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大家陆陆续续来上班,雷弘立刻招呼大家开会,他一宿也就眯了俩小时,看起来仍是精神头十足。技术科新来的小姑娘陈苏平时就喜欢玩数独,雷弘让她去解题,专案组的人先看U盘里的内容。
U盘里有一个音频文件,和十来张图片。图片点开发现都是手机翻拍的电脑屏幕,能看见屏幕特有的波纹,照片拍得非常草率,似乎是赶时间偷拍的,歪歪斜斜,有的不清楚,有的不完全,但姑且还能看明白是公司的账务。上面有“应收票据”,“应收账款”,“采购费”,“差旅费”等等等等,还有一些银行转账单和发票。只有其中几张能看到不完整的公司名,叫图智置业。
“我家现在住的房子就是这家地产的。”一个警员说。
“这什么意思啊?”张军摸了摸鼻子,“我们又不是工商局的。”
雷弘也不明所以,随即点开了音频。这是一段录音,也应该是偷录,声音时进时远,对话的是两个女人,一个声音很年轻也很好听,另一个像是四五十岁。年长的女人似乎在发愁,说“这个数额这么大,你要我怎么做进去”,年轻的女人说“只要能做平,奖金少不了你”,年长的女人似乎还在犹豫,能听见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年轻的女人又说“如果做不平,真的被查出来,集团出事,你也好不了,不是吗”。
这一听就是领导要财务平账,财务抱怨两句,最后肯定还是得干。录音里没暴露任何人的名字,只听到一声“赵姐”。
这些东西好像和杀人案没有任何关系,原本以为会有重大突破的众人一下又颓靡下去,觉得凶手就是在耍他们玩。说穿了一个大企业,年底做一做账面,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有些许灰色地带,只要不太过分,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轮不上他们刑警出马。
雷弘又听了两遍录音,确实就是如此,没有任何细节可抓。但他不觉得这是凶手在耍警察玩,这恰恰证明了凶手的目的非常直接。没过多一会儿,陈苏就拿着填好的数独过来了,从上到下被圈出来的数字统共11个,现在一目了然。
“十一位,而且第一个是1。我猜是手机号。”陈苏刚毕业不久,说话间总带着一丝俏皮,“刚才看你们在忙,我就自己查了一下,中间一行有两个以上的,我都排列组合试试,最后查出来这个。”
她敲了敲数独纸板的最下面,是她写下的一串手机号,对雷弘说:“只有两个号码是有人在用的,但这个,是在W市开的号。”
“干的好,辛苦了。”雷弘对陈苏笑了笑,发自内心的。
“有事叫我。”
陈苏蹦蹦跳跳回了自己的工作区。
“你们多跟人家学学,没事也玩玩这种动脑子的东西。”雷弘对自己手底下的人说,丝毫不介意把自己也捎带上了,“军,你联系一下这个号码,问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我出去一趟。”
雷弘独自开车去尹照西家,那时候都已经上午十一点了,尹照西居然是被他的敲门声吵醒的。炸着头发来给他开门,随手一挥,兀自去喝水:“坐啊,有点乱,别介意。”
“我家也差不多。”雷弘看了看沙发上丢的衣服,以及地上的餐盒和垃圾,最后选择靠在电脑桌边上,因为只有那里是干净的。
“你来是因为前不久那案子吧。”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嗯,看见别人议论了。”尹照西擦了擦眼屎,打开了空调,坐回了床上,问雷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这也是例行公事。11号晚上到12号白天,你的行踪。”
“在家。”尹照西回答得飞快。
“都不用想想?”
“不用,我一周顶多出一次门。”
“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我在家,谁给我作证啊!”尹照西挠了挠头,懒洋洋地抓起手机翻了翻,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调出了购物APP的记录,“对了,我11号下午,收了两个快递,最后一个是下午五点多,能当证明吗?”
雷弘接过手机,看到签收记录是直接显示在已购商品的物流里面的,无法说谎。至于是不是本人签的,问问快递员也就知道,没必要撒这么愚蠢的谎。
他知道尹照西没有车,而从这里到案发的小区就算开车也得四十分钟左右,搭公共交通工具肯定要一小时往上,时间太赶了,来不及做准备。
所以尹照西是凶手的可能从0.01降到了0,他应该连案发现场附近也没去过。这结果并不意外,但雷弘还是有点难以言喻的失落。
“你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吗?”雷弘问。
尹照西耸肩摊手,表示自己脑袋空空,说:“我已经打算开新文了。”
“新文什么类型?”
尹照西突然笑了一下:“你明明一点都不感兴趣,何苦要问。总之,我开新文不犯法吧。”
“当然。那祝你赚大钱。我先回去忙了。”
雷弘离开尹照西的家,开车回警局,路上想起了之前遇见尹照西独自去很远的地方逛商场那次。对于一个喜欢宅在家的人来说,那个举动还是稍显古怪了。但他那天之后也找商场要了监控看,因为商场的监控太散了,人又多,只清晰捕捉到尹照西两三次,看尹照西手里提着东西,似乎真的是在逛街。
他拿不出证据,总不能轻易去怀疑一个逛街的人。
可是雷弘就是不能放松盯着尹照西的那根弦,换个方向想,一个热度正高,随时都在创造财富的文章,因为一个模仿犯,现在不得不停更,下架,换作另一个作者起码也会埋怨几句,盼着警察早点抓住人吧。可尹照西太过随遇而安了,好像根本无所谓。
他无所谓的究竟是自己的文章,还是抓凶手呢?
还没开到警局,雷弘接到了张军的电话,点开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喂,怎么了?”
“雷队,我联系了那个手机号,是机主的女儿接的。机主已经死了快两年了,跳楼。”
雷弘的眉毛顿时皱成川字。
“好像是遇到了金融诈骗,养老钱都没了,不敢跟家里人说,一时想不开就跳楼了。他女儿留着这个手机号也是为了等结果,我这一打电话,她还以为案子有进展了,那个激动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和她解释,哎。”
“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其他城市。”
“约她见一面,时间地点她定,尽快。”
“行,但老大,有必要吗……”
“有。金融诈骗,账目表,你不觉得有关联吗!”雷弘挂高了一档,加快往回开,“还有,去联系那个什么置业公司,打听一下他们那姓赵的会计。”
“老大,这得上报,走流程啊!这公司的总部和注册都不在我们这里,不是想查就能查的,先跟局长打个招呼,再联系当地经侦比较好吧。”
“先想办法去打听一下人还在不在,万一没有这号人,到时候怎么交代。”
“得嘞!”
撂下张军的电话,雷弘也开到公安局门口了。他停好车,快步往里走,迎面撞见一个西装笔挺的陌生中年男子,身边还放着行李箱。同事给他介绍:“雷队,来得正好,这位就是501的房主。”
从事发就一直在联系这个房主,但电话始终不通,他们留了很多言。原来房主是出国出差了,用的是其他的手机号,回来听到语音信箱的留言,立马就来报道了。
房主也许能帮他们解开钥匙的疑问,雷弘一直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