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顾念深西装革履,气质沉稳,向大家宣布自己是MEK最大的股东,以及SN的董事,并回答了主持人自己下一步的商业计划——将MEK和SN同时纳入顾氏旗下。采访到最后,他笑着道,希望能和MEK的另一位股权人秦桑绿小姐合作愉快。
他含着笑,目光深邃,那样子像真的在和她对视一样。抛开所有个人感情,客观地看待这个男人,当真是有一种俯瞰众生般高高在上的气场。
一时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收购MEK的幕后高手、SN的董事、顾氏的掌舵人,关于他的一切,占据着报纸杂志的最大版面。目前他的身价为G市之最,人人趋之若鹜。
因为接受采访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秦桑绿也跟着沾了光。除了之前说要取消合作的毕总,还有一些公司抛出橄榄枝,但这些都只是小恩小惠。秦桑绿知道,其实顾念深最后一句话的真正目的,是想要给董事会施压,告诉他们她才是他认可的东曜最高管理者。有了顾氏这样的靠山,那些人自然不敢再为难她。
他们再一次被联系在一起,同样地,秦桑绿仍然无力拒绝。
想了许久,她还是决定给他打一个电话。是啊,他们以后是合作伙伴,合作伙伴之间,怎么能没有联系呢?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她愣了愣,会是他什么人呢?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电话里传来对方礼貌的询问声:“喂,你好。”
“你好,请问顾先生方便吗?”
“顾先生在开会,请问您贵姓?”对方道。
大概是秘书。秦桑绿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谢谢你,打扰了。”
挂了电话,听见敲门声,她转过头,看见梅西。
梅西看着她道:“秦总,您有一位客人来访,但因为电话占线,所以……”
梅西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穿着姜黄色连衣裙的女子从身后走上前。微卷的长发,妆容精致,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飞扬跋扈的美丽。秦桑绿愣了愣,可不就是苏南微吗?
她点点头,示意梅西出去。和以前一样,苏南微依旧毫不客气,径直到沙发旁坐下,仰着头打量秦桑绿,然后冷哼一声:“一点儿也没变,秦桑绿,你和五年前一样,让人讨厌。”
女人总是讨厌自己嫉妒的人,因为无能为力。秦桑绿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你特意来告诉我你还讨厌我?”
苏南微眉头微蹙,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秦桑绿,却仿佛像透过她,看见了某个人。就在刚才,秦桑绿说话的神情和语气,竟让她觉得,和他是那么相像。
这样一想,苏南微的脸色就更冷了几分:“秦桑绿,当年你既然选择劈腿,现在又是什么意思?看顾念深今非昔比,身家远高于当初仅仅是顾氏继承人时的他,所以就想再拾回来?MEK被纳入顾氏,你和他成为合作伙伴?秦桑绿,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和她的性格一样,苏南微说话直接利落。其实,早在秦桑绿还和顾念深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算多么讨厌作为情敌的苏南微。和那种表里不一、装柔弱玩无辜的白莲花相比,她更欣赏苏南微这样敢做敢当的性子。
但即便这样,也不代表苏南微可以对她肆无忌惮地指责。
“你凭什么来说这些?代表谁?”
打蛇打七寸,苏南微对顾念深的爱而不得,大概是她这半生最为遗憾和介意的事了。她变了脸色,狠狠地瞪着坐在她对面脸色平静、笑容恬淡的秦桑绿。看着这样的秦桑绿,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相比五年前,现在的秦桑绿更为内敛冷静,玩心计她根本不是秦桑绿的对手。
可是有一样,她可以比得过秦桑绿,那就是对顾念深的爱。这一点,她从头到尾都毫不掩饰,所以根本不必和秦桑绿玩任何心思。
“利用爱情,谋取利益。阿桑,作为一个女人,我对你的行为感到不齿。”苏南微冷笑。
一瞬间,秦桑绿的脸色有了变化。她懒懒地抬起眉,目光中寒意顿生,有一股凛冽的气质。笑意漫过嘴角,她冷淡地开口:“我说,苏小姐,你的不齿,自己放心里就好,不必嚷给全世界知道。”说罢,她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又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苏小姐以为我不明白?”说完,她转过身拿起电话,利落地吩咐:“梅西,送客。”
看着自己刚泡好的茶,梅西一愣。她第一次见秦桑绿对人如此不留情面,难道是情敌?不敢多想,梅西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朝秦桑绿办公室走去。
苏南微愤怒地看着她,刚想开口,秦桑绿却抢了先,冷冷地道:“苏南微,你不要没完没了,五年前你喜欢顾念深我不拦着,如今更不会拦。其余的,那是你的本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这样全部的人生都可以只用来谈情说爱的千金小姐,秦桑绿不想多费唇舌,直接将事情挑明,让她心里清楚。
可这一番话落在苏南微心里,又是另一个意思了。秦桑绿这样骄傲,无非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觉得争都不用争。作为女子,拥有一个男人全部的爱,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何况,那个男人还是顾念深。
顾念深在新闻发布会的采访中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东曜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原本想要借此撵秦桑绿下台的董事,如今却不敢贸然行事。顾念深行事间不动声色的杀伐决断以及顾氏的权势,都让他们多了几分忌惮。
但秦桑绿的判断错误一度使东曜陷入危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即使现在有顾氏解围,资金上仍然存在问题。之前的几个项目被停,如今公司并没有真正可以赚钱的大项目。
其实,他们还有一层考量。顾氏突然出手,许多人都怀疑与秦桑绿有脱不开的关系,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也未可知。大家不便明说,但心里都有各自的考量。
现在董事会一致提出,需要秦桑绿解决目前的资金问题,好让合作方打消对东曜的疑虑。
秦桑绿回家将事情告诉秦时天。秦时天到底是她的爸爸,和东曜比起来,女儿更为重要。他不但没有急迫,反而安慰她:“这个急不得,一时三刻,立即有好的项目?又不是路上捡石头,哪儿这么容易,慢慢来。”
眼见女儿神色疲倦,徐静也附和丈夫,一个劲儿地将餐桌上最好的菜肴都夹给女儿。秦桑绿笑着看了母亲一眼,心里温暖轻松。
忽然,电话响起,微姨拿着电话过来:“小姐,找你的。”
秦桑绿愣了愣,拿餐巾擦了擦嘴,立刻伸手接过来:“你好。”
电话彼端传来低沉的男音,秦桑绿用余光瞥了眼坐在对面的父母,明知道没什么,可心里却觉得别扭。
顾念深一派无辜,温和地问道:“上午打我电话有事吗?忙了一天,没来得及回给你。”
她才恍然想起自己上午那通准备感谢的电话。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道个谢。”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客气。
可顾念深偏偏是个不买账的主儿,立即问道:“怎么谢?”那语气,竟是十分认真。
父母都在一旁,秦桑绿忽然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念深见她不语,心下了然,闲闲地看着窗外的景致,然后道:“东曜的危机解除了,也该好好放松一下。明儿你做东,回请大家。”
像是五年前,他交代她该做什么的语气好似大人对小孩的嘱咐。她想起情人节那天,两个人吃饭时,他说了一句话:“从商与从政,其实是一个道理,人脉是很关键的。”
如今谁都想和顾念深攀交情,见面三分情,管他真假心。总之混熟了,大家越拎不清越好。
秦桑绿知道他的用心。父母皆在,她也不愿意和他多说,应了声好就挂掉电话。
回到餐桌旁,徐静疑惑地问:“这么晚了,还有公事?”
“是阿深吧?”秦时天从商多年,听了女儿第二句话,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秦桑绿不想对父母撒谎,点点头,继续吃饭,好在秦时天并没有追问下去。可徐静不放心,秦桑绿已经二十五岁了,母亲还是希望女儿在适合的年龄,找个好的男子,结婚成家,从此平安喜乐。
顾念深是她好姐妹的儿子,两家知根知底,那孩子,模样能力都是顶尖的,她看着是十分合适的人,可不知阿桑是怎么想的。
上次在自家门前,她和丈夫分明看见了两个人在亲吻。本来阿桑是已经上了楼了,却不知为什么又跑了下来。
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秦桑绿放下餐巾问道:“妈,你有事要和我说吗?”
徐静点点头,索性说出来:“阿桑,你和阿深之间……”
秦时天也慢悠悠地看过来,秦桑绿沉静片刻道:“妈,我和他没什么,但秦家和顾家相识多年,何况顾氏如今更是今非昔比,总免不了要来往的。”
说完这话,她忽然想起他说的:“有些爱情,和时间无关,和距离无关,甚至可以说,这些最后都成了推波助澜的凶手。它们让我知道,只要我看你一眼,我就还会爱你。”
她的心忽然抽了一下,险些没喘过气来。平复之后,她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但脸上还表现得若无其事。
徐静还想说什么,丈夫却在餐桌下捏了捏她的手。她又看了女儿一眼,最后作罢。
一直等到晚饭之后,秦桑绿上了楼,她才问丈夫刚才拦住自己是什么意思。秦时天喝着茶,缓缓道:“四年的时间,不管发生什么,阿深既然毅然决然去了英国,那就说明他们之间肯定有事发生,但就上次我们看到的来说,他们两个一定还彼此有意。阿桑不愿意说,你逼急了,对她来说反而是压力。何况现在公司事情也多,阿深的事不急,咱们可以慢慢观察。”
徐静听了丈夫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阿桑虽然平常乖顺,但骨子里却极为要强。她年纪轻轻管了公司,压力大是自然,不能再让她烦心,阿深是不错,但关键却要看阿桑的意思。
早上,看着办公桌上花花绿绿的报纸,秦桑绿想起昨晚母亲的话。难怪,就连对事情知之不详的媒体都开始捕风捉影,家里人自然会担忧。
梅西站在一旁,目光盯着娱乐版面上巨大的标题及照片——《豪门情事,今非昔比——秦桑绿难忘旧情》。
十八九岁的少年,白衣黑裤,让人惊艳的容貌,身旁的女孩亦是十分出众,笑容无双。少年稍稍侧身低头,女生踮起脚尖吻上去,眼里尽是促狭的笑意。
画面美好得像是偶像剧的海报。梅西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抬起头时,忽然发现老板也在看。她微微蹙眉,神色复杂。
原来冷静内敛的老板,竟有着这样令人羡慕的往事。
顾念深,那样仿佛天神般的男子,G市多少女子想要站在他身边呢?
梅西还想再八卦一番,但理智告诉她不行。眼前的女子,看着寡言温和,事实上一点儿也不好惹。至少与她见过的那些名媛千金相比,秦桑绿绝对是最聪慧冷静的,甚至让人猜不透。
“秦总,需要公关部处理吗?”梅西问。
秦桑绿从那堆报纸上抬起头,示意梅西将这些收走。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像是梅西之前不过是眼花看错了。
半晌,她看向梅西:“通知公关部,什么都不必做,若有媒体来访,找理由推掉。”
梅西有些意外,但碰上秦桑绿淡漠的目光,她点点头,拿着报纸退出去。
梅西出去后,秦桑绿坐在椅子上发愣,脑海里出现报纸上的照片。照片已经微微泛黄,但还是能看出保存良好。这是六年前鹿米米无意间拍到的照片,她想要捉弄顾念深,因此洗了很多出来,学校里几乎人人都看过,但保存得这么良好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当然,也不会是顾念深。这照片无非是想让她遭人谩骂,说她利用感情又势利,嫌贫爱富,他不是会无聊到使这种手段的人。
可她倒要谢谢此时爆出照片的人,闹得满城风雨,对东曜来说,或许是个转机。
“利用爱情,谋取利益。”苏南微的话骤然在她脑海中响起,是啊,她还真是这样一个人。
顾念深也说过,阿桑,为了达到目的,不管怎么样你都愿意。在她决定利用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成了这样的人,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去澄清或诉苦。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她做了选择,自然也想过后果,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人生向来都是这样,你想要什么,你就要舍弃一些什么,没有人可以幸运到什么都轻易得到。但很多人,往往只看见别人的收获,而不问付出。其实,走到最后,谁不是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所以阿桑,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人人都是如此生活的。她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如果没有人肯原谅她,那么,她必须要原谅自己。
可报纸上的那张照片,却不断在她眼前浮现,直到她眼前变得模糊。她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默默对自己说,阿桑,没有关系。可是,喉咙却烧得厉害,脑袋也疼了起来。
纪南方看见照片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顾念深的办公室跑。秘书还没来得及给他泡茶,就被他给撵了出去,他巴巴地解释道:“阿深,那照片可不是我发的。”
顾念深笑了,最近纪南方真是被纪家老爷子弄怕了。
“我知道。”
纪南方看着他,咧开嘴露出小门牙笑道:“果然是兄弟。”
顾念深扔了笔,伸出胳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处理了一上午公事,他早就乏了。他漫不经心道:“你不喜欢她,自然不会帮她。”
纪南方不解:“帮她?”这明明是给她找骂啊!
但他随即明白过来,顾念深今日的身家,但凡和他沾上点关系都有好处。何况在新闻发布会上,他含糊不清地帮了她。如今又曝出这照片,对秦桑绿来说这当然不是坏事。
“阿深,会不会是阿桑她自己?”在纪南方眼里,秦桑绿完全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小狐狸。
顾念深摇了摇头。她再想帮东曜,也不会用这招。那张照片是多年前拍的,现在放出来意味着什么?告诉他,自己还留着和他的照片吗?不,秦桑绿一心想躲着自己,她才不会这样。
纪南方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是谁还有这照片,但顾念深看样子却全然不在意。
午休时,夏夏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去找秦桑绿。看她八卦的样子,秦桑绿笑道:“又想八一八?”
“知我者,阿桑也。”夏夏笑起来。
现在秦桑绿和顾念深的事闹得满城皆知,谁不想来问问?何况喜欢八卦是女人的天性,秦桑绿也不好驳了好友的面子,索性大方地道:“请客吃饭?”
闻言,夏夏甩出一个鄙视的目光,毫不客气道:“阿桑,你堂堂东曜秦总,竟三番五次敲竹杠,羞不羞?”
秦桑绿收拾了东西站起来:“商人本性,哈哈。”
公司附近西餐厅做的都是白领生意,装潢不算奢华,倒也雅致。夏夏和秦桑绿常来,侍应生大都认识了她们,一进门就有年轻的小帅哥笑容可掬地带着她们去了常坐的位置。
夏夏平常都会拿着菜单要翻来覆去好几次,今天一反常态,随意点了几个就将菜单还给侍者,对方愣了愣,随即拿着菜单恭敬地退下去。秦桑绿觉得好笑,偏偏还故意急她,慢悠悠地喝了半杯水后,才开口道:“你不去做娱记简直是暴殄天物。”
“亲,这是一般的八卦吗?顾氏的现任董事长,G市年纪最轻、身家最高的黄金单身男啊,亲,你搞搞清楚好吗?”一连串的话,她说起来都不用歇气。
秦桑绿愣了愣,仿佛回到以前上学的时光。同班同学也和夏夏一样,睁大眼睛对她说:“喂,你知道你泡到的是谁吗?全校最帅最有型最聪明的少年郎啊。”
因为他,她又一次被推上了众人艳羡的最高处。她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对上夏夏急不可待的表情,笑道:“就和报纸上登的一样,我们曾经是恋人。”
“所以呢?”夏夏迫不及待地问。
秦桑绿的笑淡淡的,像被蒙了一层光,让人看不真切,就连她的声音也是淡淡的:“曾经就意味着是过去时,所以,就是现在这样。”
夏夏不肯死心,接着问:“报纸上说你们藕断丝连?”
“但凡遗憾总让人念念不忘吧,何况,你也说那人可不是一般人。”秦桑绿道。
好像不管在何时何地,只要提到有关她与顾念深的事,她总是轻描淡写,并不解释,就像那只是一段简单平凡、无疾而终的恋情。
为了堵住夏夏喋喋不休的盘问,她提出晚上宴会带夏夏一起去,终于让夏夏心满意足,安静地吃完了一顿午饭。
地点照样是在容色。秦桑绿请客,原本是想单请一些熟人来,但想着顾念深的话,又多请了几个圈内有影响力的人。
下了班,夏夏提前回去换衣服,出发时秦桑绿顺道过去接她。早春,乍暖还寒,夜晚温度低凉,秦桑绿坐在车里,看着穿着黄色抹胸小礼服外搭白色披肩的夏夏,有些诧异。
又不是什么正经宴会,夏夏怎么如此盛装打扮?想来,是怕给她丢脸吧。秦桑绿笑笑,把原本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倒是夏夏,开了车门,看见秦桑绿的穿着愣了愣。秦桑绿穿着低领黑色的轻薄毛衣和格子短裤,外搭红色的大衣及平底深口鞋,与平常吃饭喝茶并无二致,不过略施粉黛。她再看自己,竟觉得郑重得有些尴尬。
她们到时,包厢里已经有人先到了,是容夜白、鹿米米还有纪南方。看见秦桑绿,鹿米米笑道:“果然是阿深回来了呢,不然,难得见阿桑一面。”说罢,她回头看了眼容夜白,撒着娇道,“小白,你说是不是?”
容夜白抬起头朝她笑了笑,避重就轻地问:“就这么想见阿桑?”
“那当然,阿桑可是我偶像。”鹿米米一脸骄傲。
秦桑绿倒有些恍惚,不过是鹿米米的一句玩笑话,可连鹿米米都这么想,那其他人呢?的确,顾念深没回来前,除了商业应酬外,这样的聚会她基本不会参加。
直到鹿米米又说话,才将她从关于顾念深的回忆中拉回来。鹿米米摇了摇她的手臂:“阿桑,这是?”她看向夏夏。
闻言,秦桑绿有些歉意,忙介绍道:“这是夏夏,我好朋友。”然后,又一一给夏夏介绍了他们。
鹿米米盯着夏夏的衣服,忽然问道:“穿这么少,冷不冷?”
纪南方抬起头轻笑了声,鹿米米并没有其他意思,纯粹好奇。这些年,她被容夜白宠着,人情世故都不用顾忌。夏夏被这么一问,倒是有些尴尬起来。秦桑绿只好笑着解围:“看容夜白把你宠傻了,又不用走路,车里有暖气,到了这儿也是,哪里还会冷?”
她说着,还顺便脱掉自己的大衣。身后忽然有人碰触,她转过身,看见穿着黑色大衣的顾念深。他含着笑,从她手里接过大衣,目光流转,夺人心智。
秦桑绿愣了愣,他已经将她的大衣脱下挽在手臂上。
纪南方和鹿米米很配合地鬼叫起来。包厢门又被推开,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看着这场景,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怎么他一个动作,就把气氛弄得这么暧昧?
秦桑绿抬头,想从他脸上窥出什么,却看见他是笑着的,她的脸烧起来。
灯光朦胧,应该没有人看见吧,她急急转身,一颗心跳个不停。
“阿桑,还是很热吗?”他放下大衣,侧身走到她身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秦桑绿大惊,抬头瞪他,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动作却不敢太大。顾念深倒先松开了,竟还坦坦荡荡地看着她问:“要不,让人把温度调低一些?”
说完,他按了服务铃吩咐,然后坐回沙发上与人谈笑风生。
秦桑绿愣愣地看着他,虽然怀疑他的动机,可偏偏人家行为光明磊落,即便是故意的,她也只好当是吃了个哑巴亏。
苏南微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意外。五年前顾念深离开,半年后这位苏家千金也离开了G市,这几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如今她突然又回来了。人人都将目光移向顾念深。
秦桑绿淡笑不语。若说她与顾念深的恋情刻意低调,知道的人不多,那苏南微当年的疯狂可谓圈内尽人皆知。
“不请自来,阿桑,你会生气吗?”她径直走向秦桑绿,话虽如此,但脸上却一点歉意也没有,目光中张扬跋扈的神采,依旧不减当年。
秦桑绿友好地笑:“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大家一块玩,我为什么要生气?”
顾念深挑唇,在秦桑绿面前,苏南微顶多算是纸老虎。
苏南微坐下,同一个圈子的人,自然很快融入进去,何况她的爸爸是苏维伯,谁能不买他几分面子?顾念深亦是如此。苏南微知道自己的本钱,若不是因为爸爸的关系,或许在五年前,顾念深已经将她灭了。
可是她喜欢他,发了疯一样地喜欢他,哪怕后来他厌恶自己她也顾不了了。你若深深爱上一个人,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哪里会管什么卑不卑微,只是全心全意地爱着,所思所想,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能让他多看你一眼,如何能站在他身边。到最后,你甚至不奢求他回应你同等的爱。
秦桑绿曾经说过:“苏南微,你他妈这是有病。”
对,她就是有病,否则干吗自找苦吃。可是没办法,谁想要生病呢,但病来如山倒,她无法控制。
“阿深,你现在又和阿桑在一起了吗?”苏南微问。
这个问题人人好奇,但没有人敢问。苏南微不愧是苏家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这回,连秦桑绿也有些为难,怎么说似乎都不太合适。
顾念深倒仍旧一派悠闲,他跷着二郎腿,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道:“我记得报纸上只说我们藕断丝连吧?”
纪南方一口酒喷了出来。其实说实话,秦桑绿和顾念深还真是挺配的。
苏南微站起来,走到纪南方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纪南方,他一脸憋着笑的表情,明显惹恼了苏大小姐。但这两人都是喜欢惹事的主儿,纪南方挑着眉,一副挑衅的样子:“看什么看?就算你愿意退而求其次,本少爷也不肯的。”
苏南微气极,端了酒就要泼上去。鹿米米拽着容夜白的手,紧张又兴奋。秦桑绿蹙眉,心想,这都是一群什么妖孽啊!
纪南方身手敏捷,迅速抢来那一杯酒,觍着脸得意地笑道:“多谢多谢。”
对方哪是能吃亏的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起脚踢过去,正中他的膝盖骨。她穿着厚底长靴,这一脚又用足了力气,纪南方当下就丢了酒,咧着嘴发出“咝”的声音。苏南微得意了,转身要走,却被纪南方拽住手腕扯进怀里。他一个翻身,将她按在沙发上。
鹿米米尖叫起来,其他人更是一脸兴奋,吹口哨的、鼓掌的、喝彩的都有。纪南方皱着眉盯着身下的人,她绯红的脸在迷离的灯光下,像诱人的红苹果,饱满水润,杏眼圆睁,目光里像烧着一把小火焰。
突然,那把火似乎就烧进了纪南方身体里,热气腾腾。该死!可又不能这样松开她,多丢人哪,最后他低下头,亲在她的脸颊上。
满堂喝彩!
纪南方觉得心满意足了。像是小时候,奶奶自己做的糖,父母不给他吃,奶奶总是偷偷给他,一口吃下去,满心畅快。
秦桑绿想,这下肯定要没完没了了,苏南微没准把容色给拆了。可苏南微并没有立即起来。
半晌后,苏南微竟号啕大哭:“王八蛋,阿深都还没有亲过我。”她边哭边嚷。
这哪里是聚会,根本就是闹剧。秦桑绿简直无语,只好站在一旁看,夏夏低声道:“这个情敌有点难缠。”
想起她做过的那些事儿,岂止是难缠啊,秦桑绿摇了摇头。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顾念深,苏南微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看他如何做了。容夜白瞥了眼梨花带雨的苏南微,这么不聪明,怎么和秦桑绿斗?
难道她不知道,当男人不爱你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撒娇、讨欢、索爱,通通都只会让他厌烦,你的情绪和委屈,都只是自作自受。你做得越多,他就越厌弃你。
果然,顾念深看向她,虽带着笑,但有几分冷意和轻慢,他淡淡道:“除了阿桑,我也没吻过旁人。”
她的眼泪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他。和以前一样,他丝毫不介意在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
那一刻,鹿米米甚至觉得她有一点可怜,身旁的其他人也隐隐有几分唏嘘。
秦桑绿想,大约太过用力爱一个人,是会令旁人都动容的吧?可是,那个她爱的人,却不为所动,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过?
顾念深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她身上。她无意间与他目光相撞,然后飞快地转过头,假装去看别的地方。他的目光太深,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他有几分恼怒,随即冷笑,果然是他认识的秦桑绿。他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铅,让人有些压抑。
察觉到有目光注视,他低下头,看见秦桑绿身旁的女子看过来。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些什么。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后面的节目显然有些索然无味,因此众人散得比较早。出包厢后,秦桑绿走在最后,刻意避开顾念深。夏夏与旁人都不熟,自然跟在她身边。出了容色,骤然一阵冷意,秦桑绿转过头看了眼衣衫单薄的夏夏。
忽然,顾念深出现在一旁,脱了自己的大衣披在夏夏身上。大家正在告别,看见这一幕,都有些意外,顾念深却一脸若无其事,缓缓地道:“阿桑的朋友,我自然多照顾一些。”
鹿米米率先笑起来,羡慕道:“阿深,你帅爆了。”
其他人也一并附和,秦桑绿气得笑了。她什么都没做,整个晚上小心翼翼,却抵不过他几句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她避无可避。
她索性一句话都不再说,快步走到车前。顾念深跟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旁人看来,自然又是一番依依不舍,但只有秦桑绿知道,他用足了力气,她是挣脱不得,仰起头瞪着他。
他笑意深深,一脸笃定自得。
他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道:“阿桑,连报纸上都登了,你对我念念不忘,整个G市,恐怕无人不知了吧?难道,以后还会有人想和我抢你吗?不管怎么样,你和我都说不清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与人谈笑告别。
是啊,她只想到这件事带给她的商业利益,却没有想到这一层。虽然她也没有想和其他人怎样的念头,但那话由他说出来,她就觉得气闷。难道说,她只能选择和他在一起?
扶着车门,看向穿着靓丽的苏南微,秦桑绿眉头皱起,简直是蠢货!
苏南微察觉到有人注视,转过身,看见秦桑绿盯着自己,目光中渗出冷意与讥讽。苏南微不是沉得住气又受得了委屈的人,当即就走过去,冷冷地与她对视。
秦桑绿不想与她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照片是你发的吧?”
会留着照片的人,必然是曾经和他们关系亲密的人。她的朋友夏夏不可能,鹿米米也断然不会做这事,纪南方和容夜白更不可能,那只可能是突然回来的苏南微。以她对顾念深的感情,留下这张照片,不足为奇。
“是。”她敢做敢当。
秦桑绿揉了揉眼角,怒其不争地看着她:“苏南微,你如果还想争取顾念深,就不要搞这些东西。你这样做,只会提醒他和我的过去,会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和他之间暧昧不清,到最后是你非把我们缠在一起。大家都想看结果,没有人会如你所愿,斥责我劈腿耍心机。”
苏南微愣愣地看着她驱车离去。的确,她发照片揭露秦桑绿和顾念深的过去,目的是提醒顾念深,同时让所有人都知道,秦桑绿背叛过他。这样秦桑绿就没脸再和顾念深在一起了。
可她忘记了,顾念深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话,本身就令人遐想,如今再爆出往事,媒体只会猜测他也对她念念不忘。毕竟,初恋情人最是让男人难以忘怀的。
被爱的有恃无恐。这一刻,苏南微仿佛顿悟,不管她做什么,对秦桑绿都是没有影响的。
他爱她,这就够了。
车上,夏夏看着秦桑绿。她一直觉得,秦桑绿只是一个漂亮但并不娇贵的千金小姐。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秦桑绿聪明冷静,还有藏于内心深处的尖锐,甚至可以让顾念深为她费尽心机。夏夏开始觉得,一点儿也看不透她。
“阿桑,对顾念深,你真的不会心动吗?”夏夏问。
不会吗?骗鬼去吧,很多次,她一颗心都不受她控制,剧烈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可心动又怎么样?难道因为心动就能在一起吗?
她淡淡地笑着:“顾念深那样的人,但凡是女子,都会心动。”停下车,她看着夏夏,取笑道,“好啦,夏大记者,到家了。”
瞧,这也是她的一项本事,自己不想谈的话题,总能想办法不露痕迹地避过去。夏夏笑了笑,伸手脱掉身上的衣服,叠整齐放在车子后面,转过身对秦桑绿道:“还给他时,帮我说声谢谢。”
秦桑绿点点头。夏夏离开后,她靠在车座上,看着那件黑色的大衣,想起顾念深说的“你说不清了”,心里渐渐有些烦躁。
客厅里灯火通明,她将车停到车库,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爸妈还没睡觉?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站在院子里停了半晌,最后咬咬牙,还是推门进去。
果然,顾念深坐在沙发上,笑容清浅,一旁的秦时天也是如此。徐静领着微姨在厨房煮茶,气氛十分融洽。听见声音,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秦桑绿喊了声:“爸。”
四目相对,他笑得愉悦,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她的怒火不受控制地升起来,简直忍无可忍。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顾先生,就算要拜访,也不该挑在午夜吧,让长辈半夜不睡,陪你聊天?”
“桑桑,”秦时天斥道,接着又说,“是我让阿深来的。”
虽然不知爸爸是有意为他说话,还是真的如此,但秦桑绿的火终归是发不出了。她皱着眉,轻声道:“我上楼换衣服。”然后转身就走。
回到房间,她越想越烦,仿佛他的脸就在眼前,怎么都挥之不去。
前几天,在她家门口,在车子里,当他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就该毫不犹豫地冷漠拒绝。可是那一瞬间,她心潮起伏,慌乱震惊,被莫名的情绪纷扰,她只好匆匆逃离。现在想来,她是不该那样。
可是,她不能相信,他真忘得了那晚曾发生过的事。现在他步步紧逼,到底要做什么?
门被打开,她惊愕地抬起头,那样的表情倒惹笑了站在门口的顾念深。他挑眉道:“我不会法术,门没锁。”
她从床上站起来,戒备地盯着他,他倚在门旁。他们像两只兽对峙,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厮杀。相较于她的戒备,顾念深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目光幽深,像窗外的夜色,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他的目光下有巨大的旋涡,若不小心应付,就会掉下去,万劫不复。
对峙这种事,秦桑绿向来耐心十足,就像过去他们冷战,只要顾念深不开口,她绝对沉得住气。
现在她这样的表情,一点点勾起顾念深的怒气。他用力压下去,又会冒出来,渐渐不受控制。半晌,有一抹笑,漫过他的唇角。
“阿桑,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盯着她。
她的力量一点点消失,只有意志还在强撑着,她平静地道:“像普通分了手的情侣那样也可以。”
顾念深的瞳孔骤然缩紧,露出一瞬间的冷冽暴戾,胸口又隐隐疼起来。随即他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平白添了几分森然的冷意。
秦桑绿有些怕。
果然,他再次开口道:“像普通情侣?阿桑,那我何必还要保住东曜和你的地位?随心所欲的代价是什么都失去。”
说完,他抬眼,冷冷地盯着她。秦桑绿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眼神,就像一把匕首,散发着冰冷的光,太过明亮,看得人无处遁形,让人觉得有些难堪。
“过来。”他道。
秦桑绿不动,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息,仿佛随时会做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安,强忍住屈辱的感觉,然后走向他。
他伸手沿着她的唇、鼻子、眼睛、眉毛一路描画,感受她轻微的战栗。看着她咬唇有些痛苦的样子,他胸口的疼痛似乎才轻了一些。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睛上。他最喜欢她的眼睛,她明明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可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不含杂质,像盛了一整片的海洋。
感觉差不多到她承受的极限了,他收回手,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道:“要么一开始就对我退避三舍,可你却连番主动找我。阿桑,是你让我以为你对我并非全然没有感觉、没有情意、不会心动。”
顾念深忽然之间的态度转变,让秦桑绿惊愕之余,还隐隐有些不安,像是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镇定地与他对视:“阿深,我是个商人,像你说的,在商言商。”
他怒极反笑,好个秦桑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怎么办,早就知道你很坏,可还是喜欢你。阿桑,再也没有人能比你更让我如此费心了。”他语气清明,像雨后的空气。
秦桑绿愣了愣,然后触到他的双眸,温柔中带着点儿诱惑地看着她。她呼吸一窒,像有什么在她的心房上撞击了一下,软绵绵的酸疼。
顾念深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反应过来,挣扎着要推开他,他的双臂像藤蔓,紧紧地束缚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呼出来的热气散在她的颈间和耳后,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然后逐渐僵硬。顾念深像一无所知似的,还心满意足地叹息,呢喃道:“有时候真想掐死你,可只要抱着你,还是什么都忘了。”
他不爱说情话,但每一句都足以动人。秦桑绿这样冷心肠的人,心也微微泛酸,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感情。
忽然有点儿想哭,他的温度和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都让她生出一种缠绵贪恋的情绪来。她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情绪。
偏偏顾念深不肯松手,她忍了又忍,反复好几次,终于动了动身体,轻声道:“太晚了,我该休息了。”
那一刻,她没有看见他的表情,那是极度放松后的迷茫和满足。但秦桑绿的话,像当头棒喝,打得又准又快,连这样的时刻,她都还保持着清醒。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黯然和失落。
四目相对时,他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目光流转,像海底的水草,一圈圈地缠绕在她身上。片刻后,他温声道:“阿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验证这场爱,我等你。”
说完,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然后转身出去。
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身影。秦桑绿愣怔半晌,然后木然地坐在床上。
他留在眉心的吻越来越烫,烧得她心慌起来。怎么办?他们好像纠缠得越来越深了。
“阿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验证这场爱,我等你。”
秦桑绿以为又会彻夜难眠,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色,竟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一夜安眠。
早上起床时,她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洗漱后下楼吃饭,她蓦然想起昨晚爸爸说的,是他叫顾念深过来的。她忍不住问道:“爸,昨晚你喊顾念深过来的?”
“人家毕竟帮了东曜的忙,于情于理都该道个谢。但他毕竟是晚辈,两家又熟悉,总不好拿商场那套,请吃顿饭或送个礼对付过去,所以就打个电话喊他喝杯茶。碰巧昨晚你们出去玩,所以晚了。”秦时天解释得详细至极。
徐静端着现磨的咖啡过来,笑着道:“那阿深那孩子怎么说?”
秦时天抬头看了坐在对面的女儿一眼,淡淡地道:“他说,自然不能见着桑桑为难。”
她一口果汁含在嘴里,听了爸爸这话,她差点给喷出来。好不容易憋着咽了下去,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徐静见女儿这样,忙问:“桑桑,怎么了?”
这样一问,她更觉尴尬,幸好脸已经被涨红,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没事,喝得有些急了。”
秦时天若无其事地看过来,可她像是被人看穿心思,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匆匆站起来,打了声招呼便上楼换衣服准备去公司。
她和顾念深明明还没怎么着,他在爸爸面前这样一说,反而让人觉得暧昧不清。她在楼梯的转角处停下来,等了几秒,果然听见徐静问:“阿深说那话什么意思,又和桑桑在一起了吗?”
她屏息凝神,听着回答,秦时天慢悠悠地道:“报纸上不也说了吗?念念不忘,藕断丝连。桑桑既然不肯说,就先不要问,且看着吧。”
换了衣服下来,秦桑绿与父母打了招呼,便出门取车去公司。自从接了公司后,她向来守时,朝九晚五,从不搞特殊化。这也是为什么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即便是对她不满,这些年也依旧没有充分的理由将她推下去的原因。
梅西作为秘书,按她的吩咐,每天早上在她之前半个小时来公司。见到秦桑绿,她点头招呼:“秦总好。”
她点头,梅西又道:“秦总,陆总在你办公室。”
陆西年,这么早?
她刚推开门,就闻见浓浓的蛋糕味。果然,办公桌上放着米乐家的盒子,还有一杯果汁牛奶。秦桑绿看了眼时间,笑道:“你不会把人家姑娘给拐走了吧。这个点,米乐家应该才开始营业啊,怎么会有新鲜的蛋糕?”
“这倒不是,我和老板说,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无从下手,姑娘只喜欢吃你家的蛋糕,老板就破例了。”陆西年笑着道,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个小酒窝,像个开朗的大男生,十分赏心悦目。
“那我就不客气咯,正好当点心。”秦桑绿心情好,应道。
陆西年替她打开果汁牛奶,看着她道:“阿桑,我可是准备好要追你咯。”
闻言,她愣了愣,想起昨晚顾念深的话。陆西年心思细腻,笑着问她可有心思,她倒也大方,将顾念深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
“阿桑,”陆西年指了指自己,一脸认真,“这个人,一直在等你发现。”
他的目光温柔又坚韧,秦桑绿怔了怔,笑着道:“可西年,我一直将你当作好朋友。”
门口,有一抹蓝色身影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陆西年目光中漫过一丝忧伤的情绪,但很快,他抬起头,仍旧温和地笑着看向秦桑绿,若无其事地说道:“唉,阿桑,错过我,你可真是没有眼光。”
他真是一个谦谦君子,永远是一副温暖和煦的样子,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用海誓山盟,不用惊心动魄,但会一生安乐。所谓温暖岁月的男子,便是这个模样吧。
秦桑绿十分妥帖舒心,随即脱口而出:“那要是我真没人要,到时候,你就娶了吧。”
说完,她自己先愣了,怎么可以有这么自私的想法。她立刻想改口把这句话变成一个玩笑,但陆西年抬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好。”
一时间,她反而不知道该接什么了,只好笑笑作罢。
大概不管多么爱睡懒觉的人,都会为喜欢的人早起。例如陆西年,他愿意开车绕了大半个城市,等老板早起为了秦桑绿做一个蛋糕,再趁着蛋糕还热的时候,送到她面前,博她温柔一笑。
而苏南微亦是如此。当第一抹阳光落在她窗帘上时,她便睁开眼睛,洗手作羹汤,吓坏了家里的管家。小时候,看书上写一个女子亲自为男子做饭洗衣时,她真的难以理解,凭什么要委屈自己。而现在,如果可能,她愿意一辈子为顾念深洗衣做饭,这是只有妻子才有的特权。
管家开门时,赵天然刚煮好咖啡从厨房出来。苏南微一点儿也不怯场,乖巧大方地喊道:“阿姨。”
赵天然愣了愣,一时间没想起对方是谁。苏南微见状,立刻自我介绍道:“阿姨,我叫苏南微,是阿深的朋友,做了早饭送给他。”
赵天然与管家飞快地对视一眼。她看眼前女子的穿衣打扮,分明是家境优越的小姐,竟一早起来为阿深做饭,没想到阿深回来没多久,竟就有了这样的事。不过,身为母亲,没有比看儿子被人喜欢,更让她觉得骄傲和自豪的了。
何况,年轻漂亮的女子,向来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赵天然热情地招呼道:“你先坐,阿深出去锻炼了,一会儿回来。”说完,她亲自领着苏南微去客厅坐下。
果然论坛上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想要取悦喜欢的人,就先取悦他的家人。
顾念深回来时,苏南微几乎移不开眼睛。他穿着白色连帽运动服,脸上的汗水还没干,目光明亮,褪去平常的冷漠疏离,让人觉得阳光生动。
秦桑绿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吧?
“阿深,我做了早饭给你送来了,鸡丝粥、凉拌木耳还有糯米团子。”她兴奋地跑到他面前,仰头献宝似的说。
赵天然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女子仰头,一脸明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金灿灿的一片。
但阿深呢?他眉头轻蹙,目光淡漠,似乎并无感动。她想起了几年前,他过生日时,阿桑亲手给他画了一双鞋,白色的球鞋,样式简单,只是上面有她亲手涂鸦,他捧在手里,虽不见脸上有多么兴奋,但眼底那喜悦几乎快要溢了出来,连嘴角都是扬着的,与此时分明不一样。
她一眼看穿儿子的态度,昨天报纸上还登他与阿桑藕断丝连。五年前,她虽然不知道他和阿桑为什么分开,只知道他选择决然离开。自己养的儿子是什么性格,她知道。
所以,她不免有些担忧,这样爱一个人,或许不如被眼前女子这样喜欢着吧。
“来,阿深,苏小姐的菜很香,我闻着就不错。”她笑着招呼。
苏南微受了鼓励,开心地道:“那阿姨,我明天再多做点。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昨晚练了好久呢。”
顾念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这样的话,我会很困扰。”
赵天然瞪了儿子一眼,转头看苏南微。苏南微的笑凝结在脸上,然后慢慢散开,又故作无所谓,听不懂他的话似的,接着道:“不会不会,我只是送饭过来,不会打扰到你的。”
顾念深不再言语。以他的修养,是不会在长辈面前做出让人难堪的举动的,但那碗香气四溢的鸡丝粥以及木耳和糯米团,却被孤零零地晾在了一旁,像它的主人一样。
出了门,顾念深的脸色冷下来,转身看着苏南微,一字一顿道:“五年前,我没有喜欢你;五年后,也不会。”
“那六年后呢?七年后呢?十年后呢?”她接得极快。
顾念深无奈地皱皱眉,转身疾步离开。苏南微一路小跑追上去,直到他开了车门,她才跟上去迅速拦下。
“阿深,我喜欢你,谁也不能不让我喜欢,也包括你。五年前,我要去追你,被我爸拦住关了起来。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还是喜欢你。”她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
顾念深推开她,驱车离去。他揉了揉眼睛,她还和几年前一样,无论他冷言冷语还是不理不睬,她都只说一句话:“除非你喜欢我,其他的什么也别说,说了我也不听。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追我喜欢的人?而且我又没有奸淫掳掠,谁也管不着。”
整整四年,她没少缠着他,哪怕彼时他佳人在怀。他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还是苏维伯的掌上明珠,虽不如顾、容、纪三家,在G市也声名显赫。他轻易动她不得。
看着飞驰而去的车子,苏南微的表情渐渐垮下来,不复之前的飞扬跋扈、明艳无双。她胸口闷闷的,有些想哭,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把情绪憋了回去。现在她就受不了,那以后怎么办?
她缓缓蹲下去,将脸埋在膝盖里。谁爱得多谁就辛苦一点,她是活该,那是自己喜欢并看重的人。
这些年,比贱,她输过谁?反正大家早就这么认为了,甚至连她的爸爸也怒其不争地骂她。
秦桑绿知道这些,都已经是几天以后了。鹿米米在电话里缠着她出来喝茶,落座后就讲了一堆从容夜白那打探来的消息,说苏南微除了每天早上给顾念深送饭,白天还去他的办公室。说完后,鹿米米还感叹了一番:“唉,像苏南微这样毫不顾忌地喜欢一个人,其实也是件挺难得的事情。”
她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鹿米米看她发愣,朝她挥了挥手:“阿桑,哎呀,你不用担心啦,阿深对你可是磐石无转移。听小白说他一直都没给过苏南微好脸色,但她还是笑嘻嘻地坚持。”
鹿米米像个小妹妹,单纯天真,毫无城府。和她在一起,秦桑绿觉得很轻松。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秦桑绿笑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时间会验证对她的爱情。或许,时间也能验证别人的爱情。怪不得这几天他没有来找她,想必是被缠得没有时间。一直以来,让她觉得头疼的事现在被苏南微给解决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渐渐开始传出流言,苏家大小姐与顾念深同进同出,举止亲密。媒体捕风捉影,拍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
秦桑绿顾不得这些。东曜的股东又开始拿着资金问题做文章,之前顾念深的话让他们有几分忌惮,但现在公司里,资金明显出现缺口。经商向来是钱滚钱,大的项目目前接不下来,手里的股票现在不可能卖出去。因此股东们开始发难,要求她一个星期给出解决方案,否则召开股东大会。
一时间,她急火攻心,嘴角都起了泡,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陆西年每天中午开车绕一圈来陪她吃饭,看着她的一脸疲倦,取笑道:“旧情人又有了新欢,所以阿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得,你别用激将法了,有时间啊,赶紧帮我想想办法。”秦桑绿睨了他一眼道。
“已经想到办法了啊。”陆西年笑起来,露出好看的小酒窝。
秦桑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陆西年不是说大话的人,因此她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陆西年失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子——要强、狠心、聪明。以前念书时,他总觉得自己喜欢的会是平静温和的女孩子,后来喜欢上她才恍然明白,准则、规范、理智,在爱情面前通通不起作用。爱情原本就是一件毫无理智的事情。
伸手指了指面前餐桌上的食物,他轻笑着道:“吃完就告诉你。”
闻言,秦桑绿皱了皱眉,一脸要和他急的表情。但看着他温柔却认真的神色,她忍了忍,点点头,然后开始吃东西。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哄褒姒一笑,他倾囊而出,为哄心上人吃一顿饭。原来,他竟和周幽王一样傻。
吃完饭,秦桑绿忙问陆西年想到的办法。他笑笑,喊来服务生买单,然后揽着她上了车。看着她疑惑又着急的模样,陆西年觉得内心有股洪流涌过,他感到强烈的满足。
因此,他语气变得更温柔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轻声道:“好啦,回公司看看就知道了。”
顾念深,你错过的时间,由我来填补,这一场博弈,才刚刚开始。陆西年这样想着,内心激荡不已。
下车时,她甚至来不及告别就匆匆进了大厦,出了电梯一路直奔进办公室。打开电脑,提示有新的消息,她盯着电脑屏幕,惊愕不已。公司的账户上,赫然多出了一笔数目庞大的转账,刚好堵上现在的资金缺口。
关上电脑,她冲出办公室向楼下跑,果然,他的车还停在外面。陆西年看着疾步过来的秦桑绿,嘴角漫过一丝笑意,她这样子,真像是要赶来与他共赴一生。
他先一步替她拉开车门,她还没坐稳,就忙问道:“那钱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我倾囊而出。”陆西年笑。
“陆西年。”秦桑绿认真地看着他。
“一半是我这些年的积蓄,另一半是我从公司转来的。”陆西年轻描淡写地解释。
秦桑绿惊愕地睁大眼睛,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她知道这背后的风险。身为私生子的他,几经艰难才让陆老爷认同,进入陆氏与他大哥一起管理公司。这笔钱,对于陆氏不算多,但也不少。如果东窗事发,他之前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不行。”她断然拒绝。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陆西年的目光,温柔得像可以溢出水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后轻语道:“阿桑,能帮助心爱的女人,这样的成就感,真好。”
他这样直白表露自己的感情,她虽然为难,但更多的却是感动。这些年,他陪在她身边,从不拿感情要挟。她是自私的坏女人,明明有所感应,却从不曾回应,假装不知道。而现在,他竟要为她做这么大的牺牲。
想了许久,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不要你这样做。”
“看了这样一幅你侬我侬的画面,真难得。”
秦桑绿吓了一跳,惊愕地转过身。顾念深站在车旁,车门开了一半,他的半边身体在阴影中,给人一种压迫感。她推开车门,他俯身盯着她,目光灼烈,然后从她身上掠过,落在陆西年身上。
他嘴角微挑,笑得极其讽刺,道:“想要学英雄救美,怎不知,后院已经失了火。”
秦桑绿疑惑不明,但看陆西年骤变的脸,忽然明白过来。顾念深接着道:“陆老爷怎会真放心将他一手创下的帝国交到你手上,搞不好连倒茶水的都是眼线。”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陆西年很不舒服。顾念深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说他根本无法帮助她。陆西年只觉得胸口像烧着一把火,难受极了。
但秦桑绿没有想这些,她一心担心陆西年该怎么办,转过身,焦急地道:“我去把钱给你转回去,你现在快回去,快点儿,主动回去,比起让别人找要好。”
顾念深目光灼灼,盯着她放在陆西年手背上的手,她对他避如蛇蝎,倒主动去和另一个男人亲密。
陆西年仍旧保持着镇定,他睨了某人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淡笑道:“没事,我先过去,你等我消息。”
秦桑绿点头,满目焦急,匆匆地下了车。陆西年朝她挥了挥手,她伸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内,她想起要赶快把那笔钱转走,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进怀里。
顾念深的亲吻猝不及防地落下,像盛夏的太阳,所到之处滚烫炽烈。他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力道极大,霸道蛮横。
秦桑绿惊怒不已,她的双手被他困在胸前,根本无力挣扎。她怒极抬脚,狠狠踩下去。
七厘米的高跟鞋,用足了力气踩下去,顾念深倒抽一口冷气。秦桑绿趁机推开他,顾念深冷着一张脸盯着她。
“你要发疯别拉上我,有毛病!”她气极了。
“不要和别的男生太亲近,不要有肢体接触,不要单独约会。”他一字一顿地道。
她怒极,反倒逐渐平静下来,从容不迫地迎着他的目光,淡漠地道:“顾先生,五年前我们就分手了,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想怎么样,不需要你同意。”
顾念深冷笑,浑身都透着一股迫人的气息。他目光转动,翻滚着强烈的情绪,但又如数隐去,轻笑道:“阿桑,你是料定我舍不得对你怎么样,但若是旁人呢?我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耐心。”
秦桑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顾念深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他不动声色地与她对峙。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用任何手段。他对她温柔,但不能越过他的底线。他们都不是五年前的样子了,时间、猜疑、嫌隙,都是鸿沟,他想尽办法,给她足够的时间,打消她所有的疑虑,若有阻碍,他必然强硬清除。除了她,他有什么好顾忌的?
五年后的顾念深,秦桑绿看不透。他让她心生不安,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心思都是为了自保,她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轻心。可如今,他明确地告诉了她,他要她。
他要掐死自己的那一幕,五年来总会出现在她的梦中。醒来后,她惊惧不已。当年,他的恨和愤怒,她还历历在目。她不相信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够让他忘了当初的欺骗和利用。她怕他会摧毁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但他已经强行进入了她的世界。
夏夏在门外敲门。半晌无人回应,她推门进去,看见趴在桌子上的秦桑绿,连忙过去轻轻推了推秦桑绿:“阿桑,身体不舒服吗?”
秦桑绿抬起头,眼眶泛红,明显是哭过。夏夏吓了一跳,相识几年,很少看到软弱的秦桑绿,尤其是在工作时间。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让夏夏难以置信,她竟然问:“你能相信一个被你利用过的人,会因为爱而原谅你吗?”
顾念深。这是瞬间跳入夏夏脑海的名字。
想来,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秦桑绿这样失态吧。但她说自己利用过他,她是东曜唯一的继承人,不缺钱财,她利用他做什么?
“也许,他也不能原谅,但还是爱。阿桑,爱,是一件让人没有办法的事。”夏夏道,她想起另一个人。
秦桑绿疑惑,迷茫地看着她。
夏夏笑了笑:“阿桑,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B,是个不算漂亮但却十分有魅力的女子。她是记者,每次有事情发生,她总是不顾一切地冲在最前面,报道第一手资料,从不弄虚作假,并且言辞犀利。有一次,她报道了一则消息,对政府很不利,领导要求她撤稿,并向对方道歉,哪知她竟在饭局上和人对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然后潇洒辞职。
男人就是这样喜欢上了她。年轻又有个性的女子,总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他为她,也算费尽心思。哪一个女子没有憧憬过拥有无所不能又对自己温柔的男子?最后,她当然是坠入爱河。
可是,她后来发现,男子是有妻儿的。她悲愤过,不惜与他决裂,但抵不过思念,抵不过男子的道歉请求和耳鬓厮磨。后来两个人又在一起了,很老套,她还为他怀了孕,当对方的妻子知道时,她已经怀孕七个月。男人的妻子来打她,因此孩子早产,她整整在医院待了一个月才算保住了性命。
男人的生命中不是只有爱情,他爱她不假,也爱他的财富和地位。女人当然是牺牲多的一方,她为他生了孩子,她这一生,已然要和他纠缠不清了。为了片刻相聚的欢愉,她甘心漫长的等待,她见不得光,只能和他在暗处牵手、拥抱。她给他一个女人的全部,而他给的,只是他生命中零星的爱。
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该爱他的,她也知道自己和他的爱不得善终,甚至还连累了自己无辜的女儿。她知道那个男人的自私,也知道他对爱没有担当。很多次,她都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可他只要站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一个拥抱和微笑,就能轻易粉碎她的决心。她所有的沮丧、难过、绝望,似乎都是为了体验那一刻的幸福。
后来,她渐渐知道了,她对他的爱,原本就是自欺欺人的,靠不切实际的期望和幻想度日。
所以,爱从来就是没有选择,也没有办法的。
夏夏说完,秦桑绿心里变得更加混乱,她忽然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对于感情,她向来是比较克制的。记得有一年夏天,她躺在床上睡午觉,醒来后莫名地很想他。挣扎了许久,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刚响几声她就挂了。随即他回过来,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儿,打错了。其实她就是想他了,想听听他的声音,但她不肯承认。
“也许,他也不能原谅,但还是爱。阿桑,爱,是一件让人没有办法的事。”
“爱从来就是没有选择,也没有办法的。”
这两句话在她脑海里纠缠不休,她不知道要如何处置,纷乱的情绪像一张大网,她被困在里面,她拼命地要挣脱,身心俱疲。
陆西年的电话来时,她正准备休息。听见他的声音,她恍然想起下午的事,心里有些愧疚。他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她竟为了顾念深,连问一句都忘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充满歉意:“阿桑,对不起,没帮到你。”
顾念深提醒得很及时,他赶回去时,陆老爷的确在公司,而她也一刻没有耽误地将钱重新转回去。陆老爷原本就想息事宁人,毕竟陆西年的存在,也是制衡陆大公子最好的方法。
他主动坦白出这一切,最起码会打消陆老爷的几分疑虑。
陆老爷问:“你这样做,不怕我将你逐出陆家吗?”
她听得紧张,连忙问:“那最后都解决了吗?”
“嗯。”陆西年道。
听他这样说,秦桑绿才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
“阿桑,你猜我怎么说服他的?”陆西年的声音从听筒里淡淡传来。
她放心地躺在床上,笑着道:“我洗耳恭听。”
“我对他说,我爱上一个女子,我想要配得上她,在她有任何困难时,都有足够的能力替她解决。为了这个,我会不惜一切变强大。”他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说,我明天要去哪里吃饭,像是这已成为他生命中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她握着电话,心里的震惊甚至超过感动。陆西年是谨慎的人,想必这些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对她有好感,但今天他的所作所为,都显然不仅是好感的程度。她不能给他任何期望,她是自私的人,但所有的自私都摆在明处,不能装作无知来承受着他的情意带来的好处。
沉默半晌,她斟酌着说:“我已经不是十六岁,一心渴望被强大的男人庇护。爱情,也和这些没有关系。”
如果我爱你,不必你非要成为某种样子,我只是因为爱你。
落地窗外,灰蓝色的天显得格外暗沉厚重,像随时会有一场大雨。盘边似的小小月牙从云层里冒出来,散发着清冷的银光,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陆西年无声地笑了笑。这景色就像秦桑绿一样,虽然她静静的,但你知道她不容小觑,充满力量,不管处于怎样的境地,都散发着属于她的光芒,是独特的冷清和明亮。
“阿桑,你可以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他轻声道。
反正,来日方长。
挂了电话,秦桑绿躺在床上。她想起很久以前,她还在上学时的一件事。那时候,她虽然已经向顾念深表达了心意,但还没有和他在一起,可不知怎么回事,同班竟有一个男生突然说欣赏她喜欢她。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天天给她写情书,在路上拦住她说一些从书里看来的句子、送礼物、唱情歌,闹得沸沸扬扬,阵仗丝毫不亚于她对顾念深的追求。
开始时,她还觉得得意,让顾念深知道她也很抢手,让他有危机感。但顾念深始终不为所动。直到有一天,那男生竟莫名其妙地退了学。
她知道肯定和顾念深有关。虽然她的目的达到了,但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至于逼迫别人退学吗?她觉得有些过分,于是找到他,他说:“对于喜欢我的女孩,别人就该知道收敛,偷偷喜欢便好。”
与上午他说的话并无二致。他就像一只懒洋洋的狮子,出手时,一口就能咬断猎物的脖颈。
以后,她还是要和陆西年保持适当的距离,在G市,他还不是顾念深的对手。
早上吃饭时,秦时天问起了公司状况。自从她接手后,他就极少过问。秦桑绿将目前东曜面临的问题坦白地告诉了他。
饭后,秦时天将她留了下来,说有件事与她商量。她坐在沙发上,秦时天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然后推至她面前,正色道:“阿桑,建筑这一块,虽不是东曜的主业,但毕竟也做了几年,一直不温不火。你看这个,下个月政府公开对这块地招标,从地形上看,这块地以北和G城连接,以南是交通要道,政府有意再建一座高铁,以这块地为坐标。这里以前鱼龙混杂,但地势极好,算是新城区的中心。阿桑,你做好工作,准备一举拿下,若是做好了这里,名声大噪不说,利润更是可观,不仅对其他业务有所带动,也解决了目前东曜的问题。”
她低下头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从地图上看,这的确是目前G市待开发的地区中最好的一块,并且有政府支持,可谓是名利双收。
但这样未公开的情报,爸爸是从哪里得来的呢?秦时天看出了女儿的疑惑,解释道:“阿桑,从商人脉很重要,你若真打算要接任东曜,而不只是趁年轻锻炼一下,这方面也要注意。”
秦桑绿点头称是。她倒不是不善交际,只是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声色犬马,人人都是笑着的,但太过喜悦,反而显得有些虚与委蛇。
顾念深曾说,她骨子里还保留着不切实际的天真。
回公司后,她吩咐了梅西若无紧急事件就不要打扰她。梅西有些意外,跟了她几年,从没有见她这样对待过公事。但梅西是聪明的下属,不该问的从来不问。
秦桑绿站起来走到窗前。十五层的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商业区,她可以看见耸立的高楼,被规划整齐的绿地、水池、停车场和休闲区。
许多人都觉得这里压抑,可秦桑绿却一直都喜欢这样井然有序的规划,干净整洁,让人安心。
她的头抵在玻璃上闭上眼睛,大概是太疲倦了吧。当初,她不顾妈妈的反对,一毕业就进入东曜,谨慎稳妥,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上,一步步得到大家的认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现在,所有人都说,阿桑年纪轻轻,又是女孩子,没想到却有经商的天赋。别人看见的是天赋,但没有人看见,她曾经因为一个决策错误,被董事会苛责,一个人躲在厕所大哭。哭过后,她洗洗脸,化好妆,再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这世界上,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取决于你能承受多大的磨难,真没有谁能轻轻松松如愿以偿。
纪南方也曾发誓,决不从商从政,一生都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在容夜白和顾念深忙着扩大事业版图时,他还在过着潇洒的贵公子生活。可最后,他到底也没有能斗得过老爷子。在将老爷子气住院后,看着病床上的老人,他还是选择了走一条原本就被规划好的路。
四月十八日,他二十六周岁生日,在纪家别墅请客,请了圈内众多朋友,算是告别仪式,也算是重新开始。
鹿米米说:“阿桑,我有时候真心疼小白他们几个。别人看着他们权势荣华,但背地里,他们失去的又有谁看见?即便日后有再大的能耐,总有小人说,他们还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祖宗庇护。”
人生就是这样,一路走,一路失去,得到的也未必是自己最初想要的,但已经走了太远,回不了头了。
她想得出了神,鹿米米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阿桑。”
“嗯?”她反应过来。
“这边太阳有点大了,走,我们去那边玩吧。”鹿米米笑眯眯地道。
纪家别墅外面的花园很大,绿草如茵。他的生日按西式风格请客,围着圆形喷泉摆着长桌子,上面有各色菜肴美酒,有侍者站在一旁。秦桑绿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眼,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鹿米米吐了吐舌头,挽着秦桑绿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来:“走嘛走嘛,不然一会儿就该晒黑了。”
秦桑绿没有办法,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好由着她。何况既然来了,好好应酬一下也是应该,于是她随着鹿米米过去。
老远就听鹿米米喊:“小白,阿深。”
大家纷纷看过来,她喊小白就算了,后面再带上阿深,有说不出的暧昧和怪异。容夜白看娇妻过来,立刻将她揽到了身边,惹得众人取笑。
秦桑绿怕话题又绕到自己和顾念深身上,于是忙问:“南方呢?”
说曹操曹操到,他端着酒,吊儿郎当地道:“哟,难得你会想我。”
这人是人来疯,她索性不和他贫,端过侍者送来的果汁道:“生日快乐。”
纪南方噘嘴道:“阿桑,你忒不厚道了,竟然用果汁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顾念深含着笑看他,纪南方哼了一声,一脸鄙视的神情,道:“好啦,不为难你顾少的心上人。”
苏南微从秦桑绿到顾念深身边的那一刻,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秦桑绿。秦桑绿是她第一号要戒备的人,她要逐渐转移阿深对秦桑绿的注意力。什么相见不如怀念都是骗人的鬼话,她只相信,见面三分情。
纪南方这个王八蛋,总是要把他们扯在一起。苏南微深吸一口气,整整衣裳,笑容灿烂地走过去,径直走到顾念深身边,仰着头看向纪南方:“阿深的心上人在这里好不好?”
又来一个会生事的主儿。秦桑绿瞪了眼鹿米米,后者则仗着有人撑腰,挤眉弄眼地和她打哈哈。
苏家千金、顾少、东曜继承人,大家谁都不想得罪,这个时候,玩笑开不好就是引火上身。容夜白向来聪明,随便找个话题,带着大家跳过这一节。
顾念深转头看向秦桑绿,自然地问:“陪我去那边吃点东西?”
看着苏南微紧张的神色,她笑着应下来。鹿米米朝她比一个胜利的手势,她转过身,没走多远就听见纪南方在后面嚷:“你去什么去,别跟着添乱了,小心阿深生气。”
大抵是在说苏南微。
顾念深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阿桑,我与你说个故事,可好?”
难得他有这个闲情逸致,她总不好拒绝。长桌旁都贴心地撑起了好看的遮阳伞,两个人并肩站在伞下。他说来吃东西,也不过就吃了几口清淡的糕点。倒是她,向来食欲很好,再加上也不想直接面对他,因此他们边吃东西边说话。
京城里有一个王爷,长相俊美,温润如玉,许多大家闺秀都想嫁他为妻。但他偏偏看上一个青楼女子。风尘女子若长得美若天仙也罢了,可她偏偏还瞎了一只眼睛。他迎娶她那天,有人说娶青楼女子不算,为什么还是个半瞎子?那王爷笑道,自从我爱上她,看天下女子都多了一只眼睛。
他说的不算是什么新故事,意指王爷情有独钟。但他说完,转过头,含着笑看向她,眼底光芒四溢。秦桑绿忙别过头。
只听他淡淡道:“阿桑,我只心悦你,从此除了你,天下女子皆无分别。”
像是喝了一口热水,滚烫炙热的感觉从喉咙流进她的身体,贯穿所有神经脉络。她的心颤了颤,一阵强烈悸动。
这样的情话,比一句“我爱你”不知重多少倍。毕竟,情有独钟,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她的脸慢慢红起来,从耳后一直蔓延,像八月里的桃子般动人明媚。顾念深侧目,忽然情动,难以自制地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
秦桑绿像被烫了一下,转过头又惊又羞地看着他。他心情大好,愉悦地挑着嘴角,笑意从眼底溢出来,温柔地裹住她。她愣了,怔怔地看着他,心底有种奇异的感觉,像初春时迎风招展的花骨朵,准备随时盛开。
身后不远处的鹿米米伸手捅了捅自家男人,兴奋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阿桑好像准备接受阿深了。”
纪南方看着身边的某人,一张脸煞白,目光复杂,像是要哭但又极力忍住的样子。他有些不忍,开口调侃道:“好啦,你就是把嘴巴咬破,流了血,他也不会在意。”
苏南微转头瞪着他:“你别瞎操心。”
怒火终于找到可以发泄的地方了,她吼完,转身疾步离开。纪南方脸色难看,从来没有人敢甩脸色给他看。容夜白笑道:“你这傻子。”
纪南方刚想回嘴,忽然察觉容夜白暧昧的语气和脸色,一张脸涨得通红。容夜白忍不住笑起来,鹿米米疑惑不解地盯着他看。
容夜白看小妻子一脸急躁的样子,低下头与她耳语几句,鹿米米立刻眼冒精光。
哦,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