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2
阶青2025-09-17 16:407,301

8

夫子说,我是学堂进步最快的人。

一年时间就从丁班晋升到甲班。

除了学习,也听到些“国家大事”。

班长是吏部侍郎之女。

她说日后我们学成毕业,有机会去宜荷公主手下办事。

我问:“那能见公主,能跟她说话吗?”

她笑道:“若你能力出众,公主说不定还会让你当官,领月俸呢。”

我对公主的崇拜与敬仰更上一层楼。

她如此胸怀宽广,博学高洁。

我愈发用功读书,课后常找夫子求教。

寅时起,亥时歇。

明明睡得比在晏家还晚,每天却精神得不行。

从前苍白无血色的脸红润了几分。

只是那眼底的青黑还在。

向灵云真人讨了张护肝明目的方子。

她打趣道:“你如此刻苦,难道日后要考状元不成?”

我含蓄一笑。

状元没想过,只想脚踏实地读好书。

唯有尽我所能,才不辜负宜荷公主为世间女子争取的机会。

女子为官。

这四个字能让多少囿于后宅的女子看见曙光。

文字与书籍,能扫开蒙在脑中的那一层雾。

就如当初我用三个铜板换来的和离书。

我不认得字。

那男子递给我说:“有了这个,你就是自由之身。”

我抚过墨迹晕染的字。

竟有热泪盈眶。

9

没想到灵云真人的戏言竟也成真。

公主发话:“古来朝堂科举取士,如今我们宜荷书院亦可效仿,考核优劣,头名的状元本宫厚赏。”

夫子复述时,班上沸腾。

“到时公主会来书院吗?”

夫子点头。

“公主的赏赐是金银还是田地啊?”

夫子微笑。

“我爹说公主简在帝心,那书院的状元是不是也有机会面圣啊。”

夫子未置一语。

我听着那些遥不可及的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就要,见到公主了!

尽管我刻苦求学,但与那些自幼浸泡在诗书礼乐间的贵女仍是天壤之别。

人贵有自知之明。

状元的名头不敢想,若能见到公主已是心满意足。

考核那天,风轻云净。

一队骏马健仆至书院,华丽的轿辇缓缓而来。

轻纱隔绝视线,我有些遗憾。

将心思收回,落在考卷上。

试卷的考题让我一怔。

除了四书五经的句子外。

许多大题,都与民生相关。

旱灾水患,衣食物价,商贾匠工。

涉类广而杂。

足足考了三天。

我思考得久,写得也慢。

是最后一个交卷。

离开书院时大脑仿佛被掏空,浑浑噩噩,气若游丝,只想赶紧躺床上睡一觉。

可偏偏,又遇到晏安和晏玉璋。

晏安一脸复杂:“阿蒲,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10

晏玉璋挣开他的手,急急跑来抱紧我的大腿。

说他们父子俩这些日子睡不好,也吃不好。

“爹夜里受凉犯风寒,现在都没好利索。”

晏安身形单薄站在后头。

时不时低咳几声。

他夜里睡觉很爱翻身,又易梦魇惊醒。

往常我都会适时为他掖好被褥,递上温水。

看他紧蹙的眉头平缓,才能安心睡下。

我掰开玉璋的手。

淡淡道:“遵听医嘱,好好吃药吧。”

见我冷淡,晏安上前,脸上有些难过。

说我离开后,他很焦急。

书局本来就忙。

晏玉璋在学堂也不像往常省心,不是与同窗闹矛盾,就是跟夫子顶嘴。

还时常跟新请的婆子吵架。

一时间晏安焦头烂额,又遇风寒加身。

病一好,他就打点城门守卫,留意我的去向。

终于,他知道我住在玄贞观。

还在隔壁的宜荷书院上学。

晏安低声:

“阿蒲,我跟璋儿都很想你,从前都是为夫不对,家中诸事都是你在打理,我不该忽视你的辛劳。”

他眼神诚恳。

虽然年近三十,那幅皮囊却依旧白净清秀。

这么多年,晏安第一次向我赔罪低头。

晏玉璋也老老实实向我认错。

“娘,我错了,是我好面子又虚荣,没有顾及到您的感受,让您伤心。”

晏安拿出屉子里的桐花饺子。

温柔道:“这是我和璋儿一起做的,你不是最爱吃吗,请娘子品尝。”

11

晏安笑起来会露出虎牙,眼里柔情似水,其实很好看。

我看着整整齐齐的桐花饺子。

有些心酸。

桐花价贱,所以我才常吃。

可我爱的从来不是桐花。

晏安对我,应也如此。

只是因为我好用,对他任与任求,才来找我。

其实我和桐花并没有区别。

我看着晏安。

淡淡道:“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

“书上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晏安,你只爱你自己,又凭什么来要我的爱。”

晏安的笑意凝在脸上。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隐隐带着哭腔。

“陈阿蒲!”

林音一瘸一拐走出书院,脸上有些污迹。

那个向来骄傲的小姑娘锦衣脏兮兮的。

像只在泥地里打滚的小花猫。

我走近蹲在她面前,轻拭她脸上的脏污。

“怎么了?”

她眼里包着的泪落下,委屈巴巴。

“书院没人,我好害怕。

“我还摔倒了,可疼可疼了。”

我把她背起来。

温柔道:“不怕不怕,我带你回家。”

经过晏家父子身边时。

晏玉璋牵住我衣摆。

低声唤着:“阿娘。”

只有在他蹒跚学步时,才会如此依赖眷恋的唤我。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我没停下脚步。

从他们眼前走过。

12

回城的路不好走。

我怕摔着背上的林音,走得很慢。

“我听到他叫你阿娘,那是你丈夫和儿子吗?

“你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回家?

“他们为什么会同意你上学?”

林音闲不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从书院出来后就有些疲惫。

现下脑瓜子嗡嗡的,夜风一吹,终于不耐烦。

说了重话:“想回家就安静些!”

林音身子一颤,没了声音。

天色越来越黑。

我感觉背上的林音一抖一抖,抱我抱得越来越紧。

才反应过来。

她在害怕。

所以才一直想跟我说话。

过了很久,怯怯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我心底一软。

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那是我的丈夫和儿子。

“我们已经和离。”

她沉默很久。

突然低声:“要是我阿娘,也和你一样...就好了。”

林音是宁远伯之女,生母早逝,继母对她亦疼宠。

吃穿用度皆奢贵。

可我想起她被华服摩擦出的红痕。

还有今夜被人遗留在书院。

进城时,天已黑透。

一人骑快马至跟前。

话里急切:“阿音!”

他下马,急急将林音抱入怀。

她边哭边含糊说着:“你终于来了!”

终于见到林音口中薄情寡义的父亲。

我忍不住提醒:

“林音年弱,难免有下人怠慢,还望伯爷多上心。”

男人黑衣劲装,怀中的林音止住哭声。

她弱弱开口:“这是我阿兄。”

他满面络腮胡,看不出年龄。

夜色又暗,落在他那双幽深的眼。

直直望着我。

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多谢姑娘。”

13

次日,林音照常来学堂。

她将我唤至门外。

“阿兄说,让我好好跟你道谢。”

一个轩昂伟岸的男子站在门口。

他眉如刀削,眼神锐利,五官硬朗。

林音凑近我偷偷道:

“阿兄终于舍得刮那扎人的胡子。

“我是得好好谢谢你。”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被男子的眼神扫过,心里一顿,又想起昨夜的尴尬。

林音跟晏玉璋一般大,她的兄长对我来说也跟晚辈差不多。

想到这,心里的不自在荡然无存。

大大方方跟他打招呼。

“林音和我是同窗,不必特意拘着她来道谢。”

他拱手向我行礼:

“在下林钺,日后若遇难处,可去西北大营寻我。”

然后翻身上马。

风姿飒爽,干脆利落。

林音和我说:

“昨夜阿兄回府将我院里的下人都换了。”

“还与父亲吵了一架。”

“其实我也想和阿兄一起住,可祖母对我很是疼爱,有些舍不得她。”

林钺和宁远伯关系不睦,早早就分府别过。

林音口中的兄长,十五岁从军,二十岁成为京中最年轻的都指挥使。

“可惜我阿兄婚事坎坷。自幼定的娃娃亲,女方双亲接连去世,出孝后一场风寒人也没了。于是我阿兄耽搁到了现在。”

林音一脸忧愁。

“若他娶妻,我有了嫂子,祖母也就放心他照顾我了。”

勋贵豪门的私事太复杂。

我只能安慰林音:

“你兄长气宇轩昂,一定能早日给你娶个嫂子回家。”

林音抿着唇没说话,偷偷觑了眼我。

她没告诉我。

林钺此人,在京中名声不好,心狠手辣。

对朝中同僚,前日可称兄道弟,抄起家来六亲不认。

加上他与父亲断绝关系,视若仇敌。

向来重孝道的人家怎敢将女儿嫁他,都怕惹一身黑。

14

书院考核结果出来了,状元是吏部侍郎之女。

她自幼有才女之名,夺得头筹当之无愧。

听说她得公主召见,得了许多赏赐,惹人艳羡。

我同样也很羡慕。

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公主。

去向夫子请教考卷试题时。

夫子温柔笑道:“阿蒲,明日便不用来学院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次日,一辆马车停在玄贞观。

夫子拉着我上车。

我忐忑问她:“您要带我去哪啊?”

她含笑,只说到了便知。

当马车停在雕栏玉砌的公主府,我有些震惊。

当我行过礼,见到雍容华贵的公主时,大脑仍似卡壳了一般。

听说公主年近四十,可瞧着竟跟二十出头一般。

她声如珠玉落盘:

“陈阿蒲,你的题答得很好,足见为民之心。”

“你可愿来公主府当差?”

夫子拉了下怔愣的我。

我急急点头。

公主又问:“你可有表字?”

我:“没,没有。”

腿在抖,声音还结巴。

明明心心念念的公主就在眼前,真恨自己不争气!

公主笑出声,以手抵着额头。

目光细细的打量过我。

“见青如何,陈见青。”

我俯首谢恩。

“见青,谢过公主。”

随夫子回程时,我仍有些茫然。

明明状元不是我,可为何公主要我入府当差。

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

便问夫子。

她望着我的目光有些悠远:

“见青,正因你足够普通,足够渺小,才能看见那些和你一样的人。”

又突然笑起来:

“更何况你心底善良,勤奋好学,这些日子你的进步最快。”

“你是最合适的人。”

我看着夫子鬓边的白霜。

郑重行礼。

“谢夫子教诲。”

明日起,我便出师了。

15

在公主府,我的身份有些怪异。

既不是侍女,也不是嬷嬷。

公主让我领典书虚职。

处理府中各种文书,与各大官员勋贵的往来都由我出面。

公主手把手教导我。

“见青,你可以的。”

其实我自己都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可看着公主殷切的目光。

又觉得我还能干,看折子看到子时算什么。

明日再去灵云真人那,央她开些提神醒脑的方子。

自从领月俸后,我便想着在城中寻个宅子。

林音知道后,非常热心。

“我正好有处宅子,离公主府两条街,是阿娘去世前给我的陪嫁,你直接去那住。”

我推辞:“这不太合适。”

林音眼珠一转,笑意盈盈:

“你若觉得过意不去,那就按市价一半交租子。”

我看过位置和大小后很是心动。

便应了。

对林音道:“明日给你做爱吃的雪酥糕。”

她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16

搬进宅子不久。

发现这真是个好地方,人少清幽。

离公主府近,每日能多睡一个时辰。

某日回家,见平日紧闭的对门人来人往。

林音突然出现:

“阿蒲姐姐,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她叉腰唤着侍女搬东西。

林钺在一旁安静看着她。

我走近打招呼:“这是,你家啊?”

他:“嗯,我平日都住军营。”

沉默一会儿。

他又道:“如今阿音搬来一起住,她性子闹腾,日后,少不得姑娘多担待。”

晏家父子性情相似,与我都不太亲近。

其实,我挺喜欢林音活泼的性子。

林钺又开口:“如今太子遭难,公主府势大。树大招风,姑娘行事,还需小心些。”

我惊讶他此时的善意提醒。

据我所知,林钺是皇帝爪牙,与各方都无关系,亦无党派。

我点头:“多谢林大人。”

一旁的林音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阿兄与女子说这么多话呢。”

她眼神促狭。

我并不觉得有何异样。

反倒是林钺睨她一眼:“夫子罚你抄的书,抄完没?”

她小脸瞬间垮下。

林钺的提醒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去尚书府贺寿路上,遭人刺杀。

幸好侍卫武艺高强,只受些轻伤。

公主面色冷然。

“逼入穷巷的狗开始跳墙了。”

她让我回家好好养伤。

经此一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高保命技能。

去信灵云真人,有没有起死回生,命悬一线都能救回来的神药。

实在是怕了。

那一箭射来时心脏仿佛都停顿。

她回信:“做梦。”

17

于是,我想要学习骑马。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下回遇到此事绝不能待在轿中坐以待毙。

林音又非常热心,为我请了骑射师傅。

当我在马场看到林钺那张脸。

英气逼人,身姿挺拔。

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为我选了匹温顺的马。

又耐心扶我上马,牵马绕圈时。

他声音低沉:“你别怕,有我在。”

我觉得差不多能自己骑了。

手握缰绳,有风拂面的感觉让我很畅快。

不知不觉越来越急,也越离越远。

当林中野猪惊了温顺的马后。

我手中缰绳拉不住它,开始后悔不该太着急。

要被甩下马背的那一刻,身后贴近一副温热的躯体。

林钺声音在耳边。

“莫慌。”

他很快控制住发狂的马。

我后知后觉想到。

其实他胸膛温暖,是个健硕的成年男子。

而不是如林音一般的晚辈。

18

回家路上,林钺一直安慰我。

我没细听他的话。

只是在脑中想着京中传言林指挥使寡言冷淡,不近人情。

与眼前滔滔不绝的人真是大相径庭。

倒有几分林音的影子。

行至宅子,晏安和晏玉璋守在门口。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

再见旧人,恍如隔世。

记忆中清隽的晏安发间竟生白丝。

他从前明亮的眼睛光泽黯淡。

呐呐道:“阿蒲,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晏安上前抱着我的腿唤阿娘。

眼眶通红,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冷淡:“找我何事?”

晏安局促不安。

“我,我前几日在街上见你坐在轿子里,又怕认错了人,就打听了一下。”

“听说你在为公主做事,运气真好。”

“平日少说话多勤快些,莫得罪贵人。”

这么多年,他依旧改不了那幅爱说教的模样。

但我看着他,已无悲无喜,如陌生人。

“近日京中动荡,公主上请陛下重开宵禁。”

“天色已晚,你等早些归家,免生事端。”

晏玉璋喊闹:“我要阿娘,这里就是我家。”

我拉开他的手。

晏安的脸青了又白。

灰溜溜离开。

我对旁观的林钺道:

“他们曾是我的丈夫和儿子,成亲十年,已将我所有风花雪月之心都磨灭。”

“你还年轻,莫要如我这般,看错人。”

林钺直直盯着我,突然笑了。

深井寒潭的眼如被春风拂过,漾开一池春水。

“陈见青,你眼里终于看到我了。”

不再是看子侄晚辈的眼神。

我避开他炙热的眼神,关上门。

次日,听说昨夜巡街的卫兵抓了一对夜不归宿的父子。

形迹可疑,拘押三天,以示警戒。

19

我在公主府五年。

愈发清楚公主的野心和能力。

她十七岁时,就有手段铲除太子羽翼。

太子太傅想要通过婚事将她困于后宅。

她反手就能设计太傅全族被诛。

这五年,我在外奔走,愈发清晰的感受到公主威名显赫。

正遇皇帝染病之时,不该操之过急。

我和公主在书房密谈半个时辰。

不久,宜荷公主上书陛下,为禁足的太子求情。

以此为契机,将我安置在京兆府做一名小官。

从前的典书虚职都是随公主心意虚设。

外人眼里小打小闹,朝臣都不在意。

可京兆府书吏录事,是正儿八经的实职。

与男子同朝为官,赐官袍玉牌领月俸。

反对的人很多,可不久前公主才不计前嫌退了一步。

反驳的人声势矮了一截。

公主看我换上官服,束起玉冠。

语气轻松:“见青,那是你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我颔首行礼:

“下官明白。”

去衙门上值那日,我打马从街过。

下马时旁边的女子讶异:

“大人,您,您是女大人。”

“哎呀,我该掌嘴说什么胡话,大人恕罪。”

她诚惶诚恐。

我捡起她菜篮掉落的鱼。

闲话家常:“今日烧鲫鱼豆腐啊,其实加些冬瓜也不错,炖久些软烂入味。”

她胡乱应是。

到底忍不住好奇问:“女子也能为官吗?”

我指了指城外:“那里有家宜荷书院,我从前也是如你这般,自从开始读书学知识后,得公主赏识,入朝为官。”

她眼睛一亮。

“回头也让我家大妮去看看。”

我笑了笑,用眼神鼓励她。

20

京兆府事情杂,常与百姓打交道。

我的存在就似一颗火种。

春风一吹,瞬间传遍寻常百姓家。

那一年,京中一半书院都允许女子入学。

那一年,京中的女弃婴少了三成。

也是那一年,太子造反失败,皇帝大恸。

公主生母皇后暂理朝政。

数不清的雪花折子从皇宫送进公主府。

宜荷公主从学院招了几名女子协同处理。

我在京兆府中,借百姓之口为公主造势。

次年,皇帝病逝,公主登基。

成为了大雍朝第一位女帝。

同年,我升任京兆府少尹。

时常被召见进宫。

陛下又纳了新宠,我看到她修长的指尖拂过少年喉结。

那俊美的男子不过十六七,衣领半开,青涩与风流夹揉。

陛下最近偏爱这一款。

她靠在榻边,漫不经心:

“陈爱卿,朕记得你好像才三十出头,正是大好年纪,合该好好享受,又何必自苦。”

那些预备要劝陛下莫耽于享乐的话硬生生堵在嘴边。

正想着要如何劝诫。

她接着道:“不知爱卿喜好哪一款?”

男子洁如玉的手被她握着。

她眼里含笑:“或是君臣同乐,也未尝不可。”

我被吓得腿一抖。

一再安慰自己要淡定。

虽然早知陛下不是我从前想象的端庄高洁。

但......不,没有但是!

此事万万不可。

我仓皇告退。

离开时脑中突然出现林钺那双浸染笑意的眼。

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六了吧。

林音常抱怨,他不知为何至今未娶。

21

回府时,正巧遇见林钺从军营回来。

他身姿伟岸,于马上身躯凛凛。

我莫名心神一晃,想起马背上炙热的胸膛。

鬼使神差开口:

“前日林大人送来的那几坛酒,我一人饮也无趣,何不与我过府同饮?”

他眼神一暗,哑声应好。

夜里,醉意上头。

冬雪压枝。

我大汗淋漓掀开帐幔。

林钺的眼里尽是痴迷。

大手一挥又将帘幔放下。

嗓音低哑:“当心些,莫着凉。”

温热的躯体又贴近。

我疲累想着。

陛下说得对,莫要自苦。

可她没有说过,未开荤的人,精力旺盛得吓人。

好久没见灵云真人,明日顺道问问她有没有滋阴补肾的方子。

——————

晏安番外

晏安在牢狱待了三天。

狱里璋儿哭闹不止,引来其他人埋怨。

晏安气不过:“他娘亲如今给公主当差,很快就会救我们出去。”

其他人讥笑,狠狠甩了晏安一巴掌。

“他娘是贵人,那你还是贵人的夫君,你叫叫看,她会不会来救你啊?”

晏安被揍的鼻青脸肿,碾进臭草堆的时候。

还是不明白,阿蒲怎么就成了贵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

甚至连陈阿蒲这个名字都是他取的。

父亲临终前有两个心愿:

一是要他娶妻。

二是要他重振晏家书局。

他刚被青梅竹马的徐溪退婚,正是万念俱灰。

又身染重病。

谁敢嫁他?

也就只能娶被继母早早赶出家门的陈阿蒲。

还好她虽愚笨,人却勤快,做的饭菜勉强能入口。

最重要的是,她听话。

晏安很省心。

当他重振书局,又有了玉璋后,还遇到刚守寡的徐溪。

那是晏安人生最畅快得意的时候。

徐溪常来书局,让晏安也回忆起几分少年时光。

实话说,他有几分意动纳徐溪为妾。

可也只是想想,什么也还没做。

阿蒲却要与他和离。

从那时起,晏安的人生急转直下。

出狱后,璋儿的性子变得阴沉。

向来在学院课业拔尖的他被赶出书院。

甚至不知何时起与三教九流的人玩乐。

晏安一直忙于书局,很久之后才发现家中银子变少。

当收债的人拿着五千两的欠条逼他还债时。

晏安的天都塌了。

晏玉璋脸色阴沉,站在身后。

他拿藤条往他身上抽时。

他戾气腾腾夺过。

“你敢打我,我就去找娘,要不是你,她就不会走。”

“我娘不要你,但她一定不会不管我。”

晏安脸色颓然。

看他跑走。

走了也好,都走吧。

却没想到是被人抬着回来。

听说是冲撞了一位姓林的姑娘,同他年岁差不多,他却被人打得哀嚎连连。

晏安看着他,又气又心疼。

他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晏安拿出仅剩的银子给他治病。

将书局抵押出去替他还债。

希望他经此一事后能悔改。

只是没想到晏玉璋竟狠心将所有家产变卖,只身逃走。

晏安狼狈流落街头时。

见锣鼓喧天,有佳人喜结良缘。

他冲在前面抢喜钱。

问:“是何人成亲,声势如此浩大?”

旁人答:“是京中陈大人纳赘婿呢,圣上主婚,自然非同凡响。”

陈大人,陈见青。

亦是,他的陈阿蒲。

晏安停下动作,征愣在原地,心头酸涩。

在旁人推搡中倒地。

女童指着他:“娘说天上掉喜钱,不抢是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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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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