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这几年的职业生涯充满了动荡和不安，让她这个北京土著有了北漂的感知。总做着自己没做过的事，似乎每入职一家公司，就赶上最糟糕的项目，都在某个重要的营销节点，不是赞助的综艺节目正在热播，就是新品上市……遇到的一个个坎儿都需要她自己跳过去，哪怕自己没有经验，也要自己跳过去。
当初组长那句“要么写出来，要么被辞退”带来的紧迫感，让她难忘。这种难忘带着一种讽刺，哪怕她们早就各不相干了，刘雯雯也感觉那个人在某处，等着她因为写不出来某些东西被辞退。
如此过了几年后，刘雯雯对自己的工作早就没了热情，要不是疫情初来时在家待太久，一致跟父母关系闹得太僵，真不想再出门工作了。如果有自己的房子，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做点什么也挺好。
她对自己在工作上能做出成绩的时刻，憧憬的次数越来越少。对她来说维持工作的稳定，早就重要过做出成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废了。这一次，是她久违的想要“做得更好点儿”的时刻。此刻，她不在乎公司跨部门的工作禁忌，也不在乎大李他们常说的“潜规则”，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刘雯雯真的好久没这么为工作兴奋了。她为了犒劳自己，晚上一个人去了平时不常去的牛排店吃饭，结账时两百多块钱的餐费没让她心疼。她还为自己买了腮红，当听到店员说每个女孩儿都要至少有一盒腮红时，这句话在她看来很有“广告力”，就决定买一个。她不知道五百块钱的腮红和几十块钱的腮红有什么不同，但她知道如果为彩妆品牌做策略，自己至少得有一块儿腮红……她兴奋到认为自己可以一夜晚上都不用睡，明天也能完成工作。
刘雯雯的兴奋被老李突然发来的微信消息打断。晚上9点，刘雯雯在街上闲逛消食，她对新一周的工作充满了期待，但老李让工作时间提前了。
新出了一句slogan “青春美 有植美”，其他的不变，你写个宣导词出来，今天多晚都发过来。
刚刚的奇思妙想因为老李发来的新鲜戛然停止，刘雯雯极不情愿地停止了自己的思路，艰难地调整方向，思考老李给的新方向。她想问清楚点，但又觉得没什么可探究的，沉默了一会，回了句“好的”。
刚刚的轻快没了，刘雯雯迈着沉重的步子，让自己一点点往住处挪。她抬头想看看星空，映入眼中的却是城市的霓虹灯和喧闹的夜景。
周一平静，除了植美的项目经理陆晓洁又没汇报文案的工作，让刘雯雯心里别扭了一下外，一切平静。
没有新的工作单，刘雯雯就按照自己的新想法填充方案，到了中午，改出一版发给老李，对方只回了句“好的”，就没了后续。他对昨晚给的宣导语也没有任何回复。刘雯雯想去问问情况，但不知道该怎么沟通。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工作之外才不善于沟通，来这里却发现，这个自我评价有误。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工作外，她都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
到了下班时间，刘雯雯一如上周那样，纠结要不要下班就走。看着设计们似乎忙得热火朝天，一下午连抽烟的次数都少了，大林甚至破天荒地给他老婆打电话，说晚上10点前下不了班。老李今天也很少走出办公室，连午饭都是泡了盒方便面将就的，没像周末加班时那样走出来看着设计调整。设计们都很忙，可文案刘雯雯手里一点工作都没有，所以她犹豫要不要准点下班。
刘雯雯从下午5点半犹豫到晚上7点10分，最终下班的意念战胜了假装加班的意念。她偷瞄了一下其他人和老李办公室的门口，确认现在走会很“安全”后，利落而轻地关掉电脑、收拾东西下班。路过大林的座位时，对方罕见地跟她打招呼：“走啦？！”声音不大，可刘雯雯感觉连办公室里的老李都能听见。她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一样，赶紧比了“嘘”的手势，小声回了句“明儿见”，就仓皇离开。
第二天上午，项目会准时开始。先是老李阐述总的创意策略，然后是大李、大志、大林和小李分别说了自己的设计思路，刘雯雯只是听众的角色。创意部汇报完成后，就是客户部的“挑刺”时间。卢杰和陆晓洁从色调、排版等她们已知的与设计有关的方面都挑了个遍。老李听着没说什么，只有来得最久的大李进行了回击，但除了激化矛盾，什么作用也没有。争论后的结果是：明天下班前，每个人都要根据客户部给出的修改意见，弄一套微调版出来。
就在大家以为项目会到此为止时，一向少言寡语的老李开口了，说“想到了一个新的思路”。然后做了投屏，讲他的新思路。这举动，连老丁都很意外，摆出很认真的样子看投屏。刘雯雯知道，每次项目会时，老丁不是低头就是看别处，但其实都在很认真地听汇报，极少有这么身心合一的情况。
看到“青春美 有植美”的推广语后，刘雯雯明白了，周末临时加班写的宣导词是老李的思路。老李还特意为这个方向剪出一个宣导视频，刘雯雯很期待自己的文字会用什么方式呈现，却发现自己写的宣导词，老李一句都没用；让她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青春是恣意的时光”系列，怎么就不如“青春是最美的力量”。
老李讲完之后，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会议室冷了下来。老丁重新看向窗外，刘雯雯似乎看到他皱了皱眉，不大高兴。卢杰也难得露出了尴尬的样子，但还是笑着说：“谢谢李总，形式很好，但可能时间有点紧，感觉文字输出有点偏。”刘雯雯听着，她注意到卢杰说的“文案”时，看了她一眼，但她不想说什么。
听到卢杰这么说，一直没说话的陆晓洁似乎看到了什么端倪，用她一贯看似大大咧咧的做事风格接着说：“对！文案太水了！而且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有卢杰那么婉转，直接盯着刘雯雯。
从看完老李视频的那一刻开始，刘雯雯就似乎预感到了这个时刻。入职以来，刘雯雯跟客户部的项目经理们关系谈不上好，但大家都保持着友善的合作氛围，只有陆晓洁，似乎她们两个是冤家，感觉总是处处针对她，只是手法相当幼稚。无非就是自己的工作不在例会上汇报，找刘雯雯工作时不下工单，补工单时会抱怨刘雯雯耽误了工作进度；或者是先自己把文案写了，客户退稿后再找刘雯雯重写；又或者是让刘雯雯先写，客户给出微调的修改意见后，她改完后找设计作图时，总会在创意部的职场区域大声说一句“一稿没过，我改了两遍才定”。
疫情之下，刘雯雯上班就是为了生活，在一个二十来人的公司里，她也没有什么晋升的野心。一开始她没在意过陆晓洁的事，直到一次看到设计发出的定稿，发现陆晓洁口中的“客户觉得文案太水，我改了好几版才定”的文案，只是把原文案里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改成了“平安”和“快乐”。那一次刘雯雯第一次正面表露出对陆晓洁的不满，直接把自己的原文案截图到小群，异常气愤地打了句“这么点区别，也能改好几遍！！！”
那句话当时犹如一枚炸弹投到了存放烟花爆竹的仓库。大李、小李、大林、大志、大超和小路接二连三地各抒己见。大李说“我说什么来着，咱们都是垃圾，只有她们改过的才对”；小路一向是“挺战派”，让刘雯雯立刻找陆晓洁开撕；大超说“钱难赚屎难吃，你得受着”；平时跟陆晓洁关系好的小李、大林和大志，没说什么实际的话，只是各自发了个表情包，算是表达了替刘雯雯不值的情绪。
那件事之后，刘雯雯和陆晓洁又有了很多小摩擦。每次都是刘雯雯现场忍了，然后在群里吐槽了事。职场嘛，同事之间吐槽难免，谁也不会真的把这些当回事，连刘雯雯都觉得自己幼稚。这次陆晓洁的话和态度，让刘雯雯非常不爽，更何况这件事对刘雯雯来说本来就很乌龙。
陆晓洁的话让四名设计来了精神，他们猜到刘雯雯这次肯定不能忍，齐刷刷地看向她；老丁干脆走到窗口抽烟，不理会开会的这些人；老李沉默；卢杰笑着看向刘雯雯。她的笑，让刘雯雯有一种在看自己笑话的感觉，让她想到了曾经的组长，于是就更生气了。
对陆晓洁气归气，刘雯雯也没忽略老李居然一句话没说。她没做过管理层，所以不清楚老李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想自己背锅，琢磨了一下才说：“这只是一个新的方向，如果不合适换一个就行了。”
刘雯雯的语气没那么重，听起来像是默认自己的工作出了问题。陆晓洁看到她这个态度，更张扬了，说：“只要把已有的工作做好了就行，如果有新思路可以看，但耽误大家这么久就看这个，李总还专门做了视频，公司的资源不是这么用的。”
“雯雯也是好意，虽然成果不是很理想，但主动积极的工作态度是公司需要的。”卢杰笑着说。刘雯雯不知道她是在帮谁，也不知道她这话是想平事还是激化矛盾，只是自己感觉到现在有两个枪口都对着自己了。
老李还是不说话，刘雯雯感觉了孤立的无力感，这种感受激起了她的斗志。来公司时间不长，但从大李和小李口中，她知道卢杰和陆晓洁怎么上的位。卢杰的老公是公司的大客户，陆晓洁靠拍马屁和能喝，两个人的专业能力一般，所以刘雯雯打算从专业的角度驳回她们的观点：“你们这么说显得不太专业。这两天我看了一些报告，包括现在大众对年轻人的认知，就是认为年轻人该有力量感，只是大家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可能会不合适，但没有什么好坏的差别。”
这句话像点了炸药的引子，卢杰不笑了，气得脸红，陆晓洁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狠狠地盯着刘雯雯。老丁在窗口抽烟，显得有些不耐烦。四个设计，除了大李盯着每个人，其他人都低下头，似乎在偷笑。总之，气氛变得不太好，谁都清楚，不吵一架这会收不了场。
老李终于不沉默了，说：“文案不是雯雯写的，为这点事吵起来没必要。”后面的话似乎是对刘雯雯的指责。老李的话让气氛又变了，谁也没必要说话了，站在窗口的老丁说：“谁有新想法可以随时发群里，这个项目刚开始，策略方向多多益善。”
听了老丁的话，刘雯雯看向老李。老李低下头，皱着眉，说：“雯雯上周加班时给了一个思路，比较简单，我先发群里。”
老丁刚好抽完烟，看了下手表，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边说：“既然简单，刚好还有5分钟，大家看看，雯雯简单说说吧。”
不知道老丁为什么这么说，刘雯雯也不愿意多想，就拿起手机，看着文件讲了起来：“我看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植美的主张打的是‘青春小美好’，并做了简单的市场调研……”
刘雯雯刚开了个头，老丁看了看手机，说：“老李，把笔记本给雯雯，投屏讲，大家一起看。”
老李把笔记本推给刘雯雯，没什么表情。投屏让刘雯雯的注意力更集中在自己的方案上，她照着简单的文档讲了自己的想法，有最新的行业报告总结，也有她的调研结果，还口述了她周末踩店的收获，也有她对现有主张中“极致”的疑问，最后推出了“美的新势力”主张，并展示了宣导词和海报的文案。
时间超了原定的5分钟，刘雯雯一口气讲完后感觉很痛快，刚刚的不快一扫而光，开心得把笔记本还给老李，他黑着一张脸接过。
老丁盯着投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卢杰盯着老丁，陆晓洁这次没等卢杰说话，迫不及待地用异常尖锐的语调说：“这‘美的’光看文字跟一个电器品牌撞车，肯定不行啊！”
“当时我也觉得这个主张有点不准确，所以一开始才没提。”老李顺着陆晓洁的话补充。
老丁还是没说话，盯着投屏，卢杰看向老丁，两个人没有眼神接触，卢杰恢复了开会前的笑容，态度没有老李和陆晓洁那么明确，只是说：“虽然比较简单，但看出来雯雯的确是用心了解过项目了。”
因为知道自己的汇报超过了原定的5分钟，三个人各自按照流程说完自己的话后，刘雯雯没说什么，所有人都看着老丁。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后，老丁说：“这思路有点儿意思，有时间把方案完善一下，你刚刚说的一些内容这里没有，设计可以暂时不用跟进。大家有什么想法随时发群里，简单也没关系，公司的宗旨是多多益善，大胆地做，然后才是精益求精。”
老丁的话让刘雯雯窃喜，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她并没有让自己的方案在公司里脱颖而出的野心，也不想可以在老丁面前表露自己的能力，但不希望在专业方面因职能原因总是处处被压制。
卢杰顺着老丁的话做了总结：“那行，辛苦设计小伙伴们按修改意见做个微调；雯雯的方案可以自己先调着，周四跟客户开会后再看看。”
入职三个月来，刘雯雯第一次在项目会结束时对即将做的工作有了热情。
似乎是刘雯雯对工作的热情有了感召，散会一个小时，陆晓洁就下了工单。工单与植美这个项目无关，而是公司的公众号文章撰写。平时这些工作是由客户部内部消化，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安排给刘雯雯。因为没有明确方向，刘雯雯找老李商量，老李直接说不如就写个跟彩妆有关的行业观察吧，让设计做成长图。刘雯雯提醒老李，设计现在都在赶提案的东西，公众号是周五发。老李说大李手快，让他明天晚上加个班吧。
这么一安排，刘雯雯知道自己没时间完善自己的方案了，好在之前为了写方案找了一些彩妆行业的最新报告，为了提高效率，打算从这些资料开始。公众号文章的事刚开始，老李又给了刘雯雯新的工作。他发给刘雯雯公司的PPT模板，让她根据今天开会的结果，写一个创意的策略方案，并说需要今天定稿。
紧张的工作节奏让刘雯雯有了久违的充实感，这是她入职来，工作项目最密集的时候，虽然比之前的工作密度还差了些，但疫情之下，这个节奏让她感觉踏实。她找到了久违的“被需要感”。
这一天，刘雯雯加班到晚上9点，破天荒地按照公司的福利制度打车回家。她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街灯和霓虹灯，心情是舒畅的，她知道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她还复盘了一下今天的工作，下午五点完成了创意策略方案，公众号文章的进度也跟上了。虽然写那个需要消化掉好几分行业报告，但好在之前写方案时消化了一些，所以文章的框架写好了，用得上的资料也做好了摘抄，明天到公司直接“填肉”就行。想到这些，她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喜悦。
然而事总不遂人意，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第二天，刘雯雯的工作有了变化。为了稳稳拿住客户签约，卢杰提议让刘雯雯和陆晓洁单独头脑风暴，用一天的时间想几个新的策略方向，给客户N选一的机会。
刘雯雯从早上十点就被陆晓洁叫到会议室脑暴，直到午休时以吃饭为借口才出来。她刚一出来，大李就拦住她问公众号文案的事。刘雯雯讲了情况，大李没说什么。刘雯雯用不到10分钟解决了午饭，饭盒都没刷，就立刻赶起了公众号文章。
天随人愿，刘雯雯在工作中再次被眷顾。陆晓洁说她订的外卖晚了，下午2点再开始；而按照框架填肉的工作比想象的顺利，才一点半就完成了初稿。刘雯雯迅速检查、调整发给老李，这次没等老李回复，直接去他的办公室催审。老李也很爽快，迅速看了一下后，说“字有点多，删减一下”。删到多少合适，老李没说，为了赶进度，刘雯雯决定凭直觉删减。
时间虽紧，对刘雯雯来说却刚刚好。陆晓洁在项目群里喊她开会时，刚好完成了文章的删减工作，刘雯雯在群里回复了陆晓洁后，又迅速查了一遍文章发给老李，匆匆留了言后，立刻拿着笔记本和笔跑进会议室。
下午的脑暴会继续上午的内容。上午开会时，本来刘雯雯提议先把自己的策略思路完善一下，陆晓洁说她有了一个新的思路，以“赶进度”为由，两个人一上午都在完善陆晓洁的策略思路。
这一次合作，两个人难得和谐，陆晓洁一改平日不搭理刘雯雯的傲慢，像个小学生那样，认真的听她讲思路，进度比想象得快。下午四点，陆晓洁的方案搭好了脑图，除了设计画面其他的内容都有。刘雯雯以为终于可以一起聊自己的思路了，但陆晓洁看起来似乎很没自信，边把思路誊写到PPT中，边说有些地方感觉还是不好，希望能一起再完善下。刘雯雯没办法，只好配合。
两个人在会议室里整整讨论了一天，陆晓洁的策略方案从最初的一个关键词“精彩”变成了一个20多页的PPT，而且还搭好了品牌屋、填充了很多图片，刘雯雯方案的进度却为零。到了晚上六点半，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大李很突然地推开会议室门，扶着门把手一半身子探进去，说：“两位大姐，没有打扰的意思啊。晓洁，明天提案的东西，老李都定完了，已经合成一个PPT发群里了。雯雯，明天公众号要发的文章，文字定了吗？我刚刚问过老李，他说发布时间老丁改今天了，所以多晚图都得做出来。”
刘雯雯拿手机看了一下，老李对修改后的文案一直没回复，说：“文案中午赶出来的，我去问一下吧。”本来还想让陆晓洁等她回来再聊方案的事，陆晓洁却先说了：“刚刚卢姐说明天一早客户就来，我先上去合一下方案，你先忙公众号的事吧。”说完迅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往外走，还在门口顺手关了会议室的灯。
“那我那个方案怎么办？今天一天都没来得及说，差的东西还挺多的呢。”
“你那个方向其实创意的部分挺全的，一些背景的东西我一会儿发你一个之前给客户提报过的东西，你从里面抄点就行。明天还是以之前定的策略为主，咱们今天想的都是丁总跟客户聊天用的，有就行，放心吧。”说完连带着大李一起，把会议室的门推得很大，走了出去。
大李看了看会议室里满黑板的东西，问刘雯雯：“你们今天干嘛了？一天啊！”
“卢姐让我们再想几个思路，晓洁说她有个想法，一天都在脑暴她的想法呢。”刘雯雯也挺无奈，自己这一天，全给陆晓洁了，自己的工作进度几乎为零。但想到她和陆晓洁的关系缓和了很多，甚至了一种搭档的感觉，就觉得也挺好。毕竟上班是赚老板发的工资，又不是给自己结仇的。
“那我那儿怎么办？做长图啊，大姐！”大李话没说完，扭头看到老李拿着包正往外走，看样子她是准备下班，赶紧叫住了他：“李总。”
听到大李的话，刘雯雯赶紧冲出会议室，问：“李总，修改后的文字您看还需要调整吗？”
老李停住了，迅速翻了翻手机，说：“可以。大李，辛苦赶一下吧。”
老李下班，刘雯雯和大李往工位走，创意部的其他人也走了，那一片看起来很空，被亮堂堂的白炽灯照着，显得很寂静。这份寂静，有点像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大李奉献了第一场暴风雨。他在得知文字是下午两点就给了老李，气得开启了吐槽模式。他知道客户部还有人在，就压低了声音吐槽。在他的吐槽中，刘雯雯知道，下午三点半设计的工作就全部确认，老李让大李之外的所有设计都提前一小时下班，回家补觉。
客户经理赵亮过来催设计，大李奉献了第二场风暴。大李吐槽老李到一半，看到客户部的人集体下班，包括陆晓洁。她在和大李打招呼后，还特意补了一句“活太多忙不完了，回家弄”。话是冲着大李说的，但刘雯雯认为是说给自己听的。
赵亮没随着同部门的人一起下班，而是走向大李和刘雯雯，问公众号内容的进度，说老丁下班前交待过，希望今天晚上发出来，方便明天开会时跟客户聊天。大李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公司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把刚刚压住的声音都放了出来，大声地喊了一句：“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啊！”
看他挺气，赵亮为了安抚大李的情绪，哄了句“哥哥别气啊”，大李就奉献了第三轮风暴。这次他直接站起来拍桌子，有表演的痕迹，也是真的很气。他每吐槽一句，就反问赵亮一句：“公众号的文字雯雯下午两点给的老李修改版，晚上下班我们问他才答复，搁你你不生气？我他妈加好几天班了，以为今天能早点回去睡觉，发布时间不仅改了，还他妈定死了，搁你你不生气？”
大李一副又认真吐槽，又在刻意表演生气的样子，逗得刘雯雯和赵亮哈哈大笑。大李说完，赵亮回了一句：“打工人，不好生太多气，小身板儿受不住。”这句话让三个人都笑了。笑过后，赵亮回自己的办公区，大李和刘雯雯开始工作。那时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的加班，让刘雯雯感觉很好，大李和赵亮是她在这个公司里比较聊得来的唯二人。
晚上八点半，三个人各自订的餐到了，又聚在一起，边吃边聊。大李边吃边贴心地安排，让刘雯雯和赵亮到九点就打车回去，图做好后会单独发他们校稿。刘雯雯说自己在赶明天提案用的备选方案，卢杰说提案时可能会用，所以最好今天写出来；赵亮则是等公众号长图之外，还在修改明天提案用的PPT。
三人说完在做的事后，彼此都很诧异。刘雯雯诧异为什么陆晓洁负责的项目，要赵亮扫尾；大李诧异刘雯雯和陆晓洁开了一天的会，为什么才开始改方案；赵亮则诧异为什么刘雯雯也在写备选方案，他是因为陆晓洁要赶备选方案，才临时过来帮忙的。
听到刘雯雯说今天一天都在帮陆晓洁完善方案后，大李和赵亮恍然大悟，一点诧异的神情也没有。刘雯雯问原因，来公司最久的大李说：“你以为她半年升高客（高级客户经理）是怎么来的？”赵亮则说：“你以为她每周的工作报告都是她的工作吗？”这是入职三个月来，让刘雯雯第一个有爆炸感的消息。
在今天之前，刘雯雯对陆晓洁的印象一直不好，不知道是因为同性相斥，还是认为自己的工作不需要文案支持，她对刘雯雯连表面的职场客套都没有。有时刘雯雯和其他人在一起，陆晓洁会热情地跟她以为的所有人打招呼；极少数的几次工作上的合作，陆晓洁也不像其他项目经理那样写工单、在周例会上汇报。
经过今天的单独合作后，刘雯雯对陆晓洁的印象改变了很多。认为她虽然专业度不够，但学习的态度非常好，时不时还能透出些灵气；和刘雯雯不同，她有很强的晋升欲望，这符合她27、8岁的年纪；最主要的是，她今天一天都没在刘雯雯面前表现出以往的傲慢。两个人相处一天下来，让刘雯雯找到了和好朋友聊天的状态。因为疫情，已经很久没和朋友们好好聚了，这是疫情一年多来，刘雯雯第一次一整天都这么开心。
会议结束时显得有些仓促，但不影响她对陆晓洁的新判断，甚至有了跨部门的团队感。大李和赵亮的话让刘雯雯怀疑，但她不清楚，自己是该怀疑自己对陆晓洁的评判，还是该怀疑大李和赵亮话里的水分。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大李是她来公司后信任的第一个人，赵亮是她在第一次合作时，就感觉到对方非常靠谱且老实的本质。
三个人一起加班到晚上12点，中间还穿插了老李没回复大李消息的小状况。大李11点半做完图，按照公司流程，创意部出街的所有东西都需要老李确认，但老李一直没回复。三个人聊了公司半个小时八卦后，得出结论是“老李应该忘了改发布时间的事”，大李做了一个老员工兼创意副总监的决定：让赵亮和刘雯雯校稿，没问题后直接发，责任他担了。
有了大李的“牺牲”，三个人各自的工作得以在12点前全部收尾。赵亮顺利发布，并把文章链接扔进公司群，同时通知老丁文章已发，老丁立刻回复“辛苦了”。刘雯雯把自己改好的方案发到项目群，告诉陆晓洁改好了备选方案B，陆晓洁也迅速地回复“收到！”。
赵亮看到陆晓洁在群里的回复，又疲惫又无奈地说了句：“我之前把方案发她，一直没回。”刘雯雯才发现赵亮并没进项目群，就提议把赵亮拉群里，让他再发一遍，被大李制止。理由很简单，陆晓洁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客户部的组长卢杰也在这里，轮不到刘雯雯一个文案拉客户部的人进群。
三个人又很同频地气不过陆晓洁这样，在有老丁和卢杰的群里，陆晓洁就就积极回复；赵亮临时帮忙调方案弄到半夜，连句“谢谢”都没有，刘雯雯和大李为赵亮忿忿不平，想帮他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赵亮无奈地笑着道谢，说就这样吧，反正东西给了，像极了一个受气包。最后还是大李出了主意，让刘雯雯在群里告诉陆晓洁，赵亮帮忙弄的方案私发给她了，让她注意查收。刘雯雯立刻照办，陆晓洁依然迅速回应“收到了，正改呢，好多排版都乱了”，还附带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这话让赵亮从无奈变成了生气，大李一扫疲态，很八卦地问怎么回事。赵亮把PPT打开，快速地逐页展示，说：“我这边是好的。”大李和刘雯雯看完后觉得不是个滋味，想安慰赵亮两句，有找不到合适的话。三个人沉默地看完PPT轮播，还是赵亮自己把话圆了：“可能版本不一样吧。”大李立刻跟了一句：“很可能，我们设计从来都是转PDF再发。”
这是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谎言，客户部的电脑和办公软件是公司统一配的，对外的文档格式、字体和排版是公司的统一标准，这么做的原因之一就是避免文档互传后格式、排版变了，在急用的时候出现纰漏，影响工作效率。
大李分别把刘雯雯和赵亮送上车，自己才开始打车，他认为这是一个大哥哥该做的，也是老员工兼几个人中职位最高的人该做的。
上车后，刘雯雯感觉自己像滩烂泥一样软塌塌地倚在位子上。快车司机很了解刘雯雯这样的社畜习惯，默默地开着车。今天难得的安静时刻，刘雯雯困得睁不开眼，但没忘了女孩晚上单独打车应该保持警惕，就把车窗摇了一个小缝。北京的11月，子夜微微带冷的凉风让她清醒了不少，她呆呆地看着从眼前掠过的树和路灯。
借此情境，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似乎有了可乘之机，不火山喷发时的岩浆一样涌出，让刘雯雯的思绪有些混乱。她想安静，就把注意力刻意放在车外。从一侧看向另一侧时，意外地透过车窗看到了圆月，是明亮到能看到月球表明的那种。
好久没看到这么漂亮的月亮了，刘雯雯下意识地翻了下手机，原来今天是农历的十五。又马上想到今天是凌晨，现在看到的是十四的月亮。再次抬头，月亮已经藏在高楼之后，她的意识因月亮出现而恢复平静，享受着车里的安静。
曾经，刘雯雯像喜欢晚霞一样喜欢月亮。只是月亮不分季节，常年都有，显得没有晚霞那么稀有。但现在，刘雯雯发现，在城市里月亮也是稀缺的。“看不到晚霞，看到月亮也挺好。”望着车窗外从眼前一闪而过的路灯和树影，刘雯雯想道。
按照公司的福利制度，刘雯雯他们三人可以中午12点到。刘雯雯打算睡到11点再起床，生物钟却准时地让她在早上7点半醒来。她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感觉头脑是清醒的，身体却是软绵无力的。她犹豫要不要现在起床，也思考着今天该不该按时去公司。“要是知道大李和赵亮今天几点去就好了。”刘雯雯想，她越来越害怕自己跟同事们不同步。
刘雯雯躺在床上听书，借此合理地拖延自己起床，感受着连起床都能让自己陷入迷茫的时光。现实于她而言，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当她想把自己沉浸在这种迷茫里，享受无力感时，却偏偏不让她为起床这件事迷茫过久。刚过八点，卢杰在项目群里以通知所有人的方式，用信息轰炸着群。客户因核酸结果未及时出来，改了中午的火车，原定在上午的提案改在下午。与项目有关的所有人员，上午9点半开会，内部最后一次过方案。除主方案外，晓洁和雯雯的备选方案也要过。
卢杰把话拆成一句一句的，分开发，又说了点其他事，刘雯雯一打开微信，感觉满屏都是卢杰的头像和消息。那一刻，她不用为起不起床这样的事纠结了，她需要为提前上班这件事着急，随之而来的是头疼。对上班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头疼只是条件反射，从来不是请假、迟到的理由。
内部提案会比想象得久。按照以往的提案经验，一个方案最多20分钟，刘雯雯以为客户部的人会按常规的提案流程过方案，没想她们会依照内部开会的流程走。陆晓洁讲完主方案后，卢杰表示了对创意部的感谢外，就开始说颜色有问题，老李一句话不说，设计们也都静静地听着。最后大李实在憋不住，很硬地怼了句：“投影有色差，颜色在电脑上看没问题，要是这套出街，到时候再调都来得及。”声音不大，但底气十足，卢杰因此打住了颜色的事。
陆晓洁借这个空儿看向老丁，提议看看备选方案。看到老丁点头后，她像个孩子一样笑得略带兴奋，迅速地打开自己的方案。刘雯雯看了眼页数，已经从20多页扩到了54页，并且做了很精致的排版。陆晓洁讲得激情澎湃，用了足足30分钟，讲完后自信地盯着全场每一个人，笑着看每一个人的反应。
刘雯雯看出方案其实没做过多的内容填充，只是为了加图，把之前的一页拆成了三到四页。对刘雯雯来说，找图比码字难多了。找到一张合适的图，花上二三十分钟是常有的事，陆晓洁的方案用了差不多四五十张高清图，不知道得找多久才凑得齐。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昨晚熬夜的痕迹。
对于陆晓洁的方案，卢杰赞不绝口，直说“图好看，排版好看，思路也完整”，老丁听了也赞赏地笑了，夸她“一天就弄出这么完整的策略方案，非常难得”。陆晓洁听了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开心，还不忘补一句：“光找图、弄排版就弄了四个小时，本来还想找设计哥哥们帮忙，那会儿太晚了，就自己弄了。”说的时候，她与刘雯雯有了目光接触，像个被夸完的孩子等着家里大人再夸一遍似的，略带自豪地笑着，刘雯雯顺势比了一个“赞”的手势，用笑脸迎合着她。
老李难得说话，提了一些问题，有些陆晓洁回答不上来的，对方案同样熟悉的刘雯雯就帮她回答。老李问完后，卢杰和老丁又接二连三地提问，陆晓洁和刘雯雯就相互配合着回答了所有疑问。老丁表示满意，说公司跨部门作业就应该像陆晓洁和刘雯雯这样。那一刻，刘雯雯找到了久违的团队合作的快乐，在她的印象中，自从工作以来很少与同事达成这样的契合度。
陆晓洁的方案讲完后，刘雯雯讲她改过的方案。她的方案不如陆晓洁的完整、精致，只是简单的十来页PPT，白色底版加黑色和灰色的字，让老丁惊喜的是她提出的新品牌主张。当说出了新主张“东方美妆 自然植美”后，她看到老丁眼前一亮，这个反应让刘雯雯很欣慰，老丁是她一直很尊敬的前辈。于她而言，在专业方面，前辈的赞赏比客户的肯定更能让她开心。
一口气讲完自己的方案后，刘雯雯很痛快。这时候，她能接受任何结果，哪怕说自己的方案过于简单，不能发给客户都能接受。
刘雯雯以为至少卢杰能说点反对的话，毕竟她是全公司最会找创意部麻烦的人，但这次她却表现出了欣赏，直说虽然简单，但是思路很好。这让刘雯雯多少有点意外。
老丁也说，该有的都有了，虽然简洁，但是完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丁发话了，大志和大林也附和，说最后那句推广语出来时，脑子里都有画面了，感觉找个东方气质的超模，拍出来应该很有感觉；还打趣说不如就找刘雯，刘雯演绎刘雯雯的创意，听着就有意思。
听到大家都这么说，刘雯雯很开心，但她想到陆晓洁的努力赶紧说了句，只是备选的备选，晓洁的“精彩”很丰富。
会议室里难得的和谐，刘雯雯没注意到老李黑着脸，低头不语。
因为内部提案的表现，散会前老丁特意让刘雯雯也参加下午的提案，跟客户汇报自己的方案。大李听到后，边把椅子推回原位边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手，在胸前握拳，冲刘雯雯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刘雯雯笑得很开心，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刘雯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午休和小路去超市买东西，一路跟她讲了好多，自己如何想到的新思路，又如何自己完善，被老丁和卢杰认可，连带着吐槽了昨天晚上的加班。小路听着，时不时帮腔，当听到刘雯雯的方案被老丁和卢杰夸之后，说了句“真难得”，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刘雯雯没在意，因为她沉浸在自己的快乐、兴奋中。
刘雯雯还问小路，陆晓洁是个怎样的人，小路没回答，而是反问她的感受。刘雯雯如实说了，之前一直不喜欢陆晓洁，但这次提案合作后，感觉她是个非常有上进心的姑娘，走好了未来可期。但经历了昨天赵亮的事后，她又点拿不准。今天内部提案又感觉跟她挺合得来。对刘雯雯的纠结，小路夸张地做了个傲娇的动作，头甩向一边，说：“哼！我看都是傻逼！”
对小路的反应，刘雯雯并不意外。在她看来，小路总能语出惊人，并直中要害。她不明白小路这话什么意思，却明白她不想对陆晓洁做出直接的评判。刘雯雯认为自己欠缺考虑，干嘛要让一个前台评价公司其他部门的人呢，他们之间没有工作来往，也不存在部门间的利益之争。何况身为行政岗的人，至少应该看起来跟公司的每个人关系都一样。
刘雯雯对在这个公司发展的幻想，在下午提案时破灭。先是老李放主方案的宣导片，文案是刘雯雯写的，但老李把最后两句改了，其中一句是很重要的推广语。老李在内部过方案时没和任何人提，把内部统一定的“真致之美·植美”，改成了“真的美 有植美”。
宣导片放完后，客户负责对接的策划经理略显紧张，看向卢杰，问：“主张是临时改了吗？”这次老李比卢杰开口快，语速依旧很慢：“是临时加了一个，觉得合适的话用这个也行。”
老李的话让卢杰露出了非常不自然的假笑，冲着客户的老总解释：“视频是前期宣导，表达意境，主推主张还是以之前跟孙经理提过的‘真致之美’，这个没变。难得有机会面对面开会，我们就希望多提几个方向。”
老李的做法在刘雯雯看来是提案风波，同时也庆幸之前内部提案发生过类似的事，不然文案被改的事儿自己很难解释清楚。在客户面前，没有人会问文案谁写的，在之后的复盘会中，这么小的事也不会被提。如果没有之前的事，不管反映好或不好，只要刘雯雯不主动说明，大家都会默认文字是从她这儿出的。
植美是对标年轻人的彩妆品牌，但创始人是个60岁左右的男人。刘雯雯听说，他是中国最早的一批专业化妆师之一，从影视化妆开始，后来转做选美大赛、婚礼和写真拍摄，跟着中国的“美业”大潮同步发展事业，不管是出于个人情怀，还是个人职业发展所致，不从事化妆师这份工作后，就转做彩妆品牌。
植美的老总听完卢杰的话，很真诚地笑了笑，说：“提1+N个方案的事儿听孙经理说过，谢谢丁总和卢总这么重视植美，咱们一个一个来，先看看主推的方案吧。”
陆晓洁讲方案，在刘雯雯看来，或许因为她的经验不足，显得有些稚嫩，气场一点都不压人。方案讲完后，甲方团队在孙经理的带动下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冷场了。看到自己的老板一语不发，孙经理提出看完所有方案后再讨论。
植美的老总听到这个提案，笑着表示满意，很温和地解释了一下：“对，下周有个渠道大会，当地的政策是要72小时在指定酒店观察、监测，为了配合政策我们今天晚上12点前一定要入住隔离酒店，还要在当地完成一次核酸，已经买好了晚上6点半的火车票，所以时间比较紧。”
“那我们就先统一过方案，然后再集中讨论，如果时间赶不及的话，就找个时间线上沟通。”卢杰立即给出了后续的安排建议，得到植美老总点头认可后，会议继续。
紧接着是陆晓洁讲她自己的“精彩”提案。内容比原来50多页时更丰富了，不仅添加了很多品牌策略该有的前期调研的内容，结构也更完整，甚至连KV海报都有了。这让刘雯雯略感惊讶，没看到哪个设计在工作时间做了那套主视觉海报。或许因为是自己的方案，陆晓洁讲起来明显比上公司的主推方案更顺，气场也足了很多。
陆晓洁讲完后，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植美的老总，希望能从他的反应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他很沉稳，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看了孙经理一眼。孙经理冲着丁总说和卢杰说：“时间比较仓促，咱们先看看另一个吧，然后再一起讨论。”听了孙经理的话，植美老总微笑，然后看向老丁。
老丁让陆晓洁打开刘雯雯那版的方案，刘雯雯在为讲方案做准备。陆晓洁没立刻打开，而是以一种略显耿直的语气说：“另一版比较简单，如果时间紧的话，咱们可以先聊聊‘精彩’这个方向，另一版会后我发群里就行。”
对陆晓洁的反应，老丁显得有些不自然，卢杰笑着说：“简单的话就简单说说，只是碰方向。”听了卢杰的话，孙经理和植美老总微笑表示赞同。
“卢姐，您看，真的不太合适。”陆晓洁把投屏关了，电脑屏幕转向卢杰，卢杰看了也皱了一下眉。刘雯雯看了，感觉自己不应该继续老实坐着了，而是该走过去看个究竟。她感觉自己这么冒失的举动很失礼，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但这个冒失的行为是对的。陆晓洁打开的是刘雯雯一开始写的简版，那样的东西的确不太适合在这个场合拿出来。
“晓洁，不是这版，是昨天晚上发群里那个PPT。”刘雯雯边说边拿出手机，给陆晓洁看聊天记录。顺着刘雯雯的话，老丁、卢杰和老李低头翻起了手机。
陆晓洁看了一下群，立刻大大咧咧地笑了，用一种耿直的口吻说：“哦哦哦，还真是，瞧我！为了赶这个方案弄到早上5点，到现在都晕头转向的，还纳闷上午内部提的时候不是这个呢，怎么一到下午就变了呢。”她边说边点开了刘雯雯昨天晚上发的方案，重新连好投屏，却没有让出位子的意思，刘雯雯只好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陆晓洁用一种很疲惫的神态和口吻，讲着刘雯雯的方案。不知是不是刚刚连着讲了两个方案的原因还是真的太累，陆晓洁的声音沙哑了不少，连与她隔着两个人的刘雯雯有时都听不清在说什么，植美团队看起来听着也有点费劲。她开了个头就被老丁打断，用一贯温和的口吻，让陆晓洁把电脑给刘雯雯，让刘雯雯自己提。
陆晓洁不情愿地把电脑推向刘雯雯，推了一半，说：“线不够长。”问刘雯雯能不能手机投屏讲，没等刘雯雯说话，老丁挠了挠头，用稍重的语气说：“你俩换个个儿。”
这些小插曲，让刘雯雯有些紧张，坐在电脑前，看了一眼对面的甲方团队，一眼就看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下手表，她心里也就更跟着更着急了。她调整了一下状态，勉强让自己笑出来，如实说了自己有些紧张，所以语速会快一些，刚好能节省提案的时间。植美老总被刘雯雯这句话逗笑了，这是目前为止，他第一次笑得那么开朗，紧接着是孙经理、老丁和卢杰，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刘雯雯不是策略出身，所以她讲不出公司那种完整的品牌思路，而是从一个消费者视角，结合政策和市场大小环境看品牌。她把最近找到的行业方案做了摘要，推导出“国潮”的概念，并根据一个调研数据做印证，提出“比起上一代的崇洋，这一代是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一代”；并根据逛了几个商场后的实地调研结果，讲了自己的理解——现在的彩妆品牌中，说“国潮”的有，打“植物”的也有，但“国潮+植物”是彩妆品牌的空白，也恰好是植美的产品特点。
刘雯雯的方案是公司拿出的三个方案中最简单的，按照老丁的话说，也是最不“品牌”的品牌策略方案，但植美的老总似乎非常认可。老总认可了，团队也就认可了，当“中国美妆 自然植美”的主张出来后，植美的老总眼前一亮。
刘雯雯讲完方案后，和陆晓洁换回了位置，植美的老总对丁总再次提到了时间紧，简单说了一下三个方案的感受，“真致之美”之前说过跟产品的调性不符合，不知道怎么今天还提出来了；讲“精彩”的行业太多了，没有辨识度；“中国美妆 自然植美”的方向是对的，这是做品牌的初衷，至今没变过，希望能在下次提案时看到具体的落地方案。
植美老总的反馈，对刘雯雯来说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而在植美团队离开后，刘雯雯在公司的处境可以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老丁对刘雯雯的表现赞许有加；卢杰顺着老丁的话夸了方案，并把方案落地的工作安排给了陆晓洁。这点让刘雯雯松了口气，当她听到客户说要落地方案时，还担心会让自己参与后续策略的工作。她做过策略，也有能力完成，但清楚自己的策略逻辑和现在的公司不太一样，怕因此耽误项目进度，也怕影响自己的本职工作。老李则一直沉默不语，在老丁宣布散会后，罕见地第一个先离开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