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秋集的通知很快下来了，如我所料，往年的历练场被更换成我新建的那处。
「怎么跟往年的地点不一样？」
「听说今年的安排是祭酒亲自定下的，也许是一次改革。」
「再好不过，我年年去那个历练场，比回家都熟了。」
「说起这个，今年的历练场似乎是在无名山附近。」
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我泰然自若，半点没有被提及的自觉。
笑话，我建的历练场，离家近点怎么了？
这些窃窃私语很快就消散在了接下来的安排里——自行前往历练场，迟到者取消历练资格。
「搞什么？要我们自己过去还限时？」
有些大家族的弟子有点恼火，若是平日自己去就自己去，他们还不稀罕坐学府提供的飞舟，但如今，不仅要他们自己想办法还要限时抵达，短时间内，他们也没办法立刻联系家族把那些大家伙搬过来。
我倒是猜到学府这么做的理由。
「不就是薅了点羊毛嘛？至于连接送都克扣掉吗？」
我嘟哝着，从玉戒中取出师兄为我准备的迷你仙舟，半点没提将历练场租借价格抬了两倍的事。
「小书也，上来，姐姐带你飞。」
我跳上仙舟，手伸向身后沉默站立的曲书也，后者紧抿的唇也微微勾起笑来，略显苍白的手搭上我的手，借力跃上了仙舟。
余光扫过不远处一身红裙的江言，我豪气地挥挥手，「江言！这边！」
不少人闻声侧目，江言半点没有客气，抬脚就走向仙舟。
人群中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其中一位平日与我有些交集的小姐掩面上前，「阿幸，不知能不能带一下我们几人。」
她身后几位小姐怯怯地望了眼我，推搡着拿出了个荷包，「我们不白坐你的仙舟，这是船费。」
我掂了掂荷包，大方地抬手，「这边请。」
见状，那些家族子弟也不扭捏，交钱上船。
仙舟起先还不算大，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上，隐有民间画舟乐坊般庞大，我收钱收的乐不可支，也不埋怨学府抠门。
这可不是抠门，这是给我送钱。
到最后，场下只剩曲棠几人仍站着，予知跟她说着些什么，微微点头，朝我这边走来。
「予幸......」
「不好意思，人满了。」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你！」予知脸气得涨红，「我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才对你礼让三分，你不要不知好歹。」
「哦？我不知好歹？」我笑眯眯地看了眼他，「好啊，你们可以上船，但是，得加钱。」
予知轻哼一声，鄙夷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怎么？师尊的几座矿山还不够你玩？」
「不够。」我坦然自若。
怎么会够呢？你小子脑子一抽可就都给了小绿茶了。
「你！」予知又一次给气地无言以对，「要多少。」
就等你这句呢。
我温柔道，「一万灵石，上品。」
「一万！你怎么不去抢！！」予知一身毛都炸了，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我笑容不改，「这不是在抢吗？」
「予知，怎么了？」曲棠姗姗来迟，心疼地扶着差点气倒的予知，目光责备地看向我，「阿幸，予知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弟。」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毫无顾忌地睁眼说瞎话。
曲棠一噎，转而对予知柔弱道，「我们走吧予知，总有办法的。」
予知看不得她受苦，拉住了她往回的步伐，温和道，「没事，只是一万上品灵石而已，我给的起。」
说着，在曲棠掩不住的震惊目光中拿出了袖袋中的荷包，肉疼地抛给了我。
我看到曲棠无法掩饰的震惊，心里暗笑，浮夸地捂嘴，惊叹道，「呀！曲大小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家师尊手里有几座矿山吗？予知，你怎么不跟人说清楚，你看她这不就误会了。」
曲棠不解地看向手足无措的予知，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
「别担心曲小姐，只是比曲家稍微有点钱而已。」我好心宽慰了句，而后转身上了仙舟，「几位再不上来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到时候迟到了，你们可就是全学府的罪人了。」
仙舟靠在边上看戏的人一开始目露震惊，还没回味过来，听了这话眼神谴责地看向还没上仙舟的几人。
我没去管他们的动静，自顾自地走到江言两人身边。
「你家真的有矿山？」江言挑眉看向我，我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末了好笑道，「我以为这艘仙舟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江言没再说什么，态度也一如往常。
我瞥了眼刚登上仙舟的曲棠几人，注意到她青白的面孔和充满怨恨的眼神。
哈。这就恨上了？
我好笑地摇头，对她可笑的仇恨不予理会。
14
我们很顺利地到达了历练场，蹲守的司业看到我鼓囊的钱包气地脸都绿了，我还笑呵呵地请他下次记得，还有这种事一定不要忘了告诉自己。
那些傻乎乎的学子以为这次历练也跟往年那般轻松写意，春游一样走进去，屁滚尿流地跑出来。
无他，我特地让曲书也找了人捕抓高级妖兽投放进历练场。
毕竟，没有任何挑战的历练场叫什么历练场？
作为一切的幕后主使，我安静地陪他们完成了首轮试炼，深藏功与名。
然而结束时却出了点意外。
「予幸，曲棠不见了！」予知一脸慌乱地冲到我面前，着急忙慌道。
我抽出手，平静道，「哦，与我何干。」
他脸上的慌乱登时只剩茫然无措，急的像要哭出来，「求求你予幸，你一定有办法，我知道这里是你建的，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有些不耐地甩开他，但考虑到曲棠确实是在我的地盘失踪的，万一曲老爷子要挑错找茬不好解释，于是转头对曲书也说，「去取回溯镜来。」
后者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予知眼眶微红，「谢谢你......」
我有些愕然地偏头，却见他已经扭过头，不禁有些失笑。
还是个小孩啊。
「回溯镜范围有限，我们只能确定她最后是在树林北边的位置消失的。」曲书也指着水镜一点。
我点了点头，拿起身侧的鹤别。
「你要去找她？」曲书也皱起眉头，似不赞同。
我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其实我也不想找人，但第一次开放历练场就出了问题，以后还怎么招揽客户？
「我陪你。」曲书也没阻止我，只是顺从地跟在我身侧。
「我也一起。」予知霍得站起身。
我没说什么，根据溯回镜最后显示的方位找了过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再不快些就要摸黑瞎找了，于是我们分散开来。
我一边嘀咕着应该选个黄道吉日再让人进来的，一边漫无边际地四处打量，目光在不远处凝住。
一道身影，安静地立在悬崖边上。
「曲棠？」
那个身影转过身，确实是她。
我松了口气，打了道传音符给另外几人，有些不耐烦对曲棠道，「跟我回去，大家找你找疯了。」
她没有动，嘶哑的声音从喉中溢出，「凭什么？」
我，「？」
她猛得逼近我，尖锐的指甲抓着我的手臂，「予幸，凭什么他们眼里只有你！明明我才是真正的曲家大小姐！」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近似疯魔的女人，忽的笑出了声。
「你笑？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足，笑你贪婪自私。」我温和地看着她，「你是曲家大小姐，是予知喜爱的师姐，是众人簇拥攀附的对象，你还想要什么？」
「呵。」她口中泄出丝冷笑，「予知他算什么？他就是个蠢货，给颗糖就能被骗的团团转。」
「他很重视你，珍惜你。」我想起了方才为了曲棠急的要哭出来的予知，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重视？」曲棠眸带讽刺，「可他甚至没告诉我师尊手上灵石矿。」
说来说去，都是那点钱的问题。
我摇头轻叹了声，她一辈子都达不到师尊的标准。
「凭什么予行对回来没几天的你另眼相待？凭什么曲书也只在乎你？」
「可是曲棠，你真的了解他们吗？」我平静开口。
「你说予行对所有人都是一副面孔，但只要你真心待他，他也会护短，会生气。」
「你说曲书也心里只有我，因为你从未正眼看他，你看不起他的出身，看不起他是你父亲外房的孩子。」
曲棠哑了声，但脸上的怨毒不甘却愈发狰狞。
「我有错吗！予行跟我同门十几载却短短几日变得那般绝情，曲书也明明是我的弟弟却从未站在我身边，可这一切本来都是属于我的！」
油盐不进。
我仍是温和地笑，「可是，你知道自己是曲家人时，又是怎么做的？」
她瞳孔猛的收缩，目光惊惶。
「故意引来魔修让曲家人注意到你？」
「四处传谣说我赶你离开让师兄他们心疼你？」
「曲棠，你猜，他们知不知道这些？」
曲棠身躯一颤，眼神有些涣散，「不会...不对，这些本该是我的....不会...不对......」
我目光冷漠，含笑道，「知道吗？那个魔修本就是奔着师尊去的，予行不在，予山为了护住你们，险些死在了魔修手上。」
「砰——」
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我回头，挑眉轻笑道，「你都听到了？」
予知跌坐在地，晦涩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蜷缩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
他的身后，是沉默不语的曲书也。
「不是！我没有，予知你听我说......」曲棠猛地回过神，惊慌地想上前拉住予知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默然看着这一幕，看着曲书也道，「既然人找到了，我们就......」
话未说完突然，我被一股巨力推倒，耳畔仍是那道怨毒的声音，「既然我得不到，那就一起死吧。」
15
痛。
浑身都痛。
我迷迷蒙蒙睁开眼，看到古朴到有些简陋的房间。
回家了啊。
「醒了？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予山探手试了试我的额头，我哑着声委屈道，「哪里都难受。」
「受着。」
我，「......」你还是我师兄吗？
我侧目看去，发现予山脸色不算好，眼底有些青黑，见我看他，平静道，「下次再跑这么危险的地方去，我就把腿给你打折了。」
我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点头。
予行从门口端着食盘进来，见我醒了，笑着关切道，「阿幸醒了，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你都昏迷了几天了，予山一直在照看你。」
「谢谢二师兄。」我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予行一边扶我起来，一边温和道，「曲棠手脚都摔断了，还活着，也废了。」
听到手脚摔断了，我眼皮一跳，忍不住看了眼正在给自己上药的予山。
「予幸。」
门口又进来个人，予知垂着脑袋，倒半点不见初见时的威风，身上还有几处包扎的痕迹。
我挑眉，没开口。
予行在一边好心地解释了句，「这小子当时见你被推了下去，傻乎乎地跟着跳了。好在也不算太蠢，借着岩壁缓冲好歹没让你直接摔下去。」
予知仍低着头，不言不语。
看来这次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啊。
这尴尬的气氛在曲书也进来后被打破了。
「姐，你好些了吗？」曲书也端着蒸腾热气的药汤走进来，我闻着味就苦起了脸。
「师兄，我能不喝药吗？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了。」
予山冷酷无情，「不行。」
嘤。
苦着脸喝完药汤，我吐着舌头装死，曲书也熟练地从袋子里拿出熟烂的果脯塞进我的嘴里。
我吧唧吧唧几口就吞了，满血复活地直起身，摸了摸弟弟的狗头。
真乖。
「对不起。」予知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我道。
我随意地点点头，依旧没说什么。
切，他道歉我就原谅他？那还要戒律司做什么！
他半点不见犹豫地拿出了一个吊坠。
我挑眉看向他，等着他开口。
「对不起师姐，我知道我以往的言行都不对，我不求你马上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
说着，他将吊坠郑重放在我手上，「这里面是我所有的财产。」
我，「！！！」
少年你犯规了。
我立马和颜悦色道，「好说好说。」
他仍保持着郑重的面容，轻声道，「以后我会不让你受欺负，我赚的钱都给你，我也能像曲书也一样照顾你的。」
我身侧一直保持静默的曲书也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立马白了脸，转头委屈地盯着我，「姐，你不要我了吗？」
我，「......」
嘶——这又是什么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