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只是我没想到,我妈第二天就被刘婶子拉到了她家里。
没有聘礼,没有婚礼,甚至没有酒宴,就这么被白嫖了过去。
村里都传得沸沸扬扬,我也赶去看热闹。
我妈跪在村长脚下,展示着她被王杰打得青紫的手臂和小腿,拉着他的手乞求他:
“村长,你要为我主持公道,我不想嫁过去的。”
村长皱了皱眉,把她扶起来:“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妈说话,刘婶子一股脑跑到我们面前,甩了一张黄色的大纸,上面还有我妈的大拇指印。
刘婶子大声嚷嚷道:“她签了字的啊,你们管不着的啊。”
这纸我见过,像古代的卖身契,我当初被我妈捡到,村里人就这么多,无缘无故多了人自然要有个凭证。
我妈就把尚在襁褓里的我摁了拇指印给村长过目,没事后我自然而然就成了村里的人。
我没来由地感到庆幸,幸好我的这张卖身契被我妈一烧没了,不然我现在想脱身也有点麻烦。
我只是对我妈做的饭菜说了一句“有点咸”,她癫狂地拿出这张卖身契一把火烧了,然后抄起一旁的棍子打在自己身上:
“我这么辛苦给你做菜你还挑这挑那的,我不要你了,你自己找别人养你去吧!”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妈破天荒地给我做饭了,她平时做菜少,把握不住味道,我虽面上吐槽,但我很珍惜我妈妈给我做的每一顿饭。
事后我哭了很久,认为这么做不对。
我觉得这是为数不多我妈妈很爱我的表现,可是她把卖身契烧了。
也好,我是自由的。
我妈一把向刘婶子扑过去,抢夺那张卖身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没有,这是你趁我喝醉了强行给我摁的!”
刘婶子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还不是你偷偷摸摸喝我藏的酒,不然怎么会被我抓到把柄!”
随后刘婶子又警告村长:“村长,你别管这么多啊。”
村长摇摇头,对我妈长叹了一口气:“我帮不了你,你已有签名,这是有立证了。”
我们村里大多数女人都是被这样被迫拐过来的,仅凭这一张卖身契,那个女人就属于这个村里了,就这么度过了她们的一生。
听起来很荒谬,但在这落后的大山里面的的确确是事实。
我妈叫丁柳,我随她姓,她也是被拐过来的。
村长不是没管过这件事,他第一次管后,那些个女人的老公把村长堵村口,众人殴打他一个文弱书生,把他打得半死不残。
他们把村长丢井水里,逼迫他不能多管闲事。
要不是怕闹出人命被上面的政府知道,他们甚至想把村长活生生烧死。
村长给我说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颤栗,村长却止不住叹息,感叹他自己帮不了那些可怜的女人,只能在背后时不时帮扶一下。
我妈呆愣地坐在了原地,跟个哑巴一样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以泪洗面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爬过来,拽住我的裤腿,脸上狼狈不堪,她哭红了眼。
“小钰啊,妈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是要读大学的,是能有知识的,以后你回来救妈妈好不好?”
我心悸了一下,忽视了刘婶子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神,深呼了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等我学好法律,一定帮你解脱。”
如果她没作死的话。
村长给我风风光光地办了一场升学宴,宴会上,他举起酒杯,笑得开朗:“祝我们的丁钰同学在大学生活里过得开心快乐!”
我突然泪目,村长并不是强迫我一定要在大学里多么努力认真,他的心愿很简单,我只要开心快乐就足够了。
这更让我暗自下决心:好好回报村长。
回来后,我发现我的抽屉门被打开过!村长家很多家具都没有锁的,而我的抽屉凌乱不堪。
我立马翻找我的录取通知书,幸好,还在。
只是我的密封档案袋却被打开了,本来这个档案袋是用密封条封着的。
我慌了神,之前听村长说过,这种密封档案袋是不可以随意打开的,否则里面的档案会失效。
窗户旁边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我立马追了出去,肯定是拆了我档案袋的那个人!
只是这个背影,怎么看这么熟悉?
我不敢置信地追上她。
“妈,怎么是你,你在这干嘛?”
我妈向我扯出一抹笑,手上捏着的东西向身后藏去,嗫嚅地道:
“没事,就是来这看看你。”
我眼尖地瞥到她捏着的东西就是我的档案袋密封条。
我忍不住揭开她虚伪的面具,朝着她怒吼:
“我们明明都没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还撕开我的档案袋?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我上不了大学?”
我妈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她红了眼,像是自我安慰:
“我又不知道你这个这么重要,况且只是一个档案袋而已,那都是大学忽悠你们的,你一样可以去读大学的。”
随后她又向我发泄着怒火:“丁钰,你什么意思?我欠你的了吗?给你吃给你住,现在撕开一个档案袋,你还对我这副模样?”
又扯到这些道德绑架的话,我差点给她跪下了。
“我求求你记住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这时村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喝了酒,脸色还酡红着,他本来沉浸在喜悦之中,大老远听到我的怒吼,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
眼泪再也止不住,我崩溃大哭。
“村长,你看,我的档案袋被她拆开了,我该怎么办啊?”
村长握住我的肩膀,先安抚我的情绪:“没事我会给你解决好的,你就安心上大学吧。”
他转过头来怒斥我妈:“丁柳,你平白无故地拆了小钰的档案袋,她要是上不了大学,你就等于毁了她一辈子啊!”
我妈可能是心虚了,直接就跑路了。
我跟村长现在也无暇其他,讨论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翌日,村长背上了干粮,决定去镇上政府给我补办。
我本来想自己去的。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山里路途艰险,又没有通行车辆,徒步更是困难,你还小,撑不住的。”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担忧,他摸了摸我的头逗我笑。
“小钰别皱眉了,等会儿不好看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担心,你一定可以读大学的。”
我哭着点了点头,就在家里目盼着他远去。
村长快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的时候,他回头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别等着了,我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