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骂道:“原来真的是你。”双手不由自主捂着衣衫,站起身来,发足就走。可不知为何,走出三丈,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只见红轿子四周站满了血衣人,除了风不归之外,都戴着面具。
辛辛苦苦抓我来,又任由我走,这是什么道理?人心险恶啊!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风向山自称天下第一刀,能夺无心鬼的帮主之位,必定是个不简单的脚色,他的儿子不可能没有阴谋。管他有什么阴谋呢?他们又不是妖,难道还真的能把我吃了不成?一想到伸手就可得的铜钱,却因落入轿里而错失良机,心中忍不住“龟儿子”“龟儿子”的臭骂个不停。
如今,他看上了我,到底看上了我什么呢?我何不让他觉得我粗鲁世俗,从而心生厌恶,知厌而退?
雪瑶以进为退,手一摊,说道:“你赔我!”
风不归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无暇相陪,姑娘这就请吧!”
雪瑶几乎要气晕在地,不过人家这么想,也没错啊!见风不归并未打蛇随棍上,抓住自己的话柄讨口头上的便宜,说道:“什么陪我?是赔我银两啊!拜月宫出手那么大方,以铜钱捉妖,而你们出手又那么快,害得我错失半年的饭钱。这一次损失可大啦!”
她本来是想让风不归觉得自己厌烦,但一想到自己终日要上街行骗,还是食不果腹,且还顶风冒雪的,而那些铜钱只须伸手便可得,却偏偏错失良机,不由得心痛不已。
风不归大皱眉头,从怀里摸出一锭黄金,顺手放到雪瑶的手掌里。
雪瑶怕他顺手做出非礼的举动,立马缩手,退后三步,说道:“你这是要我卖身吗?谁稀罕你的臭钱?”将黄金扔在雪地上,看也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风不归仍是任由其便,命人抬起轿子就走。
雪瑶实在想不通,在落魂坡时,他曾以血肉之躯阻挡风向山的血环,那是货真价实的,就算做作,也犯不着拿性命来赌啊!如今,他既已用大花轿将我劫来,且以真面目相示,最后又轻易就放过我,太没道理了吧?
雪瑶懒得去想,回过头来,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风老头的龟儿子?”
众血衣人见风不归有话要说,抬着轿子远远地退在一旁,然后四下警戒。
风不归这才答道:“在下风不归。”雪瑶觉得他确实没有恶意,提防之心逐渐松懈,反正不是劫财,就是劫色,而我一无钱财,二无美色,看你劫什么?更何况他还两次出手相救?想到这里,非但仍是单刀直入,还像审问犯人一般,问道:“哪你为何要用大花轿来接我?我告诉你,虽然你个子挺高,够得上大丈夫的模样;人也长得挺干净利索的,够得上帅气;也挺大方的,一出手就是黄金,但是,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打我的主意。你若是将我逼得急了,我……我唯有一死。”
风不归脸面虽然黑黝,却比薛飞扬热情,笑道:“姑娘,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自雪瑶听来,何尝不是一种心迹的表露?
风不归会意,拱手道:“姑娘对薛飞扬的情意坚如铁石,令人羡慕,不过,在下对姑娘并无任何非分之念,就此别过。”当即转身离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这龟儿子既没有非分之想,又不是劫财,还倒贴黄金,哪他到底想做什么?
雪瑶心儿痒痒的,很想搞清楚一个究竟,叫道:“你救了我两次,却又让我走,到底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风不归回过头来,竟然说出了雪瑶不敢相信的话,直接说道:“因为你是妖!”
雪瑶不悦,问道:“我是妖?我的样子,有那么像妖吗?告诉你,我是血老门的法师,我的血可以克制妖孽,但凡有妖气的东西,我都可以将它消融,你要不要试试?”
风不归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姑娘若不是妖,为何外间一直有传言,你就是薛飞扬从黑灵渊带出来的那只妖?”细细打量着雪瑶,却察觉不到她身上有妖气。
薛飞扬是血盟令的令主,天下众法师之首,自己是妖的话,岂不是成了他的敌人?无论如何,也要与妖孽划清界限。
雪瑶道:“做妖有那么好玩吗?而你偏偏要扮作血衣人。对啦!尚未下黑灵渊时,我就看到你们袭击薛飞扬,你倒可做个证。哎呀,你们是血衣人,本来就见不得光,如何能帮我作证呢?”
风不归道:“就算我可以替你作证,但坊间还有另外一个传言,说你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
雪瑶道:“你爱扮妖,又喜欢将别人当妖,岂有此理。你们扮作妖一样的血衣人,故意将我从拜月宫那帮婆娘的手里救走,还说什么属下救驾来迟,不仅仅让那些臭婆娘认定我是妖,还让她们认定你们也是妖。这样,就没有人再怀疑你们的身份了,更加不会想到你风不归就是血衣人的首领。嗯!一定是这样,你这个主意挺高明的。”
突然,风不归哈哈大笑,笑到最后,故意发出一声妖的叫声。
妖?
雪瑶登时如坠冰窖,连退三步,叫道:“风不归,你兜了那么大的圈子,就是想耍阴谋,祸害薛飞扬。”
此言一出,雪瑶突然觉得脑子异常清醒,又道:“你为了祸害薛飞扬,甚至不惜自残,对不对?”之前一直没想到,一来是因为粗枝大叶,懒得去想七想八的;二来先入为主,认定风不归对自己有情意。
风不归也不着恼,而是饶有兴致地说道:“愿闻其详。”
雪瑶越想越觉得害怕,但事关薛飞扬,也就毫无顾忌,直言道:“一定是这样。轮回殿的谢范二怪斗薛飞扬的时候,你曾率血衣人出现,自称是冥王的手下,斥责薛飞扬办事不力,擒不住谢范二人,又怨恨薛飞扬只给冥王送去几十名法师。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道不同相信,薛飞扬与黑灵渊勾结,也正好应了江湖上的传言。
“你怕道不同不相信你是妖,就故意挑衅凤凰兽,那个被凤凰兽啄伤的人,自然就是你了。血衣人所穿的,本来就是刀枪不入的铁衣,凤凰兽的长喙纵然锋利,也未必能刺穿,但凤凰兽能啄伤你的肩头,那自然是因为你故意不穿铁衣,故意将道不同引来,故意挑衅凤凰兽,故意让它袭击你。你为了对付薛飞扬,真可谓处心积累,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对不对?”
雪瑶以为风不归会否认,却没想到他竟然干净利索地说道:“的确如此。”
哎呀,不好,难道风不归要杀我灭口?不对,风不归若是要杀我灭口,又何必那么折腾,两次出手相救?之所以出手相救,无非是想利用我。我和薛飞扬从黑灵渊出来,风向山就一口咬定我是妖。
想到风不归如此工于心计,雪瑶怒气横生,也顾不得自身凶险,说道:“你们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哪有这么好心,会出手救我?你不让我死在拜月宫的手里,无非是想利用我大做文章。薛飞扬即将出任血盟令主一职,却偏遇上从黑灵渊出来这种事,你着力加以利用,苦心经营这一切,就是要薛飞扬做不成这个盟主。”
雪瑶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逼近风不归,本以为风不归会矢口否认,却没想到他竟然朗声道:“不错,血盟令令主之位本来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凭什么给薛飞扬夺了去?”
雪瑶睁大了双眼,直盯风不归,叫道:“厉害,厉害。于是,你就布局陷害我,就算我不是血妖,你也要将我当成血妖。那蒙面人到底是你,还是你老子?”
风不归道:“什么蒙面人?”
雪瑶知道风不归不必作伪,既然这样反问,想必他们父子都不会是蒙面人,说道:“你为了陷害我,勾结海通天,对不对?”
风不归不答。
雪瑶只顾自己说自己的,继续道:“一定是这样,海通天说什么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点醒他一定要拿到我这只妖。一定是你飞鸽传书,让他布局拿我。”
风不归道:“我也好奇,海通天这只老狐狸怎地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能将红梅山庄上下弄得只剩一具具皮囊,这个本下得太重了些。”
雪瑶惊得合不拢嘴,想不到风不归真的如此,应道:“他连自己的手臂也不要,门下的天师有算得了什么?风不归,你坏得可真有品格,耍阴谋,非但丝毫不掩饰,还明摆着,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我不喜欢,恕不奉陪。”转身就走。
风不归却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难道就只是为了祸害薛飞扬?我是为了你!”
雪瑶一听,打了一个寒噤,不会吧?说来说去,就是看上了我?正欲加快脚步,却听得四下传来一阵呼哧声,当中一人的声音显得尤为暴唳,正是望月。
血衣人听得有动静,纷纷上来,听候风不归调度。风不归不愿与拜月宫纠缠,示意众血人就此散去。
雪瑶听得望月率众追来,叫道:“臭婆娘,来得好!君子报仇,一天都嫌晚,归……”却见风不归早已戴上面具,正要率众离去。
风不归一听到雪瑶喊了一个“归”字,不由得全身一震。
望月冲风冒雪,一马当先,来得飞也似的,早已听到了雪瑶的喊话。原来,她恼雪瑶咬了自己一口,生死未卜,因此追寻雪瑶的下落时,十二分用心落力。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赶在其他三大护法前,循着地上雪痕找到雪瑶所在。血人四下逃散,又有风向山从中故意误导,要从雪痕找到风不归原是不易,但望月还是找到来了。
雪瑶喊了一个“归”字后,好生后悔。原本,雪瑶知道风不归有阴谋,又认定他对自己有情意,便烦躁不已,而自己又与望月护法结怨,正想引得他们两人相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最好就是两败俱伤,如果是风不归杀了望月,自己就可以摆脱望月的纠缠,不管她如何痛恨自己,只要她一死,万事大吉;如果是望月杀了风不归,自己就可以摆脱风不归的阴谋,不管风不归有什么阴谋,只要他一死,什么阴谋也耍不出来。
因此,雪瑶想说的是“归儿子,你先替我教训望月这婆娘。”但“归”字一出口,见到风不归急着戴面具,才醒起不能暴露他们是血衣人的秘密,否则,以后必定后患无穷,立马随口呼啸,改口道:“龟!龟!龟!你们还不给我滚出来!”
风不归这才舒了一口气,正要将雪瑶再次摄入红轿子中,雪瑶却不愿就此罢休,喊道:“大胆,我是你们的冥王,还不快快给我教训一顿这婆娘?”她自知敌不过望月,就算不取她的性命,让风不归教训一下她,借此脱身。
众血衣人迟疑,但既奉雪瑶为王,又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去斗望月,否则会露出破绽。
霎时之间,刀剑映雪,唰唰唰数声,早有几名拜月宫的弟子被血衣人刺倒在地。
望月一面指挥门下应敌,一面命人发信号知会同门。
雪瑶一心想报那三记耳光的仇,却自知本事低微,不敢上前,正自彷徨无计,忽听得半空传来吱吱吱的怪叫声,知道正是灵龟所发,当即喊道:“死王八、臭王八、烂王八,快快给我下来!”
两只灵龟应声而落,雪瑶也顾不得它们是否还要捣鬼,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喝道:“望月,听到了吧?我召唤的是这两只灵龟。”得意之下,说话又不分轻重了。
这话分明是欲盖弥彰,更加坚定了风不归的决心,决定要诛灭所有望月门下所有宫女。
望月正在率同门苦斗血衣人,眼见雪瑶突然冲了进来,喝道:“妖孽,蛇鼠一窝,少给我来这一套!”荡开了迎面而来的一剑后,顺手就是一扬,飞出一枚流星箭,射向雪瑶。
雪瑶挥棒挡开,怒道:“臭婆娘,你打我三巴,此仇不报非女子。看好你的脸!”舞动血木棒,借着灵龟的威力,点向望月的胸口。
望月喝道:“妖孽,好生无礼!”竟然不顾血衣人窥视在旁,抽剑来刺雪瑶。
此时,雪瑶脚下有灵龟,武功修为虽然不济,却仗着一个“快”字,避过望月的长剑后,转过身来,瞪着望月喝道:“人家是危言耸听,你是故意做作,危……危害我的视线,我这是打假。”正好刺中望月。
雪瑶得意至极,喊道:“果然是假的。”却觉得剑光耀眼,虽有灵龟之便,还是被这一阵剑气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完全是任由宰割的态势。
眼见雪瑶就要刺到,横地理杀出一人,正是风不归。
望月被雪瑶咬中,一直担心血变,如今又被雪瑶戏弄,眼见雪瑶就在跟前,哪里肯放过?她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雪瑶的身上,对风不归疏于防范,轻易便为风不归所乘。
雪瑶险些又到了鬼门关,不由得暗暗佩服,心想:“拜月宫果然了得。”打算寻机再度出击,却见风不归又再补上一抓。
哎呀!我只让你你教训她,你竟然取她性命。
起初,雪瑶确实有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心思,但仔细想想,自己只不过是被望月掴了三巴,要发泄心中一口恶气,并没想过要取望月的性命,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会置望月于死地。
雪瑶好生后悔,喊道:“望月,我来救你!”
风不归哪里给雪瑶这个机会?为了尽数剿杀在场的所有宫女,早已挥动鬼抓手一抓,将望月塞入轿子中,将她们吸引过来。
望月被塞入轿内,红轿立马被血衣人抬走,其余宫女果然急着要救人,舍弃血衣人,纷纷追赶轿子。
雪瑶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难过,一抖血木棒,催促灵龟去追,却听得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当中有不少女子呼喝,声称捉拿血妖。
不管喊的是“血妖”还是“雪瑶”,雪瑶都知道她们要捉的就是自己,眉头一皱,说道:“反正这是你们的事,不陪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活得一大把年纪了,我再来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