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门口的苍蝇馆虽然环境不怎么样，但口味是真的好，而且守着警局，食品安全是铁定合格的，无非是有点不修边幅。雷弘组里的人一周里总得来个三四次，毕竟食堂的师傅就会做那几道菜，谁都会吃腻的。
小饭馆面积本就不大，同时有个几桌就显得闹哄哄，挂得很高的电视机还是老式的大盒子，只能收到本地几个卫视台，每天中午都在放午间新闻当背景乐。
“今天就为了这事吧，弄得紧张兮兮的，好像出了不少武警。”电视里是一个中年企业家在一所中学搞揭牌仪式，被授予名誉校长，说白了就是校企合作。张军吃着鱼香肉丝，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
“又不是为了他，市领导，区领导都在，可不得谨慎点。”
“这人有两家海外上市的公司吧，也不知道身价多少了。”
“他叫什么来着？”
“苏……”
一直听着大家议论的的雷弘冷不丁接了一嘴：“苏文典。”
“对，苏文典。”张军有点意外，“欸？雷队，平时没看你关注这些啊。”
“碰巧知道而已。”
这还真是碰巧，这段日子雷弘一直在试图查图智置业，他找了检察院的朋友打听，又查了不少公开的企业数据，多少从涉及金融诈骗的公司中找到了些和图智置业的联系。但那些联系都太细枝末节了，就比如身为会计的赵文惠就是一个空壳公司的法人，比如操控这起金融诈骗的某个人在图智置业有些许股份，但这说到底都可以归于个人行为，个人承担也就是了。雷弘毕竟不是负责人，所有的案件进展都是机密，他没办法打听详细，更无法知道钱的走向。他干脆明白问了，这案子是不是和图智置业有关。检察院的朋友让他别瞎问，从反应来看，雷弘觉得多少是查到了些东西，但又不足以动摇什么。
好在现在已经有专门的网站去汇总企业关系网，很多东西都越来越透明，雷弘一个一个去翻看图智置业的那些高层和利益关系人，几乎都是大人物，点开来每个身上都背着几个公司的法人，高管，股东，很多公司单看名字和注册资金就是不顶用的。就是在图智置业的关系网里雷弘看到了苏文典的名字，因为苏文典的页面实在太复杂了，他的产业也过于有声名，所以雷弘记住了。不过在图智置业，苏文典没有股份，职位的位置写着“其他”，十分模棱两可，大概只是有过一些协议罢了。
电视里的苏文典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比实际年龄要更年轻一点，算不是发福，只是脸上的肉略微有些松垮了，却也因此显得更加和善。大热天他还穿着整套西装，对着镜头熟练地笑着，关心学生学习生活时也是一模一样的笑容。和善归和善，却还是显得高高在上。
不过，有钱人嘛，尤其是钱多到苏文典这个地步的人，本就生活在金字塔尖的，朝下看也是正常。
雷弘向来对这些商人不感兴趣，他没买过苏文典公司的房子，也没买过图智置业的房子，他现在还在租房，平日连商场都不逛，平生唯一的理财就是银行活期。他是个低欲望的人，也从来没在经侦队干过，所以对有钱人的弯弯绕绕从不感兴趣。雷弘不是不明白无奸不商，不过谋财是一回事，害命是另一回事，如果让他知道了，无论是谁，无论有多深的根基，他都一定要动动看。
因为他是警察，这份责任就是他选择做警察的原因。
也不过是胡思乱想，雷弘大口吃着饭，却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想法，却又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在哪儿。现在凶手淹没在人海，他们手里没有任何对比证据，总不能拿着张模糊的监控图去地毯式排查，再说了第一起案子发生在Z市，这证明凶手或许并没有固定住处，是往来移动的。
如果没有新的突破口，也许他们就只能等待下一个命案发生。可这个想法对警察来说本身就是挫败，虽然每个老警察大概都能说出一些没有结果的遗憾，这是无可避免的，但现在雷弘问自己，如果这个案子注定变成悬案，他能接受吗。
他不能。
不仅仅是人命，还在于这个案子背后的谜团太多了。如果破不了，他后半个职业生涯，甚至于他的一生都无法安宁。
“等下吃完回去你们分组再去两个案发现场周围走走，重点问问环卫，出租车司机，公交站工作人员这一类见人多，并且容易记人人群。”午间新闻播完，接下来开始播电视剧，雷弘开始给他们布置任务。
“雷队，我们都已经去过八百回了……”
“真有八百回吗？”
“啊？”
“没有就别抱怨，下次被上面问进度，也有话可说。”
正说着雷弘的手机响了，饭馆里太乱，他快步走到外面接起来，对方说话不太清楚，颠三倒四半天雷弘才听明白。这个人之前的车子停在第三起案件的案发小区侧边，就靠近那个没有监控，只能走人的边门。那条路因为目前在修，平日经过的车子不多，也没人查，很多私家车停在那里许久都不动。当时雷弘在每辆车的玻璃上都放了条子，让车主如果看见了什么或者车子停车时也开着录像，就联系警察。
这个车主当时并没有在意那张条子，随手丢车里了，因为他以为自己并没有开停车监控。可是他的车子电瓶耗电特别快，让他有点纳闷，他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时候开了缩影功能，案发那两天的录像差一点就要被挤掉了，幸好还在。
他本身也想换张卡了，想着反正也不麻烦，交给警察，就当做件好事了，翻了半天才找到雷弘的电话。
“军，吃完了吗？”放下电话，雷弘掀开帘子，朝饭馆里喊了一声。
“完了，完了！”张军知道有事了，擦着嘴就跑了出去，“怎么了？”
“跟我走一趟。”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倒回去，转身又喊了一句：“你们吃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墨迹。”
雷弘和车主约了个路口，车主还有别的事情，只是把内存卡交给他们。接到内存卡之后雷弘又马不停蹄带着张军回到了局里，用电脑读取了里面的内容。
他们并没有对能看到什么抱有期待，因为他们也调取了那附近的一些店家的监控，一无所获。行车记录的视角又狭窄，以凶手的反侦察意识，他是不会给人拍到清晰面容的机会。但这毕竟是一个转机，他们等这个转机也已经望眼欲穿了，所以点开视频时雷弘都有一点兴奋。
行车记录仪这种缩影拍摄都是快进模式，一小段一小段的，需要很专注地盯着才行，不然一晃神人过去好几个人。雷弘和张军先看了尸体被发现，凶手离开犯罪现场那一段时间的视频，纵使他们尽可能拉长了时间范围，还是没拍到任何凶手的一根头发丝。
虽然也是意料之中，张军还是忍不住哀嚎一声：“哎，又白高兴了！”
雷弘没吭声，决定从最早的时间起一个个看。看着他点开了第一个视频文件，时间是案发前四天半，张军问：“你不会打算都看了吧？”
“你要是有更好的想法就去忙，没有就踏实坐着。”
雷弘确实是没什么想法，既然如此，送到手里的东西就仔细看看，总比发呆有意义。只是这样想的，但刚看到第二个视频，雷弘就注意到右手边经过的一个人影。虽然他迅速就按了暂停，画面却还是过去了。雷弘倒回去好几次，反复尝试定格到那人的正面，最后也还是面目不清。
不过只要能清楚看到那个人的全身，他就已经能确定自己没看错。雷弘指着画面角落的那个人，问张军：“你看这像谁？”
“这是……”张军眯了眯眼睛，“那个写书的？”
“是他。”
“那小子果然有鬼！”
视频时间显示是案发两天前，尹照西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