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芸薹花海,不知不觉楚长梨走远了。
她进了一条阴森小道,穿过好几条路口,在阳光照射下消失不见。
澄黄的云薹花逐渐变浅,身后的绿叶枝杈遮住日光。
阴森小道上昏暗,时不时发出渗人的鸟叫声。
楚长梨有些害怕,捏着手心冷汗簌簌。
左顾右望,没一个活人。
回头唤了苏灵泽几声,男人并没有回应。
就在楚长梨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时,威武男子吼声传了过来。
黑暗的小道上,忽然有火光透出来。
向后走会路过岔道口。
楚长梨忘了来时路,若是走错了小道,那不是与苏灵泽背道而行,越走越远。
她是公主,在平纤坊没人敢对她不敬。
楚长梨这样想着,便大着胆子朝前。
“天泽寰宇,神明佑护。”
“凤仪无恙,山河长存。”
祈福声从里透出,跪拜动静不小,香火熏成烟,歪扭成一条曲线飘向云霄。
念咒的声音不小,震惊树枝上栖息的鸟儿。
鸟儿振翅纷飞,树叶抖动寥落。
楚长梨走近,靠近半圆的石门停住。
这个声音!!!
不就是国师大人,巫马玹月。
楚长梨忽然就不怕了。
有国师大人在,保准没有贼人敢害她。
说不定还能把她安全送回去。
楚长梨抬头挺胸,雄邹邹气昂昂,负手踮脚走去。
轻步踩上枯枝落叶,“嘎吱”一声,惊动了外围士兵。
刀枪剑影的光芒闪过,一把开刃的大刀架在楚长梨脆弱脖颈上。
“放肆,我乃乐阳公主,谁敢动我。”
没等楚长梨呼叫国师,一眨眼功夫。
士兵不长眼的大刀就挥舞过来,楚长梨凤眼怒睁,完全没有防备抵抗。
听到是公主,穿着铠甲的将领不为所动,倒是祭坛下跪拜的人无奈叹了气。
“公主金贵,不可无礼。”
“念你未犯祸端,责你下去领罚,可有异议?”
巫马玹月虔诚一拜,手握三炷香,手无抖动,稳当插入香炉中。
双手合十,向天祈求国运昌盛。
脖上的大刀被将士收起,他一言不发,单手撩开膝盖铠甲,跪地磕头,“末将参见公主,惊扰公主,属下罪该万死。”
“国师之命,末将无异议,自愿领罚。”
说完,两侧的士兵架着将士下去受罚。
至于落地的大刀,则被一个男人拾起。
巫马玹月抚摸着光滑凌厉的刀身。
宝刀锋利,入眼见寒光。
楚长梨畏惧国师,不怕皇帝,唯独有些忌惮曾经教导过她的巫马玹月。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巫马玹月捧着刀来到楚长梨身前,成熟的脸庞带着数不清的沉重感,辈分一下就上来了。
“国师大人,乐阳不是故意闯入祭坛。”楚长梨汗颜,语气不自信。
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她也不知道走到皇家祭祀的地方。
“公主曾言想学武,如今还能握起刀吗?”
巫马玹月没揪着她为何出现在此,而是提起了从前的事。
楚长梨摸不着头脑,敷衍道:“不必了,如今没人敢欺负乐阳。”
从前想学武是因为幼年丧母,宫里的人就喜欢看人下菜碟欺负她。
如今,她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
只要她一直调皮捣蛋,父皇就会一直记得她这个发妻之女。
巫马玹月把刀丢弃,朝后摆手。
指令发出,士兵们排成一队,井然有序离开。
顿时间,祭祀之地只有他们二人。
“国师大人,你要送乐阳回去吗?”
人走光了,巫马玹月该不会是想打她吧。
楚长梨的小心思来回变化。
她心里诸多幻想,巫马玹月不懂。
“走吧。”
巫马玹月自然而然的牵起楚长梨的手,目视前方,步子稳健。
楚长梨敏感皱着眉,男女大防,国师怎么想的。
楚长梨不动,甩开巫马玹月的手。
“国师大人,乐阳长大了,不再是您的学生了,及笄之礼已过,要注意分寸才是。”
巫马玹月愣神,侧目凝她,饱经风霜的眼眸疲惫不堪,却是半寄希冀,隐隐渴望些什么。
男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自嘲道:“微臣越界了。”
他推开两步,离楚长梨远了些。
似无可奈何,又像恋恋不舍,巫马玹月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再看看她的脸,将记忆中的人牢牢锁在心头。
念及身份有别,身居高位的国师卑微撇过眼。
沉默良久,他竟连直视都无法做到。
楚长梨噎住,不知该同国师说什么。
他沉默,她也不再言语。
就在这滞怠的时刻,楚长梨打算自己往回走。
巫马玹月不想理她,她同样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楚长梨固执的走在前头,巫马玹月紧跟在她身后。
小小的娇娇儿,转眼就成了大美人。
巫马玹月欣慰难掩,想到皇城中的风言风语,手下递来的风月情报。
巫马玹月的心又冷了。
乐阳从十岁便由他教导,十岁到十四岁。
四年时间,他竟把楚长梨教成这个样子。
整日寻欢作乐,沉迷男色。
不学礼法,不勤乐舞。
是乐阳太会伪装了,还是他这个太傅不称职。
他太久没有见过乐阳了。
太久,太久……
离开祭祀之地,返回到当初的岔口。
楚长梨踌躇,往哪儿走?
要不,问问国师。
狐狸找不到她,该着急了。
楚长梨内心纠结,若和国师搭话,不就是示弱了。
她是公主,要妥协也是巫马玹月妥协。
停了许久,楚长梨扯着衣袖,豁出去了。
楚长梨回头,表情僵硬,“国师,该往何处走?”
巫马玹月知晓她不愿意和自己亲近,他总是劝乐阳要克己守礼。
乐阳不喜欢听他说教条,大概把自己当做和楚柔一样的敌人。
乐阳会讨厌他,巫马玹月不意外。
“中通之路,径直正道,永远不会出错。”
巫马玹月说的深奥,指的不仅是正确方向,还包括了遥远的未来。
楚长梨背过身嘀咕,“又来了。”
成日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要不是看他长的还不错,当初选太傅的时候,她就该把巫马玹月筛掉了。
哪里还会像蚊子嗡嗡叫一般追着她,撵着她,烦着她。
走了两步,遮空的枝叶渐少,透出万里晴空。
到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