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个屠夫,脾气不太好,甚至可以用暴躁来形容,性格又极其的耿直,或许是为奶奶一辈子的付出和爷爷养尊处优的不满,他才会在爷爷死后数落爷爷的不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压根儿想不到这老头一点儿好,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世间的很多人往往都是慢慢的变成了自己当初所讨厌所看不起的那种人的模样。
我爸在家里非常霸道蛮横,不喝酒的时候还好点,一喝酒回去就发酒疯找事儿,我跟我妈但凡有一点不如他意的地方动辄便是打骂,在这一点上他做的甚至都不如我爷爷,我爷爷无非是嘴巴啰嗦爱唠叨,却从来不会动手。
这些年他从乡村屠夫搬到了市里开了一个小屠宰场,赚了一些小钱,腰板足了脾气也跟着水涨船高,我俩的关系跟他和我爷爷的关系一样,属于彼此都相互瞧不上的类型,平日里几乎都不怎么联系。
我二叔是个大学教授,基本上已经处于办退休的状态,偶尔有些课和讲座,闲暇时间在家种种花养养鸟什么的十分悠闲,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不同于我跟我父亲的关系紧张,我跟二叔的关系很好。
我跟书友二人来到了二叔家里,二叔看到我赶紧招呼我进来,他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道:“听说你把你太爷爷的故事写成书了?”
“嗯。”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搞的有点像我出卖祖宗赚稿费一样。
“挺好的,难得啊,你小子以前作业都从来不写的,竟然会写书了,我教了一辈子书,却写不出一本。”二叔道。
“那是您不想。”我道。
“这东西是靠天分,不瞒你了,你写的我看了,挺好!就是有些病句错字,瑕不掩瑜!”二叔道。
寒暄了几句之后,我介绍了一下书友,二叔看到我都有粉丝了,也是十分高兴,然后我就开门见山的把书拿了出来,说出了我此行的目的。
二叔推了推眼镜道:“你要说这事儿,我还真知道。”
我就知道找我二叔准能知道点什么,就赶紧招呼书友坐了下来,二叔沏了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听二叔讲起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既然是要说故事,那便要从头说起,我太爷爷在完成了这本书之后并没有把这本书传播出去的意思,无非是记录一段自己惊心动魄难忘的往事,所以这本书写完之后便被封存了起来,我爷爷虽然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却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
之前咱们也说过,我爷爷身上有着二世祖败家子的通病,早年仰仗着家里的余荫生活的很好,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敬的叫他一声少爷,后来败落之后活成了一个笑话,家里能卖的东西也卖光了,没有金钱再去撑起他郭家少爷的“门面”。
这时候我爷爷就把太爷爷留下的这本回忆录给翻了出来,当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现在手机一打开网络小说很多,书店里也玲琅满目,这在当时是绝对不可能有的,所以在我爷爷把这本回忆录拿出来之后,里面记载的太爷爷惊险奇幻的经历让人眼前一亮,别看爷爷别的本事没有,他却是当时货真价实的“文化人”,认字不说,还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这都拜他的家世所赐。
所以在茶余饭后,便经常见到一副场景就是一堆人围着爷爷,而爷爷捧着这本书声色并茂的给大家讲书里太爷爷的故事和经历,俨然成了古时候说书人一样的角色。
太爷爷非常享受这样被大家众星拱月的感觉,这让他找回了久违的面子,后来这本书里的内容经过口耳相传传的越来越邪乎,来听爷爷讲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多,爷爷一时之间成了名人。
可是这样的境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本来因为家道败落让爷爷躲过了一劫,并没有被批斗,但是因为太爷爷天天给大家讲这本回忆录里鬼鬼神神的故事,导致后来被当成了典型抓了起来,说他宣扬传播封建迷信,戴高帽子游街示众,这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爷爷也是命大没被批斗致死,但是身体也在那时候落下了隐疾。
所以用二叔的话来说,爷爷后来不下地干活,重活也不干固然有他懒惰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身体原因。
爷爷被抓了典型,而这本回忆录也成了万恶之源,那帮人逼着他把这本回忆录给交出来,爷爷觉得自己把亲爹留下的家业名声什么全部都霍霍干净了,这本回忆录可谓是最后的一点念想,他把这本回忆录给藏了起来,不管受什么折磨都不肯交出来,这也算是爷爷做了一件好事,把这本回忆录给保了下来。
而这本书后来的“调包”事件,其实要发生的晚一些。
后来风头过去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太爷爷再也没有敢拿太爷爷的笔记出来炫耀,后来的生活也逐渐的变的多姿多彩了起来,大家偶尔会叫爷爷再讲讲书里的故事,但是热情却没有那么高涨了。
八几年的时候,村里忽然来了一辆小轿车,在那个时候小轿车绝对是一个稀罕物件,能坐上这个东西的绝对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品牌一说,谁也不认识牌子,所有的都统称为小轿车,这小轿车在前面跑,后面大人孩子都在后面追着看稀奇,甚至那小轿车屁股里排出来的尾气大家都追着闻,说那味道可比肉还要香。
最后小轿车就在我家门口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打扮都非常时髦的女孩儿,看的村子里的大老爷们儿都恨不得流下哈喇子,女孩儿进了我家门,我爷爷当时正在家里乘凉,那女孩儿一见面就眨着月牙一样的眼睛笑着跟我爷爷问好,还伸出手来跟我爷爷握手。
寻常的老头谁敢握这样一个姑娘的手?
但是我爷爷就敢,我爷爷说到底是有底蕴在身上藏着呢,当年郭少爷时期的经历是他一辈子的底气。
看着爷爷和小姑娘握手,围观的村民门纷纷唾弃我爷爷不要老脸,而接下来姑娘便开始自我介绍了起来,她说她姓黄,叫黄涵,涵养的涵,她父亲曾在村子里待过。
小姑娘这么一介绍,村民们中一些老辈人便热闹了起来,纷纷问:“姑娘,你爹是不是黄六郎? 好下棋的那个臭棋篓子?”
姑娘点头,笑道:“我爹经常跟我提起乡亲们,只是他实在太忙了,没有空回来,这次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我,说让我代他给乡亲们问好。”
接下来,姑娘便对爷爷说了她此行的来历,她的父亲黄六郎曾经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下放过我们村子,在那段时期里跟我爷爷算是同病相怜,可谓是一起挨过批斗的战友,当时俩人互相鼓励互相帮忙的活了下来,后来黄六郎得了平反回了家里,这些年做了书商,就是印刷书再卖的。
当时黄六郎听我爷爷讲过我太爷爷的故事,可谓是忠实的粉丝,他觉得我太爷爷的的故事十分精彩,这么多年过去了书里的很多人物都还活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要把这本书给出版了,肯定能够大卖。本来黄六郎要亲自来一趟的,奈何实在太忙了,就委托女儿黄涵来一趟。
我爷爷再怎么有底蕴,当时也没有什么版权意识,但是姑娘是真的带着诚意来的,直接甩下了一沓钱,足足有一万块钱之多,那票子直接把爷爷的眼睛都给闪晕了,当时高考已经恢复,我二叔刚考上大学,家里也的确需要钱,加上外人起哄,我爷爷便答应了。
答应归答应,我爷爷却终究是良心发现觉得不能卖自己老爹留下的真迹,我二叔本来是想要弄一本手抄本的给黄涵,毕竟黄涵要的只是故事而已,可是俩人都害怕黄涵生气反悔到手的钱没了,于是我爷爷便让我二叔进城里找了一个卖古董的地方,仿制出了一本差不多的“笔记”。
“说来也奇怪,那卖古董的仿制的手艺不错,我也是亲眼见着你爷爷把那本仿制的交给了黄涵,你现在这么说我想起来,说不定是你爷爷当时拿错了,把真的给了黄涵,假的留下了。”二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