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北京，天黑得有点快。下午4点半还没有要黑的迹象，到了5点就差不多全黑了。刘雯雯的工位背向窗外，对昼夜交替的事儿总比其他同事迟些，通常都是听到有人说“天黑啦”“云真漂亮”之类的话时，才赶忙扭过身子看向窗外。
刘雯雯喜欢晚霞，只要在路上，不管多赶时间，遇到晚霞时都会停下来看一会儿，拍拍照，也会偷瞄别人拍下的晚霞。晚霞是刘雯雯手机相册里最多的照片。各种红、金、灰组合成的晚霞，像画在天空的油画。一位刘雯雯忘记名字但非常有名的画家曾说过，3000种颜色都比不上夕阳的斑斓。
算上红、白、蓝、黑等统称的颜色，刘雯雯能准确叫出名字的颜色不超过50个，所以画家对夕阳的形容让她更痴迷于晚霞。痴迷到什么程度呢？她曾为了能静静地欣赏片刻的晚霞，错过了晚高峰时难得一遇、满是空座的公交；也曾为了能迎着晚霞回家，下班后选择从公司骑共享单车一个小时回去。
晚霞对刘雯雯来说是充满神秘感的美丽版百变星君。“它每一秒都在肉眼可见的变化，我从几岁开始看晚霞，现在30好几了，没见过同样的晚霞出现第二次。”这是刘雯雯喜欢看晚霞的原因，她喜欢晚霞带给她的启示——有些风景比时间更易流逝。
最近，刘雯雯对晚霞的痴迷有些动摇。找工作的事儿因疫情停了半年，总算在两个月前入职了新公司。这份工作是她做广告文案8年来最轻松的一次，也让她几乎失去了对晚霞的感知和期待。比起晚霞，每天的下班时间更让她牵挂。
公司晚上7点下班，每天下午从六点开始，刘雯雯就盯着任何能看到的时间，只等7点一到，就立即收拾东西打卡下班。至于窗外，那时是晚霞还是夜空，于她而言，都是注定匆匆而过的风景，看到了就欣赏，看不到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和损失。
入职两个月，生活节奏总会被间歇性打乱。不知道为什么，新公司喜欢在周末和各种大小长假时临时安排工作。刘雯雯入职后的第一个月，赶上国庆节，从各个项目经理那里听到的都是“没有新项目”。连续加了三个周末的班，刘雯雯以为能踏实地为祖国庆生、和家人团圆，但在最后一个工作日下班前，客户部的工单还是下来了。
工单是项目经理赵亮从高铁上发过来的。因为疫情，他已经一年多没回老家，趁着今年国庆情况较好，他特意请了几天假，算上周末和年假，好歹凑出15天假。假期前的工单让刘雯雯不爽，知道赵亮的情况后，也不认为该发火，又听到他为了找地方赶工单，差点连高铁都没赶上，刘雯雯更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刘雯雯最糟心的一个国庆长假。本来的七天假，跟朋友约了一天，家里亲戚聚餐用了两天，有四天待定，可好巧不巧，堂兄被卡车压碎了脚骨去医院、姨夫的腿又做了手术。想到只剩两天的假期还要给工作，刘雯雯心情糟到想立刻辞职，但为了工资，还是忍过来了。生活再难，房租和吃饭都不能免。
一个月工作下来，刘雯雯算是摸到了些规律。公司周一到周五没工作的话，周末必有临时工作，几乎全是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小活儿”。可以在家完成，但因为没有打卡记录不能算加班。如果周四安排，就是需要全组出动的“大活儿”，可能工作量并不多，但需要大家都到公司加班，组长还会在晚餐的时候点外卖，像组内小团建一样。
这种周一到周五被考勤控制的闲，和节假日被工作折腾的忙，不到一个月就让刘雯雯有些吃不消。作为资深广告从业者，她习惯忙，也习惯一直忙。忙的话时间是由自己支配的，虽然掌控不了假期的安排，但调休、请假的时间自己说了算。连着加班一两周，哪怕有待完成的工作，只要不紧急，总监、组长都会批。
这家公司不一样，平时非常闲，假期就来活儿，大活儿小活儿工作量都不多，甚至女员工每个月还有半天姨妈假。这种闲的节奏，反倒让刘雯雯不敢随意请假，每月半天的福利假也只好视而不见。
周四和周五曾是刘雯雯心情最放松的两个工作日，再难熬的打工人生活，到了那两天都显得有了盼头。然而，自从来到这家公司后，刘雯雯越到周四和周五就越焦虑。两个月来，只有两个周末是踏实的，并且毫无规律可言。
今天是周四，刘雯雯像往常一样，边看行业网站的最新案例，边等下班。她即希望有工单，又不希望有工单。有工单意味着心里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这周剩下的三天，按照既定的节奏来就可以了；但同时，有工单也意味这个周末又泡汤了。
在还差10分钟就下班的时候，刘雯雯看到微信提示有新的消息。点击查看，发现自己刚被拉进一个项目群，信息显示：“@所有人，10分后大会议室开会。”看了一下群名，刘雯雯知道是两个多月来，周例会不停被提起的一个彩妆品牌。
纵然自己已在广告这行工作了8年，但在这个公司，刘雯雯时常感到仍有许多需要重新适应的工作流程，进项目组的时间就是其中之一。之前的公司，项目经理们都是积极地建项目群、拉人，公司里每个文案、设计都是身兼好几个项目，生怕自己晚一步就被别的项目经理抢走，也省去需要多次重发资料的麻烦。而在这个公司，项目需要设计时设计进群，需要文案时文案进群，客户部兼着策略，主导着一切。刘雯雯进群，知道文案的工作来了，进去之后发现设计们也刚入群。
一开始刘雯雯挺在意这个流程，对她来说这种后知后觉的节奏，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工作成果质量。参与过两个项目后发现，在这个公司，什么时候进项目群真的一点都不重要。项目资料从零到有的过程，就是公司内部出东西后跟客户碰的结果。通常都是客户看完公司递交的工作报告后，说：“这块儿我们有资料，一会儿发过去，你们重新调一下。”几乎所有的项目资料都靠这个方法一点一点拿到。
“或许因为疫情，愿意花钱做品牌的公司少了，所以乙方才会变得这么式微吧。”这是刘雯雯粗浅的总结。可能一个甲方对接在跟好几个乙方服务公司周旋，谁家先出东西就跟谁做下一步沟通，沟通次数多了、乙方拿到的资料也就多了，如果一定要签一个合作乙方，甲方肯定也是找“更了解自己”的那个服务方。
刘雯雯经历过这种先干活儿后推进前期工作流程的方式。当时没有疫情，只是赶上甲方的新品上市。新品上市前，总监就给服务这个品牌的所有项目经理和执行人员开会，讲甲方的花钱规则，一年中百分之八十的宣传推广费都会用来做新品推广，那两个月是甲方花钱最密、确认流程最不拖拉的时候。作为服务方，晚一步都可能少了上百万的项目款。在那次，刘雯雯短短3个月间，一个人策划、执行了三个个半项目，公司预估进账一百多万，自己却因体力不支辞职，没能熬到年底项目分红。
那只是一年一到两次的“大战”，现在却似乎成了日常。那时候客户并不吝啬给资料，可刘雯雯也没时间消化，只凭关键词了解新品，然后借着经验推广执行。如今时间大把，客户却吝于给资料，似乎都是这边主动出了很多东西，对方不好意思不给，才拿出点资料出来。刘雯雯只是文案策划，不懂业务上的事，虽然认为这样的流程不够专业，但为了工资和比以前更闲的工作日常，能接受。
突然而至的新冠疫情对刘雯雯来说并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工作这么多年，刘雯雯第一次体会到长时间的准点下班。除了周末和小长假前临时安排的工作，正常的工作时间都很轻松，有时一周能少到只有1张海报的工作量。
刘雯雯希望自己能尽快适应新公司，毕竟之前工作过的9家公司，不仅周末节假日要加班，平时工作到晚上十点或凌晨一两点都是常事。同时，她也知道这份轻松意味着公司效益不佳，但熬过失业的六个月后，为防止自己没边界的胡思乱想，时刻提醒自己：“下个季度的房租才是现在最该考虑的事。”
本该是拿包打卡下班的时间，刘雯雯因为临时被安排的会议，拿着笔和笔记本，无奈地跟着组长和设计们进了会议室。
项目是叫“植美”的彩妆品牌。刘雯雯从客户部组长卢杰激情的介绍里知道，从去年开始，卢杰和公司老大丁总就开始接触品牌的创始人，接洽了近一年，终于有了合作机会——品牌升级、焕新的形象包装。
卢杰想在下班前10分钟，用演讲的方式点燃创意部的工作激情，而刘雯雯早对这样的事脱敏。她不知道创意部组长老李和另外两个设计大李和小李是什么心情，但对自己的心情很清楚。此刻，是她入职之后，难得在天黑前对着窗外没赶上有晚霞的傍晚，她的心情跟着窗外的天色一样，越来越暗。
卢杰继续着自己的介绍。刘雯雯心里其实是有些佩服卢杰的。一些明明是客户部做得不足的事，经她一说就变成了苦劳；一些明明是创意部的成绩，她一句“客户部提了不少建议，并做了关键整合”，就轻易把功劳领了。和自己的组长老李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老李总给人感觉不屑于争抢，甚至有点受气的感觉，在来公司最久的设计大李嘴里是：“卢杰从一毕业就跟着丁总，她老公是投资人，也是丁总非常好的朋友，老李就是拉过来干活儿的。做好了是客户部领导的好，做不好是自己能力有问题。也别同情他，他现在也用这个思路管咱们。”
对大李的话，刘雯雯一直将信将疑，也不想把心思过多的放在辨别真假上。闲的时候要做自己的事——看各种案例学习，看已知客户的资料；来活儿的时候更没心思想这些，哪怕几张海报的工作，客户部都能把事弄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让人不着急都不行。
在卢杰口中，项目的进度是“下周四提案”，并声称客户部就策略部分已经跟客户沟通了两个多月，基本没有问题，如果创意执行方案过关，会当场签合同。创意部需要在下周二前出四套不同风格的可落地创意方案初稿，内部碰完后，周三再改一轮，务必做到精益求精，否则她和丁总辛辛苦苦接洽一年的工作就白做了。
今天周四，现在是下班时间，下周四的提案结果影响到签合同，这个会果然来势汹汹。刘雯雯和两个设计大李、小李看向创意部组长老李，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毕竟时间紧、任务重，创意部还需要从头消化项目信息。
不同于客户部组长的年轻、激情，创意部组长老李总是一副老派稳重的样子。刘雯雯私下和同事聊天，一致认为这和他长期吃降压药有关。老李停了好一会儿，只提议加两个设计，这事儿就算确定了。老丁听了老李的安排，长出了一口气，利落地说了句：“散会。”
卢杰乘胜追击，说出了她那句经典名言：“辛苦创意部的小伙伴了，其他部分的工作客户部会完成。”
“在这个公司，创意部就是纯干活儿的，‘客户说’‘丁总说’是客户部的两把大刀。”“少说话、到点下班！多一句客户部的人能跟你多扯一个小时，还会被埋怨耽误了丁总和客户的饭局。”这是刘雯雯入职后，大李向她讲述的“公司生存潜规则”。“少说话、到点下班”也是他说得第三多的口头禅，也是在这个公司的“保命守则”，仅次于“什么玩意儿啊”和“我是傻逼吗？”。你没看错，不是“你”是“我”。
让整个创意部周末加班的项目会时长很短，老丁、卢杰因为和其他项目的客户约了饭局，说完自己要说的就离开了会议室，剩下创意部的几个人。大李住得远，没看老李，跟着客户部的人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等其他人出来后，发现他的电脑已经关机，工位整理得整整齐齐，知道他已经回家了。
老李看到没去开会的两个设计大志和大林的工位也空着，对刘雯雯和小李说了句“明天再说”，就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刘雯雯和小李回家顺路，刚想问小李走不走，小李到先说手头有点事，得等会儿才能走。刘雯雯听了没多想，火速收拾好东西，一个人打卡、下班。
出了写字楼大门，初冬傍晚的清冷让刘雯雯心情好了不少。漆黑的天幕和楼宇中亮着的星星点点、昏暗的街灯混在一起，让人看到活了一天的疲惫，也看到都市夜场开始前的序曲。刘雯雯拖着自己走进暮色，从灯火通明处走向只有昏暗太阳能街灯的小路，甚至还有一段连昏暗街灯都没有的公园小径，然后才走到可以回家的公交车站。看到公交车站明晃晃的灯时，她庆幸，自己终于挺过了这一天，得好好为承受明天做准备。
提案准备的过程对刘雯雯来说过于顺利。很快写出了八套海报文案，老李选出四套，让她发给设计们。额外又加的两套品牌宣言，刘雯雯也早早完成，但老李迟迟没回复。快下班时还没回复，刘雯雯看着正忙的设计们有点犹豫。留着继续摸鱼，还是打卡下班，这是个问题。留下意味着和同事们步调一致，但下班谁不喜欢呢。
最终自我意愿战胜了假加班的职场潜规则，刘雯雯壮着胆子去老李办公室，问品牌宣言还需不要改。老李看了眼时间，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了句“你先回去吧”。刘雯雯如释重负，回到工位，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离开，跟谁都没打招呼，包括自己出门前会经过的设计大林。在她心里，虽然自己下班是因为工作做完了，但其他人仍在集体加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出了写字楼，刚过7点，夜色已至，在刘雯雯看来，比昨天下班时的天亮了不少。其实时间只早了二十多分钟，夜色和昨天的没有太多差别，只是路上同行的人多了。不管什么时候，人一多就显得热闹和亮堂，不信的话可以留意试试。
逛夜市时，晚上经过地摊多的地方，还有下班走过通往公交、地铁人头攒动的小路，同样明度的灯光，人多就感觉比人少时亮堂。因为人多意味着安全感提高，一旦感知危险的神经放松了，视觉神经也就跟着放松，愿意多看看和自己无关的事；大脑也跟着放松了，很多思绪会涌入脑海。此刻，这些思绪正困扰着刘雯雯。
忙了一天的刘雯雯，此刻想到了自己入职两个月后，与同部门同事们越来越疏远的关系。她试着找出各种解释。因为性别？不算组长老李，创意部5个人，但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刘雯雯把一些难以同步的事，归到性别差异。他们喜欢上班时去外面抽烟、聊天，刘雯雯不抽烟，就少了很多和同事们一起八卦、交流的机会。他们还喜欢团建时拼酒，刘雯雯也不喝酒。都说酒后吐真言，滴酒不沾的刘雯雯，在同事眼中自然只剩客气寒暄。她想到在现在和以前的公司中，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女同事，也是抽烟、喝酒，至少不像她那样介意烟味儿。
刘雯雯又想到是不是因为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他们经常私下组队打王者荣耀，也会和客户部的人一起打，不管上班还是下班，总能听到他们在说一些游戏的事。比她早入职半个月的的设计大志也打王者荣耀，在一次他们的闲聊中，刘雯雯甚至听到他和客户部的人一起约饭，这件事让其他创意部的设计也感觉很意外。在大李口中，公司的创意部和客户部向来不对付，很少私下组局。
刘雯雯还想到自己越来越形单影孤的日常。刚入职时，大家会热络地招呼自己一起去吃午饭。对这样的事，刘雯雯又喜欢又觉得不自在。因为有他们带着，能迅速熟悉周边的环境。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有一种拆盲盒的快乐。买药去哪儿，吃盖饭去哪儿，吃面去哪儿，有朋友约饭该去哪儿，什么能点，什么千万别点，连面馆老板养的狗也都与她迅速熟络起来，每次去的时候围着她打转很久。
让刘雯雯不舒服的感觉，也来自一起吃饭这件事。他们原本四个人，走到哪里都刚好一桌，或者两两一座，她的加入打破了这个平衡。本来就人满为患的午餐高峰，因为刘雯雯的加入，他们会费劲地去找大桌，或在狭小的过道上加座；不得不分开坐时，他们也会贴心地不让新来的刘雯雯落单，却弄巧成拙生出了新的尴尬。两个不太熟的异性同事挨那么近吃饭，聊天也不是，不聊天也不是。他们吃饭快，吃完饭后还会去抽烟，刘雯雯则习惯细嚼慢咽，可他们怕刘雯雯落单有压力，会指定某个人留下陪她吃饭。这样的事经历一次就足够让她放弃适应。长这么大，除了前男友，还没哪个异性吃晚饭后，冲坐在面对的自己，笑着说：“别着急，慢慢吃。”
刘雯雯知道这是他们的善意，但接受不了。几次之后，赶上北京又冒出了零星病例，刘雯雯借机会，说为了避免接触过多的其他人开始带饭。后来，小李和另一个设计大林也开始带饭，大林就是曾笑着做刘雯雯对面，等她吃饭的同事。大李和大志也不再出去吃了，开始点外卖。在公司吃饭刘雯雯舒服多了，找到了想要的自由感，可以在工位上吃，也可以去休息区和同事们一起吃。
慢慢地，刘雯雯发现了很多大家不一样的吃午饭习惯。大李和大志喜欢在休息区吃，通常只有前台小路在那里。可能因为休息区在老李办公室前，他们很少聊天，追各自的剧，偶尔聊聊琐碎的家长里短，也都是类似谁住的小区门口开了什么店，还会聊些被父母催婚催孕的事。小李则是自己工位和休息区两头跑，全看那三个人吃什么，是自己喜欢的会去蹭一口。大李改变了自己的吃饭时间，从原来的12点，改到了下午两三点。刘雯雯不解，入职已经10年的小路热情地介绍，他一直这样，只是跟同事一起出去时，才准点吃饭。
大家还能一起吃东西、聊天的时候，就是“创意部的下午茶”时间。刘雯雯猜这是前设计大超弄出来的活动。她入职的第一个月，赶上大超离职前的工作交接，每周都有那么一天，他掏钱给大家买炸鸡、烤串、披萨，还会请老李出来。老李不管忙不忙都会出来吃点，偶尔也会掏钱请大家吃顿更丰盛的，或者买咖啡。其他人不好意思老吃白食，也会跟着买，以刘雯雯、大林、小路居多。偶尔大李被说得磨不开面子也会买一次，小李则自恃年纪最小，一次没买过，以主动承担下午茶后的打扫任务，算作补偿。
大超走后，下午茶的习惯保留下来，气氛却越来越应付。大志买过一两次，不知怎么回事，数量明显不够，大家紧着面子吃两口，没闲聊两句就匆匆散了，后来他就刻意不吃其他人买的“下午茶”了。大李、小李依旧只吃不买，刘雯雯买的次数和数量最多。她不在乎，因为喜欢那个氛围。大林和小路总一唱一和地拿这事开玩笑，大李不在乎，小李则再次陷入纠结，每次都在吃和不吃间犹豫着。
可能因为创意部的下午茶在公司有点出名，偶尔老丁也会加入，虽然变了味儿，但也可有可无地保留下来。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大林买的量时多时少，多的时候他会悄悄招呼客户关系较好的人过来一起吃，少的时候则会公开叫他们一起吃。量多时还好，大家都跟着吃了，量少时就不一样。创意部的人看着貌似为面子临时加入的客户部的人，都不好意思吃了，设计们以抽烟为借口出去了，剩下不抽烟的刘雯雯，着实不好意思过去。那一刻，“创意部的下午茶”俨然成了“客户部的驻创办”。
大林买量少的下午茶次数多了，大李就干脆退出了大林的下午茶局，剩下刘雯雯和其他人，偶尔会假装脸皮厚去吃一块，气氛明显不如从前。
从吃饭想到下午茶，很多与新同事相处时更细节的地方都涌向刘雯雯。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过往点滴，又牵出曾经的不愉快职场经历。这些纷繁的思绪让她有些焦虑，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快了。原本十几分钟的路，刘雯雯因为边走边东想西想，竟走了半个小时。
下了过街天桥就是公交车站，上了车不到半小时就回到出租屋了，可刘雯雯今天一点都不着急回去。她站在灯光通亮的过街天桥上，隔着铁丝网看桥下来来往往的车，私家车、公交车，穿梭而过。她刚入职时，赶不上看晚霞的时间，就会停下来看看车海。
天桥下面是京通高速，在刘雯雯看来，这是全北京最有通勤氛围的路。往西是国贸，早高峰时，一辆辆车沿着宽敞的路，拥簇着挪向北京最繁华的商务办公区。上班路过这里时，刘雯雯会刻意朝国贸的方向看，感受全北京最浓烈的上班时刻。往东是通州，也是刘雯雯回家的方向。下班时会看向这边，感受北京城内的上班族“迁徙”。
这里视野好，适合拍街景。白天能拍京城上空的蓝天白云，也能拍到车在路天交界处的样子；晚上是很都市感的夜景，穿梭如流的车灯是延时拍摄的最佳素材。铁丝网有时显得碍事，拍照时要把手机镜头贴着网孔才行。有时候，那个保护行人安全的铁丝网也会成为特别的滤镜，当把铁丝网外的车流想象成网内的景象时，它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盒子的一角，让刘雯雯找到了把玩长街的快乐。
这些都是刚入职一个月时的快乐，现在刘雯雯已经入职两个月了，快乐的感觉还有，只是出现的时候少了。想到回家也没什么事，想到明天就是周六，创意部的设计们明天都会加班，组长老李也会去，但她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老李没指示，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越想思绪越多，越多就意味着越接近混乱。刘雯雯决定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停止自己没来由的胡思乱想。她静静地看着车海，冲着国贸的方向，一些车向她迎面开过来，在天桥下消失不见，一些车又从天桥下驶进自己的视线中，朝着市中心赶去。远到一定距离时，车就与车海、夜色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哪辆车是自己刚刚看到的那辆车。
刘雯雯感觉自己此刻不是站在天桥上，而是在一辆空间大一点的缆车上。悬在空中，看似俯视一切，但没有一丝傲气和霸气，心里满是无谓的担忧，因为自由的是属于铁丝网外的车海。
她想到了自己的生活正处在一种身不由己的状态中，眼眶居然湿了。她继续呆呆地看着时慢时快的车流，从聚焦变成无神的空洞。有时会有好奇的路人，像她一样停住脚步，看看车海，但都只停一会儿；有的人会惊喜着拍下车海的照片，然后匆匆离去。这个过街天桥因为有铁丝网，连专门拍景的摄影师都很少停留，没有人像刘雯雯停那么久。
不知站了多久，一直在来回巡视的安保人员，停在了刘雯雯身后不远的地方，他没说什么，但只要一有说话的机会，他都说得很大声。微信聊天发语音时大声，有人过来问路大声，还打开了音乐公放听歌……似乎想用一切嘈杂的声音阻止刘雯雯发呆。刘雯雯一直没在意，她需要静静地给自己一些时间。后来听到有人问某个公交车该从哪儿上车时，那名安保员直接把人带到刘雯雯身边。
那是一张看起来略显苍老的脸，说着带口音的普通话，用音量较大的声音问刘雯雯：“姑娘啊，他问345路在哪儿，我是地铁的安保，不知道公交站的事，你知道不？”
“哦，我也不知道，不好意思。”情绪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刘雯雯的声音很小。她感觉自己的脸上应该有眼泪，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太多情绪，边说边走向公交车站。她边走边听到安保员用同样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问路的人说：“你从那儿下去，电梯旁边有电子站牌，不行再问问。”
或许在没有晚霞的时候，天桥不是一个适合发呆的地方。刘雯雯这样想。
周六的加班对刘雯雯来说是折磨。加班的通知是老李半夜11点半发过来的，刘雯雯当时已经躺好，想着周末的计划。老李习惯在11点前发临时通知，她认为如果等到晚上11点还没通知加班，至少周六是自由的，但她想错了。老李只说了明天来公司加班，没说几点，刘雯雯不想多问，只回了句“好的”。
第二天，刘雯雯按照以往周末加班的惯例，早上10点半来到公司，老李和设计们一个都不在。她在“创意部下午茶群”里问设计们什么时候到。那是大超走前建的临时群，请大家吃散伙饭用的，没有老李，后来大超走了，但这个群留下来了，创意部的人在里面闲聊、互通消息。
等到11点，大李回了一条消息：“下午1点。昨天我们1点才走，大姐，驴累了都能喘口气，何况我们还是人。”
大李的话似乎炸醒了整个群。
大林立即跟了一句：“好好说话。驴招你惹你了，跟人家比，它愿意吗？”
“就是！身为创意部的设计，得有点儿自知之明。”前台小路也跟了一句。
大超虽已离职，这样的话题却从不缺席。他的消息几乎和小路同时出现：“一入创意部畜生不如，还敢说自己是人？还敢诋毁驴？”
其他人也都就着“创意部畜生不如”的话聊了起来。看似吐槽自己，实则吐槽公司的管理和工作流程，只是大家都没直说。对这样的事，刘雯雯从不深究，只当段子看，毕竟很少有人在被说成畜生不如时，是带着笑点来的。
短短几分钟，微信群重回宁静。还没到饭点儿，其他人快的话要两个小时后才到。这段时间刘雯雯没有实质的工作内容，也不想打扰老李，为了打发时间，她从行业群找了几个彩妆的品牌方案和彩妆行业的投资年报，有从网上检索“植美”的各种信息，重新从0到1梳理这个品牌。
周四开完会后，刘雯雯一直没等到客户部为植美写的策略方案，卢杰以“在调整”为由推掉了，并说会在看到创意部的东西后一起碰。给到创意部的资料，只有一个电子版产品手册，和“真致之美·植美”的新品牌主张，其他与品牌形象有关的内容一概没有。
刘雯雯看完产品手册，又在网上做了电商调研，发现植美一直主打的是少女彩妆品牌，产品卖点是东方草本彩妆。口红、唇彩多为60元左右的单品，店销冠军是一款折后49元的樱花色唇釉。总之按照产品现有的价格来看，“致”除了和“植”谐音，品牌和这个字毫不相干，这个主张也没体现出产品“东方草本彩妆”的特点。
周五在正式写文案之前，刘雯雯找老李聊过这个疑虑，问他是不是公司在给植美尚未上市、针对知性女性的高端产品线做形象包装，得到的回答为否。产品依旧还是看到的产品，没有涨价计划，还是主打年轻群体，只是人群从过去的80后、90后，变成了00后。对于为什么要用“致”，老李给了“真到极致”和“有趣”的解释。
老李的解释让刘雯雯有了新的疑虑。在已知的信息里，品牌创始人是个国学大师，在中国的文化中，自古就有“物极必反”的说法，她不理解为什么客户会认可“致”这样的解释。对于这个疑虑，老李给出的回应是：“就按照客户部说的来吧，既然客户说了愿意为这句话买单，就应该没问题。”
刘雯雯了解植美越多，就越发现客户部提出的新主张不太合适。比起植美现在的“青春小美好”，“真致之美”在品牌形象上确实是升级，但客群的年龄层也明显提高了。因为没看到客户部的新策略方案，刘雯雯不确定问题是出在策略，还是只是主张不合适。
偌大的公司，只有刘雯雯一个人，安静的环境让她消化资料的效率倍增。她边整理资料，边理出了一条新的策略思路。这个结果让她有些激动，连午饭都顾不得吃。
下午1点，大李在几个人的小群里发了消息：“我去买烟，有要带东西的吗？”
刘雯雯才意识到自己午饭还没吃，连忙回消息：“帮我带个红豆馅的面包，还有一瓶桂花味儿的奶茶。”
“哟！有情况，一个人在公司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怎么忙成这样？”大志问。
“还能有什么情况，肯定是没我吃不下去饭呗。”大林一出，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
“有你才吃不下吧！”小路接了一句。
“就是！自从你和雯雯一桌吃过饭，第二天她中午就开始带饭了。”小李也冒了出来。
“就是！这事我也听说了。”大超补了一句。
“你都走一个月了，上哪儿听说的？”大林反问。
刘雯雯边看着他们聊天边笑个不停。她喜欢看他们斗嘴，充斥着各种梗。每次看到他们聊天，或自己加入到他们的聊天中，刘雯雯感觉，和他们日渐疏远的不愉快感似乎成了自己的错觉。这种融洽的欢乐，似乎在告诉刘雯雯：你想多了，你和他们并没有日渐疏远。
大李进公司，也问了刘雯雯为什么没吃午饭，是不是老李私下给她别的工作了，刘雯雯没想别的，只是兴奋地说了她的发现和新进展。大李听完后，没表现出多大兴趣，只是说：“先把客户部给的活儿做了，别的事先别想，我们昨天等您那海报文案到晚上10点半，不然不会那么晚才撤。”
大李的话让刘雯雯有些意外，她连忙翻自己的手机聊天记录，拿给大李看，说：“海报文案昨天上午就定了。你看，11点02发的第一稿，11点45第二版定稿，下午写老李临时加的品牌宣言，走之前也都交了。”
大李快速翻了翻刘雯雯和老李的聊天记录，又很快地把手机还给了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我昨天还纳闷儿呢，你怎么活儿没干完就走了。”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就拿着自己的烧水壶离开了。
等大李回来，刘雯雯追着他问：“你说，老李干嘛这么做啊？”
大李没立即回答，转了转眼球想了一会儿，指了指远处的老丁办公室，故作神秘的小声说了句：“给老丁看吧。”
对大李的话，真假难辨，刘雯雯也没心思多想，她正因自己的发现而欢喜，连没加热的面包吃起来都格外松软、香甜。她没继续和大李聊天，而是想着该怎么把刚想到的策略方向呈现得更完整。她不知道客户部那边跟客户是怎么商定的，但坚信自己的想法是个更合适的方向，想找个机会跟老李说说自己的想法。
下午一点半，老李等人陆陆续续来到公司。谁都没说话，老李进自己的办公室，其他人坐到自己的工位。刘雯雯写完了初稿，看时间是下午两点46，看了看消息，没有老李的留言，又看了看大家，似乎都挺忙。她看到坐在自己后面的大李和大林，大李在看新闻，大林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们的悠闲让刘雯雯有些意外，她站起来接水，扫了一眼其他人，小李和大志在组队打游戏。似乎没有人在干活儿，大家只是来公司打个卡、混个加班。
刘雯雯有些不理解，但没多想，她的心思依然还在自己想的策略方案上。她又从头到尾看了自己新写的文档，打算顺着自己思路把海报和宣导TVC的文案也写出来。
下午四点，老李从办公室出来，走到大志旁边，用很低的声音说：“整体感觉是对的，调性和‘真致’有点儿差距。”他边说边找椅子做在大志旁边，两个人讨论了起来，通常都是老李在说话，大志应和一两个词。
老李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大林醒了，他懒洋洋地直起身子，点了下鼠标，屏幕亮了起来，刘雯雯看到了打开的PS软件和一张似乎已经做完的海报。大李没变化，还是看着新闻网页，小李给自己点了根儿烟，拿着手机站起来要出去，在门口被大林拦下了：“今儿周六，在屋就能抽。”
“还真是，我他妈居然忘了。”小李憨憨地笑着走回自己的位子。他的位子刚好在大志的斜后方，老李看到小李回到位子上，扭过身对他说：“小李，你那套再调一下饱和度，看起来有点发暗，背景再弄得干净点。”
“好的，李总。”小李放下手机，边抽烟边娴熟地操控者鼠标、键盘，改起了图。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不同的是，从老李出来后，设计们的鼠标时不时发出哒哒的声音。如此沉寂了一会儿后，刘雯雯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紧，肩颈有点酸胀，她有点紧张。这里面，只有她是名义上没有实质工作的人，但又因为自己想到了新的策略方向，却显得比其他人都忙。
刘雯雯的忙引起了老李的注意。他站起来远看着刘雯雯的电脑屏幕，盯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又借着找大李说海报的事儿，经过刘雯雯的工位时顺便问了一句：“雯雯，你在弄什么？”
这是老李今天跟刘雯雯说的第一句话，从昨天确定完所有文案，到临时通知加班，再到今天来公司加班，直到下午快5点，老李才和刘雯雯说话。他的确应该好奇，毕竟关于这次提案的工作，刘雯雯在昨天都做完了，今天也一直没安排新的工作，可她却显得却比任何人都忙。
“我在重新熟悉资料，整理彩妆行业的东西。”
“哦。”老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扫了一眼刘雯雯的电脑屏幕，似乎没发现值得他关注的内容，就继续朝大李走过去。
刘雯雯没主动提自己写了新的策略思路，一是还没完成，二是她对公司的隐形的管理制度不了解。有的公司鼓励员工去做自己本职工作以外的工作，有的公司则比较忌讳员工做跨部门的工作，她不方便当着那么多人面向老李提自己的新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提，毕竟今天的主要工作应该是设计。
老李和每个设计都聊了一下修改方向，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刘雯雯看了一下时间，快五点半了。老李一进去，大志和小李就默契地互使个眼色，开了一局游戏，大林开了音乐公放，住得最远的大李改着图，他希望今天能早点回家陪老婆、女儿。几个人的工位，除了大林，其他人都在老李的可视范围内，让所有的避讳和不避讳都显得多余。
到了五点半，刘雯雯查了一下刚写好的文档，用微信发给老李，随着文档还有一句话，“今天看了一下行业和客户的资料，有了新的想法，发您看看”。沉默五分钟后，老李发来消息——“过来”。刘雯雯拿着笔和本，立即过去。
对刘雯雯主动做跨部门的工作，老李没说什么，只是说给出的东西比较较肤浅，可以再深入思考一下，并希望她在新的策略思路里，想想产品系的包装策略。对于老李的反馈，刘雯雯很开心，在她的认知里，这算是对她工作态度的肯定。她想一鼓作气，今天弄个较完整的东西出来，连下午老李招呼大家吃炸鸡，她都是只匆匆过去拿了一块儿，就回到工位边吃边弄。
刘雯雯不再刻意观察设计们的一举一动，心无旁骛地写着自己的策划案。到了晚上8点，策略方案在她的认知中，思路和角度更深了，并且加了产品系的包装内容。大功告成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肩颈和脖子又酸有僵，坐在椅子上，扭了扭脖子、耸了耸肩、转了转腰，也顺便看了看大家的情况。四个人都在忙着，这次看起来都像是在工作，老李的办公室依旧安静。刘雯雯再次看了一遍刚写好的文件，信心满满地给老李发了过去，还有一句“改了一版，您先看看”。这次时间没有停顿，老李直接发来消息“过来”。刘雯雯照旧拿着笔和本过去。
这次老李没提什么意见，只是对刘雯雯说不用急着弄新的方向，先把客户部给的东西消化了再说，再沉淀沉淀，有新的想法可以随时提出来。人习惯有选择地接收信息，老李的反馈在刘雯雯听来都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她因刚刚完成了一个新的策略方案而欣喜。
从老李办公室出来后，是晚上8点10分，刘雯雯依旧没从老李那儿得到新的工作任务，自己新写的方案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她坐到了8点半，在群里问了一句“都什么时候走”。心直口快的大李直接回了一句“没完事儿呢！你着什么急？9点之后公司全额报销打车费”。
对大李他们来说，与其8点半自己坐公交回去，还不如9点打车回去快，对刘雯雯来说，公司与她住的距离刚好是半小时的路程，打车和公交的时间差不多。因此，每次她加班到晚上八点半时，比加班到十点半还难受。为打车费在公司耗半小时真的不轻松。要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老丁偶尔还会突然出现，看看大家在做什么；提前走又显得有点不太合群，毕竟摸鱼到9点是大家默认的规则。设计们白天多抽两次烟、开两局游戏，时间就都出来了，刘雯雯既不抽烟，也不打游戏，没那么多耗费时间的消遣。
刘雯雯犹豫了，决定还是先问问老李工作的事，于是就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李总，今天我这边还有别的工作吗？”
停了大概两分钟，老李回了句“暂时没有”。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儿随时联系”，刘雯雯紧张地补了一句。
“可以”，这次老李没耽误，立即给了回复。
看到老李的“可以”，刘雯雯迅速在几个人的微信群里发了句，“有事，先撤了”。大林回了句“多大的事，20分钟能耽误？”。刘雯雯想回点什么，小路的消息出来了，“好样的，干完活儿就撤，不占公司便宜，你们都学着点”。刘雯雯没心思琢磨小路话里的意思，连忙收拾东西，迅速离开，没跟任何人说话，其他人也都很默契的没抬头看她。
这次，刘雯雯走得很快，10分钟就到了公交站。因为自己写出了新的策略方案，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脚步比以往轻快了好多。一路上，她兴奋地左看右看，看各种广告牌，公交车身、公交站、写字楼的户外广告牌……她做了这么多年广告，比谁都清楚在哪儿能看到广告，她想用广告刺激她的大脑，让新的方案更完整。她没直接回家，而是提前一站下车，去逛住处附近的商场，她要认真地去逛各种彩妆专柜，顺便看看那些品牌和产品的广告。
刘雯雯没有化妆的习惯，所以这算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好好逛彩妆店。她的化妆品很少，一支口红、一支眉笔、一盒气垫粉底、一瓶隔离霜，还有朋友送的一盒散粉，是她化妆包的全部。这些东西，她用了一年多，还都是满的，也从不在意是否过期。从前公司离职时，一个姐姐曾送了她一盒眼影，费劲地学了几天，效果差强人意，来这边上班后，就送给喜欢研究各种网红仿妆的小路了。
“仿妆”？！刘雯雯被自己新想到的词弄得更兴奋了。她在想，为什么今天写方案时，没写网红仿妆的东西，现在的年轻女孩儿都喜欢仿妆，网上随便一搜，很多网红博主经营着自己五花八门的仿妆，有明星的、有古风的，还有名画和影视经典角色的……年轻女孩儿们，早已经不是自己二十岁时的样子了，她们对彩妆的喜爱不再被家长和教条束缚，甚至连年轻的男孩儿也开始化妆了。
“男人有化妆自由”！刘雯雯再次被自己的新发现惊艳到。她记得之前有个男明星呼吁“化妆不分性别”，现在是男色经济时代了，也是男权、女权互证公平的时代，男人可以化妆。她还想到植美有一款无香味儿的素颜霜，本来是为了“真裸妆”研发的，但其实可以包装成中性素颜霜啊。虽然她还不清楚男用化妆品和女用化妆品有什么区别，但可以尝试着沟通。
刘雯雯边逛边想，那些与品牌策略和推广有关的点子喷涌而来。自嗨式的头脑风暴带来的兴奋甚至影响到她入睡。她因兴奋久久不能入睡，躺在床上计划着明天的行程，她想去逛西单，那里有很多商场，彩妆品牌也多；又觉得常营、青年路那边商场的新品牌应该会多一点。她很少逛街，也不喜欢逛街，但觉得这次为了工作做得更好，有必要好好逛一次街。
刘雯雯的周日异常充实。她比上班时起得还早。早早到了西单，她沿街看各种广告牌，把所有认为可借鉴的广告都记了下来，不管是不是与彩妆有关。商场开门后，她就逐个进去逛。下午去了青年路和常营，逛那边的商场。她逛商场，只做两件事：逛各种彩妆专柜、看各种广告。
一天下来刘雯雯很累，收获也很多，既有对彩妆的理解，也有因投入工作生出的疲惫快感。她发现了各种试妆方法，一些专柜甚至还有AI试妆魔镜设备；也发现了大牌偏爱男性彩妆师，大众品牌青睐亲和力更强的女柜员，柜员的妆容和气质能反映出品牌的价位；还很意外地发现，原来各个影楼的化妆师是自备化妆品的，她们会用大牌装点自己的“门面”，也会选好用的低价彩妆服务客户。
提个与化妆师推荐有关的线上活动吧，比如“让化妆师们都大呼惊艳的大牌平替”之类的。化妆师们兼具亲和力和专业度，绝对能拉一波好感，也能让年轻女孩儿们信任植美……刘雯雯越想点子越多，她找回了消失已久的工作热情。
刘雯雯刚入行时，对未来是有抱负的。她曾希望自己斩获各种业内奖项，也幻想过自己像影视剧中职业女主们那样光彩亮丽的工作和生活，可现实太过骨感。刘雯雯不是科班毕业，也没有天赋，全靠热爱入行，结果可想而知。第一份工作，在入职第二周时就面临着组长让经验为零的她写一个年度内容规划案，而且只给一晚上的时间，附带条件是“要么写出来，要么被辞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