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师……”
莫冉刚踏出教学楼的大门,听到背后传来校办王老师的呼唤。她停下脚步,示意肖宁先扶着何向晴离开。
“莫老师,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王老师气喘吁吁地赶到莫冉面前,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位,似乎是重要的人。
“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省教育厅调查组的李明组长,这位省级美术协会的赵丽副会长。二位领导一直在这里等您,都快一天了。”
莫冉微微点头:“两位领导好,停课的通知,我已经收到了。”
“我们去校办谈吧。”王老师见莫冉态度淡然,连忙堆起笑脸,引导着几人前往校办。
外面的天空依旧低沉,校办内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
“我指认冯绛河的都是事实。”
“那你还能提供一些新的证据吗?”
“没有。”
“莫老师,你这不就相当于空口白话吗?”
“我的画不就是证据吗?”
“这件事,冯院长说是你主动提出的,因为你们是夫妻关系,但他使用了他人的作品,确实违背了艺术家操守,会受到协会的处罚。但是,关于其他指控呢?”
“美院曾经收藏了几幅叶心缇的作品,但后来神秘失踪了,时间点就是在她刚刚离世的时候,这难道不是冯绛河做贼心虚?”莫冉直视着赵丽,“我的老师在年初受到置疑的时候,她的画还是大大方方地挂着,谁是真正的坦荡,不是一目了然吗?”
赵丽在莫冉锐利的目光下感到不适,她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
李明继续追问:“那么林眉的事件呢?这件事已经过去六年了,两位当事人都已不在人世,要怎么证实?”
“这次新闻的首发媒体是艺术脉搏,其他媒体都是转载。这家媒体的主编林佳,正是林眉的姐姐。如果不是她妹妹因为冯绛河枉死,她怎么会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去报道这样的新闻呢?“
“莫老师,这些情况您为何不按照正规流程向上级反映呢?您选择在网上公开,现在外界的舆论对学校的影响有多恶劣!”
“我是什么身份,他什么地位,我正常反映,伤得到他分毫吗?”
“我怎么觉得你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是在胁迫上面做出处理呢?”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没有胁迫任何人。我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回复了。”莫冉平静地回答,随后她站起身来。
李明和赵丽面面相觑,也跟着站了起来,”那今天就……”
莫冉打断:“至于上级如何处理,我只能说,以冯绛河的人品,即使这次他能逃避责任,要不了多久,他还是得完。”说完,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校办。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冯院长在校外创办了艺术馆,虽然这本身并不违规,但据说他与一些商人走得很近。莫冉作为他的妻子,也许知道什么呢?”
“真有这么复杂的夫妻关系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吧。”
走廊里,王老师追了上来。
“莫老师,今天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学校找您,他要您的电话,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儿,我没敢给。”她递给莫冉一张纸条,“这是他留下的,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您。”
莫冉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董晓鹏,谁啊?
她放到了包里。
和王老师道过谢,莫冉在校园内漫无目的地徘徊,周围的目光复杂,低语声此起彼伏。
她本来想去后勤部问一下,原来的宿舍可不可以搬回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在美院未来的命运成迷,只能暂时搁置念头,等待当前的事情尘埃落定。
在不觉间,莫冉站在一幢设计别致的楼宇前,这里是学校的公社工作室。
轻推门扉,眼前展开的是多层的展览空间,墙上挂着各式风格的作品,散发着浓郁的艺术气息。
楼内仅有寥寥几间办公室,之所以被称为工作室,是因为这里是作为对外开放的窗口。师生们的优秀作品在此展示,甚至出售,只要他们有此意愿。
莫冉的几幅画作也陈列于此,其中最撼动人心的是《割舍》。
画上的人偶淡淡地笑,她手捧出自己的心脏,心脏的颜色却由炽热的红逐渐褪变为黯淡的灰。
这幅画悬挂在光线充足的一角,但走近它,便会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莫冉走到它面前,眸光落在那颗心脏上,久久未动。她的眼眶渐渐湿润,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下。
那时候,叶心缇站在她的身旁,眼里揉着心疼和不解,问道:“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跟逸明走呢?我真的不懂你。”
六年前,莫冉留在美院继续跟着叶心缇读研。在经历了何教授跳楼的事件后,莫冉觉得,她是叶心缇的学生,必须仅仅是叶心缇的学生。
她将她的心、她的痛展示在这里,但是叶心缇没有看懂。
那就不需要懂,只要能陪伴就好。
莫冉熬过无数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通过层层关卡,终于以另一种身份站在了叶心缇的身侧。她们是可以并肩同行的人了。
突兀的铃声划破了宁静,莫冉的双手覆盖在湿润的双眼上,指尖从太阳穴滑落,拭去了泪痕。她的面容重新构筑起一张平静的面具。
她从包中取出了手机,看到是陆宇的来电,她没有接听。这两天,多数来电她都选择了沉默。铃声不依不饶地再次响起,莫冉将手机调至了静音。
莫冉走出工作室,穿过校园。直到坐回自己车里,她的目光才重新落在了手机上。
屏幕上显示着未读的消息提示,轻触屏幕,是陆宇发来的一段视频。
莫冉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一丝犹豫,她点开了视频。画面开始,里面的人影不大,但很快,莫冉的身体紧绷,寒毛竖立。
视频中那个身影是叶心缇,在无声的影像中,她显得有些神志不清。
莫冉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抖得要拿不住手机。
她大致能猜到视频拍摄的时间,那是年初的一个夜晚,她亲眼看见叶心缇在酒吧门口被陆宇搀扶而出。现在回想起来,叶心缇那时可能就已经意识模糊。
但当时,她和叶心缇之间在闹别扭,因为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她没有勇气追上去。
莫冉的眼泪在眼眶中沸腾,热辣辣地刺痛着。她的胸口憋闷,要喘不动气。攥紧的手心里,指甲身陷肉里,滴出血来,仿佛是从她的心里滴出来的。
“莫冉,我们见一面。” 陆宇发过来一条消息。
顷刻间,悲痛的泪水化作了愤怒的火花。莫冉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腔剧烈起伏,像是在压抑着喷涌而出的火山。
她努力稳住自己哆嗦的手,在屏幕上打出两个字:“在哪?”
陆宇,你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