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奴家帮您。”她笑了笑,柔若无骨的手抚过他的手腕,落在青瓷杯上。
酒放在嘴边,舒晟邦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也不出声。
女子顿时就明了,她笑的红纱乱颤,仰头缓缓地将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舒晟邦垂下了眸子,就看见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凑近,凑近,再凑近。
“你瞧,这才是厚颜无耻。”许栩挑了挑眉,鄙夷道。
慕幸也是摇了摇头,双手紧紧撰着。心中涌上一股子不屈的战意,想让我嫁给这样的人?秦恫,你做梦!
许栩忽然将扇子打开遮住侧脸,整个上半身越过桌子,说道:“你那个死对头,王凌,昨日被封为贵妃迎进宫去了。你以后要小心一点儿,她的心思歹毒,你又这么得罪过她。”
慕幸猛的抬起头:“这么突然?”
“突然?恐怕已经谋划了许久。王承私底下早就开始运作了。”
王承乃是王凌的父亲。
他身子一松,往椅子上靠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必然不受宠。那位连洞房都没入,天一黑就失踪了。”
那位,自然是皇帝赢璋了,慕幸抿了抿唇,当今天子连自己的妻子都选择不了,而她却还在想着自己选择夫君。
若是真的无计可施,她也只好效仿一下当今了。
蓦然,楼下大堂响起一句‘滚’。
慕幸往下看,只见方才那个名妓正侧趴在地上,舒大公子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碗碟哐当哐当响,有一只杯子正在边缘,瞬间就滚到地上砸了个清脆。他又是一声大吼:“滚!”
却不知又怎么惹到他了,那名妓满脸的不解和惊恐,手脚并用地匆匆离去。
她离开越秀楼的时候,小二正在喃喃自语:“还以为舒公子想养个外室呢,结果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外室?
就在那一霎那,慕幸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能让慕府鸡犬不宁的存在。
“去石清街,左边倒数第二那间宅子。”
“是。”
香榧歪着脑袋看向慕幸,发现自家小姐一改方才的惨淡,竟是跃跃欲试满心期待似的。
地方很快就到了,护卫听到她的身份后显然很是讶异,可他们却毕恭毕敬把她迎了进去,甚至都没有去禀告主人家的意思。
是了,这宅子本就是慕府的,她是慕府嫡小姐,自然来得。
“夫人正在哄小公子休息,我这就去请她。”
夫人?这称呼倒是尊贵。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进去就是。”
护卫眼神有些犹疑,慕幸已然进了内室。
内室的家具十分昂贵,就如那小孩身上盖着的被子便是千金一丈的南绡纱一层一层缝制而成。
“看来父亲待你不薄。”慕幸的声音很突兀。
“你是?慕大小姐?”斯卿惊慌的转过身,双手在裙裾上摩挲又摩挲,双膝弯了又直,最终还是没有跪下去。
竟是被慕槲养的不知尊卑了。
慕幸有些好笑,她也确实是笑了,“无需介怀,我只是听说父亲有了个儿子,便想来看看弟弟。”
“是,这就是小公子。”她五官非常的立体,一笑起来更是令人心生愉悦。
“弟弟多大了?”
“快周岁了。”她一脸宠溺。
“真可爱,父亲准备什么时候将他接进慕府?”
她猛的抬头,声线克制:“接进慕府?”
慕幸颔首道:“慕府没有男丁,他可是慕府的宝呢自然是要接进慕府。”她和气的劝,“养在主母膝下,将来便是嫡子。”
斯卿的面色忽然就惨白一片,勉强又尴尬的笑:“你父亲没有与我说过。”
“他早晚会与你说的。”慕幸缓缓说道。
她低下头,双臂收紧:“那也挺好的,挺好的。”
香榧忽然抽噎了起来,同情不已:“小姐。他们母子太可怜了。”
“怎么?你哭是个什么理?”
“香榧万死,香榧实在是受不得这样的场面。奴婢自小就与生母分离,从此天地间只有孤身一人,无人问暖,无人嘘寒,心中烦忧孤独无母倾听。奴婢,想母亲了。”
她说着,声音里的哽咽越来越令人动容,“如今也不知道奴婢的母亲身在何方,是死了还是活着。活的辛不辛苦,她有没有想奴婢。”
这一番话,怎么不戳中人心?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不会懂,可是斯卿一想起来,自己的孩子被一些心怀叵测的人环绕,用他去博取利益,让他一人在外又怎么忍心。
于是,斯卿也抱紧了孩子,背过去捂住了嘴,生怕苦楚从口中溢出。
“小姐,您帮帮她吧,求您想想法子吧!”
慕幸垂眸,吹了吹茶叶无动于衷,她不愿意多管闲事。
香榧又对斯卿道,“你去求求小姐,她从来都有主意,定能帮你免受骨肉分离之痛。”
斯卿抬起眼,摇了摇头:“罢了,这是命定的。”
“你,你是不是不想舍去这儿的尊荣,这里人喊你夫人,去了慕府只能算半个主子,要看人脸色过活。”
“不,不是的。”
香榧蹲了下来,悄声道:“那你就是以为小公子去了府里便万事大吉?就算他躲过了算计,平安长大,你以为他会认识你?你怕是这辈子都会后悔这一刻为什么没有求求小姐!”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过是看不过眼,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你没有这个心思,就算了。”
“多谢你的好意,只怕这遭我是免不了了。”她目光飘忽,一下坚定一下又剧烈挣扎起来,最后她说,“我命不好,没有早一点遇到夫君。而是先嫁给了一个病秧子,还留下了一个遗腹子。”
斯卿是个寡妇,慕槲曾经带着她和她三岁的遗腹子元夜去征求老太太同意,被打出了府。从此被安置在了石清街,一住,就是十五年。
“可你如今有了慕家的长子。”慕幸忽然开口。
长子又如何?斯卿疑惑的看着慕幸。
“长子足以令你在慕府站稳脚跟。”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从慕幸口中说出来便是令斯卿振聋发聩。
这代表,慕幸要帮她入府!
“大小姐!”她扑通一声,终于还是跪下了。“大小姐若是肯帮奴家免受生离之苦,奴家什么都愿意做!”
身后,白墙黑瓦,院子中的大槐树被风一吹,呜呜作响。
直到慕幸的马车驶远,香榧压低声线道:“小姐,奴婢的戏不错吧!”
“天赋异禀。”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