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持续震动，吴志强瞥了一眼屏幕，随即按灭。此刻，他全副武装，黑衣黑裤，鸭舌帽和口罩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吴志强审视着买来的绳索、匕首、辣椒喷雾、四指拳套、弹簧刀和双节棍，每一样都仔细检查，然后逐一放入背包中。
意外发生后，他试图与楚湘琳和刘美芸取得联系，但始终未有回应。根据当前所掌握的信息，吴志强担心楚湘琳已身陷险境，而更令他忐忑不安的，是他在事发地附近的岔路口发现了芸姐浸泡在雨水之中的电动车。这无疑加重了他的担忧。
吴志强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但他答应过芸姐，无论事情到了哪一步，肖翰都不能卷入这场风暴。
拉紧背包拉链，吴志强最后扫视了一眼屋内，毅然决然地关上了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大院时，却意外遇到了赶来找他的肖翰。
在与浓密云层的激烈缠斗中，一束光亮终于挣脱束缚，倾洒在相视而立的两人身上，映照出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视线在空中蓦地相遇，吴志强用整理帽子的动作刻意回避肖翰的凝视，而肖翰则竭力平复呼吸，试图探寻吴志强掩藏黑色口罩下的表情。
天气转好，但肖翰的心绪却比将晴未晴的天气更加压抑。
各种复杂的情绪朝他的眼底汇聚。
然而，突兀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局面。
不远处，一辆出租车紧急停住。车门开启，从副驾驶位置走出来的人，是惊惶失措的楚湘琳。
暗红色的烛火如被泼洒过鲜血那般，在刘美芸眼前连成一片。木鱼声萦绕在耳畔，在刘美芸头重脚轻的失重反应下忽强忽弱。
眼皮张合之间，呈现出的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挤进门缝的风撩拽着垂下的头发擦过鼻尖，微弱的光勉强能让刘美芸看清周围的陈设。
房屋正中有座铜鼎制作的香炉，架在四根木柱撑起的高台上，未燃尽的香头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烟，腾到半空后汇聚成袅袅上升的缥缈烟柱。
铜鼎后面，一尊大佛摆在雕龙刻凤的方桌之上，双眼微垂，宁静而慈悲，似在聆听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与祈愿。
佛前起了个木质地台，两侧垂挂着明黄色的纱帐，邹世禾盘腿坐在一个辨不清颜色的蒲草团上，专心致志地诵经。
门被风吹得咯吱作响，邹世禾回头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后，再次闭上双眼，嘴唇微动，继续诵念《大悲咒》。
由于被倒吊的缘故，刘美芸感觉胸腔如同被撕裂般痛苦难耐。身体稍有晃动，眼前的世界便跟着天旋地转，令她头晕目眩到恶心干呕。而从脚腕和小腿传来的阵阵剧痛，随着血液的流动蔓延至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咬牙呻吟。
木鱼的脆响戛然而止。黑暗被摇曳的火焰驱散，注意到刘美芸已经清醒后，邹世禾缓缓起身朝她走来，地台在她的脚步移动中发出哀鸣。
她在距刘美芸两米之遥停下，目光冷冽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她。
“既然你没法明辨善恶，混淆黑白，那我只好让你体验一下这世界颠倒的滋味。希望当血涌向你的头顶时，你能变得更加清醒。”
邹世禾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昔日的和蔼笑容，但此刻在刘美芸的眼中，这笑却如同尖锐利刃，让人痛不欲生，鲜血淋漓。
为了不激怒邹世禾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刘美芸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虚弱尽情暴露在她的注视之下。
邹世禾将这种举动视为妥协。
几番讥讽后，她解开绑在木柱之上的绳索，借助滑轮的力量将刘美芸放下来。但刘美芸来不及感受身体重回地面的松弛，就被关进了一个铁笼子里。
笼子看似不大，空间却又能容刘美芸坐卧寄躺睡。邹世禾隔着栏杆递给她一瓶水和一个面包，阴鸷的笑不断在脸上扩大范围。
“刘美芸，你该学会听话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还有，你把湘琳怎么了？我警告你，别动她！”清醒后的刘美芸第一时间想到了昨夜吴志强告知她楚湘琳出事的消息，而如今邹世禾的疯狂举动让她不得不怀疑此事也与她有关。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要做什么你冲我来，别伤害她！”刘美芸抬高了声音。
“你现在可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想救她，可以。那你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帮我杀了肖鹏飞。”
空气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凝滞到令人窒息。
“他在哪里？”想到自己苦寻多日也找不到肖鹏飞的半点踪迹，刘美芸恍然意识到，可能是被邹世禾抢了先。
“答应我的条件，我才能告诉你。”邹世禾的神情愈发冷硬。
刘美芸虽对肖鹏飞恨之入骨，但她清楚，当下这种情形之下肖鹏飞不能死。尤其是邹世禾如今还想借她之手除掉对方。
“我不能成为你的帮凶。”刘美芸斩钉截铁回绝。
“你杀了他，我帮你保守肖翰身世的秘密。否则……”邹世禾嘴角又生出狡黠笑意。
刘美芸心中一凛，虽然早已预料到邹世禾会拿肖翰作为逼她妥协的筹码，但从未想过她的条件是让自己杀了肖鹏飞。
她不想妥协，但眼下的状况超出了她的预期，没有太好的对策，刘美芸瞄了眼佛像，只能寄希望于佛祖的敬畏之心，企图以此拖延时间，寻找逃离的机会。
“亏你烧香礼佛，竟敢在这里提杀人？”刘美芸试图用佛祖的威严来震慑邹世禾，“刚才你还在念大悲咒，难道就不怕佛祖降罪？”
邹世禾惨白的脸忽然贴近栏杆，想要伸手教训刘美芸，但眼神又不时瞟向佛像的方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臂。
“就算佛祖怪罪，也要先责罚你这个助纣为虐是非不分的蠢人。”邹世禾看向刘美芸的眼神像淬了毒。
“同为女人，你又何苦这样折磨我？”刘美芸深吸一口气，感觉连说话都力不从心。
“是你自找的！最后问你一次，杀不杀肖鹏飞？”邹世禾愤怒地指着刘美芸，逼她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邹医生，我早就说过，肖鹏飞十九年前就死了。”
话音刚落，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寒意乍然传遍全身，令刘美芸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刘美芸，你真是无可救药，为了杀夫仇人的儿子而放过他那个十恶不赦的爹，你对得起被他害死的李勇平吗？”邹世禾扔掉手中的水盆，怨气似烈焰升腾。
刘美芸抹掉脸上的水，随即仰着头，迎上邹世禾眼中翻滚的怒意：“如果没有肖翰，我十九年前就已经死了。是他，让我有了重新活下去的理由。李勇平在天上，不会怨我。”
“那你就别怪我将肖翰的身世告诉他！”邹世禾咬牙切齿。
“如果你非要这么做，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杜诚宇死，我会用尽所有手段，折磨他！还有，假如我今天死在这里，你觉得恨毒了你儿子的吴志强会让他好过？”刘美芸双目充血，用尽全身力气将怒气吼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比邹世禾的听起来更有威慑力。
想到儿子，疲惫不堪的她重新焕发斗志。哪怕勉励挤出的笑惨烈非常，她也要在邹世禾面前展现出作为一个母亲的不屈与坚强。
生或死在那一刻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刘美芸只知道，她的肖翰，绝不能毁在邹世禾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