道:“谁说这是报复,区区东曜算什么?”

  容夜白挑着眉笑,果然是顾念深,秦时天一生的心血在他眼里居然不算什么。也是,抛开顾氏集团不说,仅凭他的SN,也已是超过东曜。有的人就是这样,你一生的心血,或许不及他三五年的作为,这是天资和后天的努力,缺一不可。

  但他和纪南方一样有一点不明白,他明知秦桑绿在收购MEK,这样还不算报复?

  “东曜倒了又如何?何况,即便MEK的事情,也不过是重创,未必就一蹶不振。阿桑这个人我了解,逼急了的时候,反扑起来也很厉害,那不是我要的。”他淡然道。

  “那你要什么?”纪南方立马问。

  顾少十分优雅地笑了笑:“要你没体会过的东西。”

  那是什么?纪南方可怜巴巴地看向容夜白,容夜白耸耸肩,很亲切地安慰他:“乖,你没体会过的那么多,甭猜了。”

  他说完就勾着顾念深的肩膀,请他一起去鉴赏他这次新得来的宝贝。留下纪公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低头想自己到底没体会过什么。吃喝玩乐?打架斗殴?玩女人被女人玩?上天下海?能玩的他几乎都玩遍了啊……

  顾念深,你个王八蛋!

  陆西年来的时候,见秦桑绿脸色苍白,眼睛也红红的。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越发虚弱起来。他心里酸酸涩涩的,时光像一下子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赤脚奔跑在公路上,目光茫然。他的车从她身边擦过,她甚至都没有反应。他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才发觉竟是同学。从来不多管闲事的他,鬼使神差地停了车。

  “秦桑绿?”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迟缓地转过头,好像忽然间清醒过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咧着嘴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说实话,那样刻意隐忍的表情,真的一点儿也不漂亮,可他的心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微微的刺疼后,变为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柔软。

  所以,当她莫名其妙提出要他做她男朋友时,他虽疑惑却还是答应了下来。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得知,那晚她和顾念深分手,去追顾念深没有追到,然后遇见了他。

  顾念深去英国后,他主动提出结束这段关系。他知道如果继续坚持这段原本不属于他的关系,反而会阻碍他们之间可能的发展。他最后想得到的,不要靠任何外在因素去得到。

  “阿桑,你先别急,我已经在找人帮你联系Joe,事情不一定没有转机,分解MEK也只是可能之一。”陆西年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温柔地与她平视。

  秦桑绿皱了皱眉,轻声道:“董事会那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秦家让位。”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秦时天力排众议将她推上位,而她又果断地停掉公司里几个大项目,全心投入在MEK的收购中。如今成了这个局面,董事会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岂会善罢甘休?

  他踌躇半晌,道:“也不一定,可以借助外在的力量。”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慢慢明白过来。陆家的新辰集团如果融资重新启动停掉的项目,事情不是没有转机。但凭什么呢?他在陆家的地位刚稳固,说服融资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西年,欠债好还,人情难偿。”她有些疲倦。

  陆西年的目光缱绻,像是一池春水,缓缓地流动着一些暧昧又忧伤的情愫。他缓慢又温柔地问道:“阿桑,我们之间,非得算这么清吗?”

  她的心像被泡在柠檬水里,酸酸的。有些事,她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惯于逃避,而他也从来没有逼迫过她。于是,她就一直自私地装成什么也不了解。可现在,他忽然提出要帮这么大的忙,她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接受?

  Joe答应见面,下午三点半,在丽都咖啡厅。秦桑绿不知道陆西年找了哪个神通广大的人,竟这么快约到了Joe,但她没有时间多问,梳洗一番就立刻去赴约。

  她特意提前了十分钟,但到的时候,Joe已经在位置上了。她愣了愣,随即笑着走过去。

  “等很久了吗?”

  Joe看着她,目光微微有些疑惑,然后恍然大悟地叹道:“原来就是你啊!”

  秦桑绿不明就里,忽然想起上次在医院意外相遇的事。她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Joe就又感叹道:“果然是好漂亮的东方姑娘。”

  他的夸奖这么直接,她脸颊微热。来之前,她特意调查了一下SN的背景。SN注册于三年前,主要业务是建筑与设计,虽然成立时间短,但在业界名声斐然。她很难想象坐在眼前的Joe像外界传言一般手段凌厉果决。

  因为MEK的事,她早已经心急如焚,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地道:“Joe,东曜收购MEK的事,想必你也已经知道。MEK积累了多年的信誉和人脉,成绩一直不错,长远来看,分解不如壮大。这点上,东曜拥有百分之二十的股权,自然也愿意效力。”

  她想了许久,从目前情况来看,这样的处理方法最好,至少,东曜作为第二大股东,做好MEK,股票升值,她也可分红。这是降低损失甚至扳回一城的唯一方法。

  “秦总,很荣幸你能找到我,但MEK这个案子,是由我们董事长直接负责,很遗憾不能帮到你。”Joe很真诚。

  她的心又跌落回去,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再一次问:“我可以见你们董事长一面吗?”

  “这个,我稍晚一些同你秘书联系好吗?”Joe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下午四点钟,正是一天里最让人放松的时间。忙了一天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或结束,人们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喝杯下午茶来犒劳自己。

  丽都外,是G市繁华的市中心。秦桑绿坐回车里,看着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的女子和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步履匆匆,从这座高楼辗转到另一座大厦,举止优雅,但神情冷漠。这是一个光速发展的时代,每个人都疲累到连喜怒哀乐的时间都没有。

  唯一悠闲的是咖啡厅里坐着喝下午茶的贵妇,她们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打扮,只为这四十分钟的下午茶时间。她们的生活惬意优雅,受太多人羡慕,可死气沉沉的目光透露着她们并不快乐的讯息。这个世界是平等的,你想要安逸的生活,就要失去自我,依附于他人。

  她忽然觉得累,心里沉甸甸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憋得难受,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掉不出眼泪。她弯下腰,趴在方向盘上。

  她的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一个问题:这些年,你一步步都走着自己计划好的路,你快乐吗?

  电话铃声响,她竟恍惚了半天,好像被从另一个国度缓缓拉回来。她坐起身子接电话。

  “秦总,Joe来电话,SN的董事长同意见面,晚上七点钟,锦江酒店2317房。”梅西在电话里说。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看了眼时间,离Joe离开不过四十分钟,办事效率真高。锦江酒店2317房……她忽然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怎么会是酒店?

  她打回去又问了梅西一遍,确定没有错。她心里有些别扭,但很快又否定了一些龌龊的想法,堂堂SN的董事长,再不济也不会如此。

  梅西在电话那端感受到她的疑惑,迟疑着问:“去吗?”

  “当然。”

  她不是初入社会的小女生,一听酒店就色变,或许别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论如何,她和SN的董事长见面的事都是势在必行。

继续阅读:Chapter2:越想逃离,越是靠近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心动的秘密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