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黄昏,天海竹林分外静谧,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在竹林深处,有一位壮汉在一块用天海竹劈开的墓碑前坐着,稳如磐石。只有拿着酒坛的右手在机械般的一动一动,在夕阳中拉出极长的影子,隐没在竹林中。
这已经是海东来自封魔崖上来之后的第三天了,面前的墓碑自是为了林静而立。墓碑上写着闲云海东来爱妻林静之墓位。林静自封魔崖中不愿让海东来为了自己为难,自爆元神和邪神同归于尽,而她也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墓中别无长物,只有那柄断剑和她生前最爱的几件衣裳和首饰。
海东来知道,哪一件是她最喜欢的,但是,他总是说不出口,而这一没有说出口,竟是再也无处倾诉。面对这一座空荡的坟冢,海东来只想一醉、但是,他的酒量太过于强悍,怎么喝也喝不醉,于是,海东来在这竹林里就这样机械般的喝着。
这时竹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用想,定然是雁雪风再次来劝他了。但是真的不用,他只想在这里好好的陪陪她。但是这次海东来却是猜错了。来着不是雁雪风,而是一身雪衣的天一真人抱着拂尘而来。
见到是掌门真人天一真人前来,海东来收拾情怀,正要起身行礼,却被天一真人一道真气压下,缓缓开口道:“海师侄切莫太过伤心,逝者已矣,林侄女也不希望你这样子,你可明白?”
海东来自然知道天一真人所说属实,但是说起来容易,若真的忘记一个人谈何容易?只好点头应下。抱拳道:“谨遵掌门师伯之命,东来记下了。不知师伯今日来闲云所为何事?还请示下。”
天一真人闻言颔首道:“贫道今日前来,还真是有事,走吧,随贫道出一趟远门,你可愿意?唔,把若文和雪风也一起带上吧。”
海东来这才起身和天一真人一道行出天海竹林向闲云亭行去。进了闲云亭,却见萧老头正在和雁雪风斗酒正酣,谢若文在一旁当裁判,焦雅倩在一旁斟酒,忙的不亦可乎。而玉云儿这几日到了接风亭陪她爹娘去了。
自那日五人从封魔崖上来,为林静做了衣冠冢,众人祭拜之后,就只有海东来一人不肯离去,几人三番五次劝说,但海东来依旧不肯离去,众人只好暂时作罢,相信海东来总会想开的。而碧云派仅剩的几位长老也都曾来吊唁,萧老头自然也来一番说道。没想到这海东来着这里一坐就是三天。众人几次劝说都无济于事,萧老头便拦着雁雪风道闲云亭一道拼酒去了。见到海东来和天一真人双双进来,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不知天一真人什么神通,竟然能将海东来请动。
天一真人见到萧老头,微微一怔,随即又释然,躬身道:“弟子天一见过萧师叔。”
萧老头自是受不了天一真人如此正经,摆手道:“小一呀,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要藏着掖着,搞得我老人好不自在。”
海东来见此情景,上前对着萧老头和雁雪风谢若文几人道:“萧师祖,掌门师伯是找雁师弟和谢师弟一道出趟远门的。”
萧老头一听出远门,当即跳到天一真人身前,问道:“我老人家能不能和你一道前去?”
天一真人颔首道:“有师叔同行,自然极好。”霍惊云听见此时,也眨巴这一双清澈的眼眸问海东来道:“师父,弟子能否也一起去?”没等海东来应下,天一真人便应了下来。于是一行七人收拾了酒坛,霍惊云自然是有焦雅倩带着,一行七人出了闲云亭,向碧翠山下行去。
出了山门,众人御剑而起,向西行去,七人也不着急,倒是行的极慢,踏着夕阳,只见脚下的九州大地绵延不绝,若是功聚双目,依稀看到一些山村正在收秋的农夫,忙的不亦乐乎,自然不会觉察到头顶有仙人御剑飞过。
路上雁雪风想要问天一真人去哪里,做什么,当然这也是萧老头和海东来,谢若文夫妇想要知道的事情,但是天一真人只是摇头不答,其意自然是天机不可泄露了,这也让众人越发的好奇。却又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天一真人继续前行。
约莫行了一炷香时间,到了一处名为成道村的地界,众人收起仙剑,改为御风飞行,在村庄的不远的山岗上停下,好似等待着什么。这一举动更加的让海东来几人好奇。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边的晚霞红彤彤的,极为好看。
这成道村也是羽灵州地界,周围植被茂盛,已是深秋,还不见树叶落下,但也已经泛黄,发红,五颜六色的,像是织女开的染坊。倒也稀奇。
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还不见天一真人有什么动静,萧老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正准备向天一真人问个明白,看这小牛鼻子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时,天一真人不回头好似也看到萧老头的动静,当即食指竖起放在唇前一声“嘘”,众人都只好静下心神,功聚双耳听周围的声响。
在场的除了霍惊云修为低微,再其他人都是忘情境以上的高手,屏息静气之下,周围的寒蝉鸣叫,河蛙声,蛐蛐声也都传进双耳,忽然一声婴儿呱呱坠地的声音传来,只见天一真人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村中诞下一位麟儿,我们看看去。”
众人自是没有异议,便寻到乡间小径,向刚才婴儿啼哭的农户家行去,倒要看看今日天一真人要做什么?大概猜测出今日异常定然和这婴儿脱不开干系。
此时村落中已然点起一盏盏油灯,到了近前,又是一阵鞭炮声想起,只听有人笑道:“叶老三,恭喜恭喜啊。”
那叶老三喜得爱子,高兴道:“哈哈,我那婆姨终于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同喜同喜啊。”此时周围都是来看热闹的人,在这小山村中有一位新生命的诞生,也是远近闻名的一大喜事。
这时叶老三见到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士手持拂尘,正向自己含笑问道:“这位先生,敢问女主人可是刚在诞下一位麟儿?”
这叶老三平日大字不识一口袋,今日莫名的被人称作先生,还不知道这先生是何物,再看这道长器宇不凡,犹如传说中的仙人,至于说麟儿,可能就是自己刚得的儿子吧。
他不敢怠慢,乐呵呵的说道:“道长说的是,我那婆娘真是争气,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天一真人道:“那不知这位先生,不知贫道可否拜会令公子一面?”
这叶老三更不知道这令公子是什么人,好在今日村中的私塾先生也来给这叶老三贺喜,急忙给这叶老三解释道:“说令公子就是你刚得的儿子呀。”
叶老三一听是要看自己的儿子,再看这真人仙风道骨,身后还有三位气势非凡的年强人和一位仙女般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头和小孩,这老头嘻嘻哈哈,天真乐道,便喊道:“娘亲,吧刚生下的儿子抱出来让这位真人看看。”说着请众人向里屋行去。
进了屋,里面有一位妇人应了一声,抱着一个小红被褥包裹的婴儿走了出来,这婴儿刚洗过热水澡,稀疏的黑发湿哒哒的沾在小脑瓜上,红扑扑的脸蛋上五官倒是长得极为可爱,眼睛一闭一合,好像又要睡过去一般。
里面的妇人掀开帘子,见到自己的儿子身边站着几位器宇不凡的客人,都围着眼前的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模样神情恁的古怪。妇人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望了望怀里的孩子。
天一真人笑道:“贫道路过此地,闻到有婴儿初生的啼哭声,便心血来潮寻找过来,为的是贺喜主人家喜得麟儿,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叶老三依旧不知所云,幸好有身边的私塾先生解说,这才赶忙道:“不扰不扰,咱们乡里人都说远来是客,向道长你们这样的贵客上门,咱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天一真人这时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道:“若贫道所料不错,令夫人有产后失血的症状,贫道这里有自家炼制的丹药,每日清晨服用一粒,七人以后自会药到病除,仙寿可期,若是不治,日后恐怕会留下病根。”
叶老三这次却听懂了天一真人的意思,喜道:“道长真是活神仙,您说的一点都不错,可咱们这第一次见面,怎么好意思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天一真人摇头道:“无妨,贫道跟着孩子有缘,若先生不介意,可容贫道将这孩子抱上一抱。”说着便向瓷瓶给了叶老三。
叶老三想也不想,道:“成。”便转头道:“娘,你把娃儿给这位道长抱一抱。”
那妇人将小孙子抱在怀里本不肯松手,但儿子连声催促,只得勉强吧怀中的婴儿送了过去。
天一真人抱起婴儿,心里涌起一道奇妙的感觉,一边的雁雪风等人也呼啦凑到跟前,屏息打量。
忽然有人叫道:“快看,这娃儿睁开眼啦。”
见到这娃儿睁开眼,打量着自己,天一真人叹道:“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海东来等人闻声如遭雷击,怔在当场,师弟,莫不是师父天问真人?雁雪风立时反应过来,向天一真人问道:“师伯,你是说这孩子?”
天一真人传音道:“不错,当日天问师弟在无名山岗元神涣散,贫道将师弟最后的一缕残魂用九州奇珠养魂珠加以炼化,如今整整三百日,亦是师弟功德圆满,转世投胎之时。”
海东来猛地大吸一口气道:“这么说,师父他老人家没有死?”
天一真人道:“或可说,他的元神又回来了,但是前世的记忆已经洗净,他又不再是原来的他”
萧老头道:“好你个小牛鼻子,这事居然都不告诉我。”说着却也笑了起来。
这是那叶老三激动道:“道长,这娃儿既然和您有缘,就请您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天一真人也不推辞,想了想道:“这既然如此,这孩子怀胎十月,又是傍晚所生,便叫叶天行吧”
一旁的私塾先生闻言,赞叹道:“好名字啊,天行,替天行道,好名字呀。”
没想到那婴儿听到天一真人取了名字,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雁雪风眼眶一热,道:“师父,我们都来看你来了,你一定也知道了,所以才笑出声来吧。”
天一真人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道:“贫道还有两句话送给令公子,不知可否?”
妇人道:“道长请说,您是神仙中人,金口玉言,我们一定都用心记着。”
天一真人微微一笑道:“令公子这一生福缘匪浅,但却富贵无门,登仙有望。”
雁雪风听到这话,心中一乐,心道不愧是和天问师父是同门师兄弟,当年他上山时,天问真人也曾这样说道,此时的天一真人倒是像一个江湖术士。
这时谢若文问道:“师伯,我也可以抱抱他么?”
天一真人将孩子送入谢若文怀里,谢若文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看着他红嫩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慢慢的凑近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不觉眼圈已经红了。
一圈转过来,焦雅倩自是女儿家,抱孩子比谢若文还要好些,萧老头平日嘻嘻哈哈,但是抱孩子道也抱得不错,但是海东来平日仗剑时,威风八面,但是抱起婴儿,却有些手足无措。紧张无比。他垂下头,在婴儿脸上亲了一口,胡子茬弄痒了婴儿,天行又是一阵咯咯的悦耳笑声。
海东来依依不舍的将婴儿抱还给那妇人,说道:“叶老哥,我来的匆忙,什么礼物都没有带来,实在过意不去——”
霍惊云闻言,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说:“师父,你不是将礼物放在惊云这里了么。”他现下修为有成,已经不需要玉佩中的灵气护持身体,故而取下也不会有事。
海东来心中一动,点头接过玉佩,道:“这玉佩那是祖传之物,便留给贵公子做个纪念。”
叶老三还要推辞,海东来已然将玉佩郑重的带到婴儿的胸前,叶天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低垂,一副酣然入睡的模样。
众人逗留片刻,天一真人起身告辞,叶老三一家竭力挽留,说什么也要拉着他们吃上两碗喜面再走,众人谢绝了好意吗,出了村落,又到了一开始逗留的山岗上。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都沉浸在这奇妙的重逢之中。
这时雁雪风忽然来到天一真面前,“扑通”一声,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天一真人面前,道:“师伯,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