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族交战之际,我不顾安危救下了犬妖顾宁。
倾尽所有抚养十载,我以为他对我冷淡是天性使然。
不曾想他爱的是貌美的师妹,恨我这个丑八怪束缚他日久。
我十年的付出,抵不过她人盈盈一笑。
我摸着脸上救他时留下的伤疤,惨然笑道:
“好,那我还你自由。”
1、
我和师妹萧颜当年下山时,偶遇猎妖人围捕一对刚修炼成型的双生犬妖。
那时师妹劝我不要多管闲事,但我还是拼劲全力救下了他们。
师妹冷冷的问,“回去怎么跟其他宗门世家交代?”
我安抚着怀中受惊昏迷的妖兽,缄默不语。
回宗门之后,我又力排众难,留下了他们。
师妹被迫无奈,领养了其中一只,起名顾安。
而我选了那只伤势更重的,起名顾宁,倾尽所有照顾他。
所幸不久之后,人妖两族签订了和平协议。
这一晃,便过了十年。
这十年间,顾宁与我并不亲近,但我总觉得他对我多少有点感激。
没曾想,那天我刚买了他最爱吃的炒酿皮,心心念念的跑回来送他,就听到他和别人说。
“养我的要是萧颜师姐就好了,她多美啊,人又温柔,天赋又出众。”
“当年可是玲珑师姐促成了两族之间的和平,不然你也留不下来。”
顾宁嗤笑一声,“那又怎样?我看到周玲珑那张脸就讨厌,若非她一直纠缠我,我早和萧颜师姐签下契约了,又怎会终日看着她这丑八怪!”
“唉,作为宗门的独生女,玲珑师姐容貌和资质确实都平庸了些……况且她的脸……”
我屏息凝神站在角落,摸着脸上的伤疤,忽然想起,当年顾宁清醒之后,望向我的眼神兴奋又明亮。
只是我现在才明白,他当时望的,是站在我身后的师妹。
2、
我呆坐在房间里,随手施法拟了一潭清水。
水波荡漾之下,我平庸的容貌一览无遗。
师妹双手如玉,水眸如烟,挥剑的样子更是流光飞舞。
而我鼻子不够高,眼睛不够亮。
偏偏又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斜到嘴角。
那是我当年救顾宁时受的伤。
是比不上师妹分毫。
我对着清水,惨淡一笑,只不过这一笑,显得样貌更丑了。
我烦躁的将清水挥散。
不料顾宁此时恰好进门,清水便撒了他一身。
“我……”
顾宁面色冷淡。
“宗主让我来喊你。”
我微微颔首,伸出手试图用法术帮他烘干。
他却厌烦我的靠近,面无表情地避开。
“自重。”
淡漠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刺耳。
我的手愣在半空,许久,才慢慢放下。
这是我第一次试图和他触碰。
我本以为他性情冷淡,不爱与人接触。
现在想想,只是不喜与我接触。
我脸上这伤狰狞至极。
我以前性情孤傲,明知他人闲言碎语,也不愿掩饰分毫。
我以为顾宁总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没曾想我为他倾尽十年的付出,还是只能换来这样的下场。
我默默握紧了手,没有多说什么。
“没事。走吧。”
他和我保持着三人宽的距离,远远的走在前头,我咬紧了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被爱的前提是漂亮。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早该醒悟的,偏偏现在才明白。
3
瞧了一眼前面宽阔却又疏离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以前的种种。
自从人妖两族签订和平契约之后,双方会联合起来去抓捕魔种。
魔种由性情残暴的妖兽所化,法力高强,以图害生灵为乐。
所以往往每个宗门弟子都会配一只法力高强的妖兽陪同猎捕。
唯独只有我,每次都是孤身前往。
“这次任务你陪我去吗?”
顾宁翻着典籍,头也不抬的说:“不去。”
“这次抓捕的魔种据说修炼了三百年,我们几人加起来也不是它的对手。”
顾宁笑笑,“那你可以让宗主给你安排别的妖陪你。”
我便没再勉强。
那次的魔种确实强大无比,我的右腿被它狠狠的咬破,其他弟子均有所受伤。
但那时,顾安会化作妖型,温柔的舔舐着师妹的伤口。
师妹想要摸他耳朵,他也会顺从的垂下头颅,主动凑上前去。
“阿颜,一会回去我给你买巷子里最好吃的那家桂花糖糕好不好。”
萧颜浅浅的一笑,眼神流光婉转。
而我只能在黑暗中倚靠着树,借着点点星光处理流血不止的伤口。
那时候我也会想,要是顾宁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不然我战斗时的后背,总是空荡荡的。
我不是刀枪不入,也是会害怕的。
后来一次,我在任务中和陆沁起了争执。
她是宗门的大师姐,自从我出生以来,她便嫉妒我相貌资质皆平庸,却是宗主之女,一心想要替代我接任宗门。
她暗自使用法力,将我推倒在地。
我腿伤未愈,半天起不来身。
她见四下无人,当即露出真实面目。
“哟,宗主的女儿怎么这么不堪一击啊?和你签契约的那只犬妖又不来?”
“也是,人家看到你这张脸啊,都分不清要捕猎的是谁了。”
我气不过,忍着痛跳起来朝她打去。
她未防备,我又施了仙法,她右臂被我折断。
她瞬间倒地哀嚎。
那次任务自然也就失败了。
事后,我们被带上了执法堂。
我刚想开口解释,我母亲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我错愕的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堂堂少宗主,一点气量都没有,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本来就资质差,长得也丑陋,现在连这么低级的任务都会失败。我看以后谁还会服你!把位置让给萧颜算了!”
说罢挥手命人将我带下去受刑。
九节鞭重重的挥在我身上,我的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陆沁的伤已经被包扎好,她冷冷的站在一旁看我受刑。
我越是想忽略,越是能看到她嘴角扬起的讥讽的笑容。
“活该。什么玩意儿也能当少宗主,真丢我们夏临城的脸。”
她话语锐利,我听的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
而恍惚中,我好似看到人群里的顾宁,依旧是那样淡漠地盯着我。
似是觉得无趣,很快又离开了。
受刑之后,我爹又命人将我镇压于锁妖塔之中。
我夜夜听那些孤魂野鬼嚎哭,几近神经错乱。
等再出来时,四季早已轮替。
4
从宗门大殿回来后,我蓬头垢面的呆坐了一天。
直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我才逐渐回神。
我裹紧了轻薄的外衫,缓步回房。
我的院里并未点灯。
现在正值元宵佳节,想必顾宁正香车宝马。
我点了一盏灯。
望着那跳动的火苗,心里分外平静。
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施法了。
我的东西很少,仅一个包裹。
只不过相思绵长,便也收拾的久了。
一个骰子从枕头下掉落。
那是我年少时亲手为顾宁雕刻的。
当时两族并未和平,父亲气我要留下他们兄弟俩,便罚我关禁闭。
还禁锢了我的一身修为。
小小的院子里就我和顾宁两人。
我怕他无聊,便刻了个玲珑骰子教他玩一些人类的玩意儿。
他虽有所不耐,但还是会有些好奇的耍着玩。
于是我又雕刻了许多其他的小物件供他玩乐。
那段时间我的手时常被刻刀划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寒冬腊月,我赤着手在冰水替他洗衣,伤口被浸的绽开。
但想着他会高兴,就也不疼了。
我性格倔,我父亲每天只送一顿饭,他本意是想我饿死顾宁。
但我总是把饭都给他吃,笑着说自己不饿。
等他睡了再偷偷煮些树皮吃。
可能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做这样的傻事。
不怕他要的多,只怕我给的不够。
那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过温情时刻,只不过随着禁闭结束,这段未萌芽的感情也就夭折了。
这颗骰子,也随之抛之脑后了。
如同我一般。
我把骰子扔回到桌子上,沉了口气,开始施法剖出金丹。
人类和妖族,签约要以金丹为契。
寓意着永生永世相伴。
如果变心或者想要结束契约,便要自毁金丹。
这就意味着如果要和其他的妖族结契,就要重新修炼出一颗。
新炼的金丹法力自然不如原先那颗强大。
可是……
顾宁,如果你不愿意在我身边。
那我便成全你。
剖丹之痛与酷刑无异。
我往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咬紧牙,亲手从身体里将金丹刮了出来。
金丹在出身的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我满头大汗,几乎没有力气起身。
身上的伤口全部绽开,鲜血浸染了全身。
我的手不断地颤抖,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提笔给他留了封信。
“从此山水不相逢,再见,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