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吃了一粒退烧药，安静地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大汗淋漓，烧也退下去不少，但这不过是暂时的，傍晚时分体温又蹿了上来，比中午的还高。
他不想让谢鹭担心，催着她下楼用餐，说实话谢鹭不怎么想去，林放生病，林非出差，就她和罗美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那还不如留在屋里吃自热小火锅呢。
可不去的话，林放一定能猜出自己心思，她不想让他生着病还要操心自己和婆婆相处的事儿，想想左右也就一顿饭的功夫，犹豫半晌，硬着头皮下楼。
谁知才吃了几口，林非提着箱子，一阵风似的从大门外进来。
所有的尴尬都被意外所化解，罗美玉立刻放下碗筷，走到门口迎接儿子。
按照日程表，林非今天是去录制一档综艺的，一大早出发，算上今天，至少三天的行程。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航班取消了？”罗美玉问。
她这个人确实没什么眼力劲儿，因为就连谢鹭都看出来林非心情不好，他平时可是阳光开朗大男孩，今天却一声招呼都不打，甚至鞋都没换，径直走向客厅。
旅行箱上贴了航空公司的托运标签，谢鹭注意到，暗忖：那就表示飞过了，难道是飞过去当天，又被公司叫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客厅里，林非已经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滚动播报最新的娱乐新闻，他是站着看的，拧着眉，神情紧张而专注，直到所有的新闻都播报结束，才向后坐倒在沙发上，重重吐出口气：“没上新闻！公关团队压下来了！”
“什么公关团队？危机公关啊？喂，你们公司有人塌房啦？”罗美玉满面喜色，“那你岂不是坐稳一哥了？”
“别做梦了！出事的是大风哥——我老板！”林非没好气道，“他一完，我们全都跟着完！”
谢鹭也放下碗筷，走过来关心问：“今天提早回来，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林非冲她点了点头，算是弥补刚才疏忽的礼数：“哥怎么样，身子好点没？”
“有点烧，伤口感染引起的，正常。”
谢鹭故意往轻了说，林非对哥哥真是没说的，自己都焦头烂额了，还一回来就惦记着林放身子好了没，她自然也不忍心在这时候再给他添堵。
“那我上去看看他。”
“不着急，吃了饭再去吧，他这会儿也还睡着呢。”
谢鹭动手给林非添置碗筷，他一天没吃东西，饿得狼吞虎咽，边吃边说起事情的原委。
“嫂子你不知道，这圈子里个个都是人精，我飞机一落地，还没出机场呢，制片就打电话给经纪人，说录制延期了，什么时候再进组等候通知……哈，态度是客客气气，但揣的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
他冷笑道，“他们也是在看风向，毕竟大风哥在这个圈子里德高望重，小风小浪不可能扳倒他，万一站错队，得罪了人，以后也别想混了。”
谢鹭听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她不是圈内人，不懂这一行的水深，但林非出道后坐过很多年的冷板凳，直到三年前凭着一首《水性杨花》得到大风哥的赏识，在公司崭露头角——这她是知道的。大风哥有意栽培他，他也等于把前途押在了大风哥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我虽然不是粉丝，但也知道大风哥的口碑很好，重情重义，他这样的老好人能出什么事？”
“这个说来话长，嫂子你要是愿意听，我就和你从头说。”
林非一口气干完一碗饭，饿得发绿的眼珠子这才恢复正常，谢鹭又给他盛了碗汤，让他吹凉了慢慢喝。
“大风哥原名齐风，当年出道的时候其实是个组合，叫‘风向右吹’，‘风’指的是他自己，而这个‘右’，说的就是本世纪以来、国内华语乐坛鬼才——裴右安。”
最后三个字一落地，罗美玉手一抖，筷子当啷着落地。
可能是动静过于大了，引来谢鹭讶异的目光，罗美玉忙自找了个台阶下：“也不知道厨房的粥好了没有，我瞧瞧去，好了给林放端上去。”
她逃也似的跑去厨房。
林非继续道：“裴右安，你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你一定听过他的歌！他十六岁出第一张专辑，三十三岁去世，短短一生里写了五百多首歌，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我只恨自己晚生了十几年，没能亲眼目睹他的风采！”
他越说越激动，一脸的心驰神往，“嫂子，你可能不关注这个，我跟你说，2000年的时候，那可是内地流行音乐的黄金时代，在那之前我们是被港台音乐洗脑的，直到裴大出现，我们才有了自己的流行乐，说他是原创音乐之光都当之无愧！”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谢鹭想了想道，“对，我妈可喜欢他了，把他的歌抄在一本本子上，我爸还吃醋呢。”
“正常，裴大嘛！照现在的说法，那可是顶流中的顶流！东方风云榜、十大金曲榜，只要裴大出手，他的歌起码能占半壁江山！他还是去香港红磡体育馆开演唱会的内地第一人！”
“可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去世了？是意外，还是得了什么重病？”
“说意外也不是意外，天才都是流星，短暂辉煌，陨落的方式也与众不同。”林非叹道，“古今中外，你看有哪个天才长命百岁的？”
谢鹭黯然，她在大学时选修过艺术，不管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拉斐尔，还是荷兰后印象派的梵高，无一不是少年成名，英年早逝。想到裴右安惊才绝艳，却只在人间留下惊鸿一瞥，尽管相距甚远，却也平添了几分伤感。
“既然已经去世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能牵扯到大风哥？这次出事到底和裴右安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今年是‘风向右吹’成立四十周年，大风哥一心一意想给裴右安做个专辑，数字唱片和实体黑胶同步发行，全球限量2024张！”
他前因后果铺了一堆，谢鹭只觉得更迷糊了：“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知道裴右安是怎么死的吗？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演唱会结束后直接冲下台，砍死六个歌迷，被警察开枪击毙——”
林非突然顿住，他的目光越过谢鹭头顶，望向二楼天桥过道。
林放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