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慕云老太太身体抱恙，席姑妈为了专心照顾母亲而将良生堂闭门多日。
良生堂是辟邪城中唯一一家薄利的医馆，其他医馆药铺专事权贵，价格高得吓人，普通人消受不起，就纷纷来到这儿，排一整天的队看病。
慕云也一直坚持低价，有些药甚至以进价出售，分文不赚，只为惠民。
只要能维持开销，她也不需更多，毕竟还吃着青囊的俸。
虽然良生堂以前也有暂停营业的情况，但那会儿即便关了门，还是有人天天跑来取药求方。
可如今再开时，门庭冷清，门可罗雀，以往前来看病、养生、寻求各种方子、以及闲聊打牌的老主顾现在不知都上哪儿去，连定期取药的人也只来了两位。
“怎么才这么点儿东西？”
慕云在店里巡视一圈，篓子里只有一半药材，一连几个药屉打开都是空的，一连几个，自己不过躺了几天，店里光景竟如此日下。
“老何呢？”她有些愠色，“最近收成不好吗？”
掌柜的忙过来道：“老何好些天没来了，老太太您不知道，他们那村子的田地都被占去种了绛雾草，听说老何家一直不愿卖地，那些人就整他，整得他们出不了村，连药田也被毁光了。”
慕云一听，脸色变得可怕：“绛雾草？做飞魂走神的绛雾草？”
“可不是嘛，现在那东西风靡城中，就这几天，突然冒出好多专卖的铺子，听服食过的人说，那药吃下去，人立马精神起来，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了，痛风的，肺痨的，腰酸腿痛头疼的，全都好了，据说还壮/阳益肾，最贵的一种还能让人十天不睡依旧精力充沛，所以许多人也不来咱们这儿买药了，都去买那飞魂走神。”
席姑妈一个劲儿地使眼色让他少讲点儿，老太太病刚好，少惹她生气。
可等掌柜的领会了那眼神的意思，嘴巴里吐葡萄皮似的话也早就快得说完了。
慕云面色凝重：“飞魂走神不是药，他们的毛病也不是被治好了，而是被麻痹了，身体上的病痛并没消失，只是被飞魂走神的作用短暂地蒙骗了。
“一旦效力过去，身上因疾病导致的痛楚便又会回来，他们不愿再去忍受，只能继续服用飞魂走神，逐步产生耐药性，就开始服用效力更强、价格也更高的那玩意儿。
“不好好治病，全将希望寄托在短暂的麻痹上，等到疾病恶化，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命，身子和家底就这样被掏空了。
“要我说，制出和推广飞魂走神的人，心可真够黑的，不光是为赚钱，怕是还想从内部腐蚀民众，抽干整个辟邪城的老底。”
旁人担忧地对视一圈，席姑妈说道：“那要赶紧将此事汇报。”
“报去哪里？”慕云反问，摇了摇头，“就因为此事，我被人下毒，差点送命，青囊里也不干净了，万钧阁几乎要成了泽世会的万钧阁，玄铁卫更是遍地蠹虫，至于赤炎军团，他们对付妖魔尚且可敌，但对付人心还远远不够。”
堂中沉默下来，慕云慢声喟叹：“到底说来可悲，辟邪城竟非被妖魔打败，而是毁于自己人手，人族啊……唉……”
“请问……是开门了吗？”一道银铃般的女声轻轻响起。
众人转过头去，席姑妈见到来人，将满心哀伤藏起，冲他们笑道：“是颜家闺女和廖小子，快进来。”
颜锦和廖琴生欠了欠身，走入堂中，问了老太太安好，然后开门见山道：
“我们现在想写一篇报导，通过揭露顾奎的恶行以抨击泽世会，现在收集到顾奎指使手下作恶的证据和证人证词，其中有被无故诬陷迫害的城中百姓，也有因飞魂走神失地的农民。
“慕云长老，您是德高望重的青囊长老，我们想对您进行一次采访，请您从专业的、权威的角度谈一谈飞魂走神的真相。
“还有席都统，他这两天都在城外调查药农被霸占田地的事，我们想要把事实公之于众，告诫人们不要误入歧途，也让所有人都看清泽世会蛊惑人心、腐蚀人身的嘴脸。”
慕云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转眼又变得不太确定。
“只有你们？徐主事知道么？”
据她所知，瀚文社的徐主事虽然文采斐然，为人正直，也颇具正义感，可这些品质也免不了存在一个被权力压制的上限。
间接讽刺或许不那么明显，但直接开刀就无疑会引火烧身，此事是有前车之鉴的。
上一任瀚文社主事是颜望年的师兄，曾经发表了一篇揭露泽世会勾结官商贪腐为自己行便利的文章，引起了可观的反响。
然后没几日，他的尸首就被发现在河中溺死，玄铁卫判定为意外坠河。
自那以后，泽世会在市场上备受打压和封锁，几乎快要混不下去，只能发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三流小说和牛皮癣广告糊口，直到三年前独家发表了北界战役的文章才打破局面。
现在又要刊发重大事件，而且是将矛头直指泽世会，不知这个徐主事能在这事上承受多少压力。
“徐主事还不知道呢，”颜锦笑嘻嘻地说，“我们自己发，到时吓他一跳。”
慕云：“……”
你哪是吓他一跳？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