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琢磨娘的问题。
然而谁也不知道牧也的小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明明生了一副机灵相,但有时发呆的模样,总让人觉得他迷迷糊糊没睡醒似的。
比起其他同年龄的孩子,他算话少,可一张嘴,问出的问题又总让大人不知如何应对,也就只有颜望年能接得住。
殷茹避而不谈他娘的问题,两个人闷闷地乘鹤下山。
离开长留山后,又去内城过夜,城中有为外来公干人员准备的舍院。
次日天刚亮,殷茹要就到玄铁卫总衙述职。
她把牧也安顿在屋里,千叮万嘱他不要乱跑,还拜托守卫帮忙照看,他们不太情愿,只懒懒地应了一声。
牧也话少,却不折不扣地好动,又是大早上的刚睡醒,精神特别足。
果然殷茹一走,他在屋里呆呆地杵了不到一刻,就忍不住出去溜达。
大摇大摆走出门时,守卫喊了他一声,他假装没听到,守卫嫌麻烦,也没上去追。自己的职责又不是带孩子,那个鹿儿村的乡下女人也没给“关照”,干嘛多事儿。
这日从外地前来述职的有不少人,都是内城以外地方、玄铁卫各镇村分部的队长,男女各半。
他们穿着和殷茹差不多的制服,手臂袖章上的字用于分别地区。
牧也随便跟了一个人,很快就走到总衙门口,也不出意外地被卫兵挡在外面。
他似乎记得这个地方,也好像记得门边站着的那被叫作“校尉”的男人,和一个小眼睛的兵。
可他们全没认出牧也,还赶苍蝇一样地叫他走。
牧也奇怪地把他们盯了一会儿,小小的孩子,大大的疑惑,但扭头就被人多热闹的地方吸引过去。
到了大路,人来车往,他看见光怪陆离的楼宇,宽阔平坦的街道,穿着光鲜的人,便觉得眼前繁华的景象十分熟悉。
前几天似乎来过,可颜伯伯说那都是梦。
此时,有不同的几匹马独自游荡在街上,停在一家家商铺门口,冲里面掌柜的说话,接着就有伙计把货物提出来,挂上马背,路人习以为常。
马……说话?
牧也觉得自己又做梦了。
不过糕点的甜香起是真真的。
再往前走过一个牌坊,一眼看到个糕点铺子,那笼屉一掀,白花花的热气冒了出来,勾来满街人的鼻子。
牧也刚吃过早饭,不太饿,无奈馋虫在肚子里兴风作浪,他就站在旁边,背着手看。
“小弟弟,饿了吗?”
卖糕的姐姐很漂亮,看这孩子杵了半天,就笑着问。
牧也摇摇头。
那小姑娘有个爹,忙完一阵也看过来问:“孩子,你一个人?是想吃东西吗?”
牧也又摇摇头。
他记得上回有个大婶,带他去吃了什么枣儿糕、黄金泥、白兔样儿的小点心之后,自己就被人抓进麻袋里打了一顿。
他发誓再也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那父女见这孩子没什么反应,就没再跟他搭话,手上忙不过来,他们的铺子叫老葛甜糕,生意火爆,队伍排到了下条街。
这时,远处有一帮人嚷嚷着过来,盛气凌人,蛮横地赶开排队人群。
“都让让!让让!钟离老爷的道儿,我看谁敢挡!”
老葛父女闻言,脸色齐刷刷变了。
买糕的客人们也惊觉不妙,纷纷躲事走了。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铺子门前,转眼作鸟兽散。
小姑娘吓得往地上一蹲,父亲忙把她撺进里屋。
“诶!看着你了,往哪儿藏呐?”那为首的痞子指着扇子一挑,“出来!”
老葛赶紧出去,当街给他磕了个头:“刘爷,麻烦你求求钟离老爷,饶了小女吧,小女才十三岁啊……”
刘痞子也不过二十出头,一脚踩上他的肩,眯眼朝铺子里找:“十三岁啊,依城律,可以订婚了,老葛,你闺女命好,被钟离老爷瞧上,以后不用再跟你这个穷爹起早贪黑地蒸糕点,不是很好吗?”
老葛哆嗦地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磕头求放过。
刘痞子用扇把儿挠挠头:“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穷命鬼,还有什么活头?别人家都是挤破头地把闺女送进来享福,生出的孩子高人一等,全家跟着沾光。
“你家倒好,不识抬举,居然还有本事让钟离老爷三请四邀的,你说,他都差人来几回了?连我这是第三趟了吧,你看你贱的,真是欠抽!”
他拿扇子连刷几下脚底的脑袋,老葛却做不出任何反抗,直把头抵在了地上,半哭着求饶:“钟离老爷我们高攀不起,只想普普通通过日子,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我放过你们?那钟离老爷那边怎么交代?他请我们三爷当的中人,三爷那边又要怎么交代?”
刘痞子每说一句,就拿扇子点他一下,“我告诉你,今天小爷我心情不好,没工夫听你哭,我数三下,让那丫头自己滚出来,不然这几个下手可没轻重!”
牧也就在边上默默瞧着,眼见他们把那小姐姐连拖带拽给拎了出去,心里有团火,可又发不出来。
大人们犯浑,他一个七岁半的孩子能干什么呢?
【啧啧啧,看看,欺男霸女,这就是你们辟邪城的世道?什么人族最后一片净土?呵呵,也不过如此。】
牧也一愣,脑中那个声音,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