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王杨把我扔进灵堂，灵堂里灯火还亮着，那口棺材里的木偶被挪到了一边，身侧留下了一个一人宽的位置。
王杨奶奶在里面等着我，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她手里摆弄着上百根银针：“来了？”
“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女人嘛，生来就是要受苦的。”她回过头对王杨说：“你别看了，看了对身体不好。”
第一根银针扎入的是心脏，那种疼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撕成两半。
第二根银针扎入的是眉心，血顺着眉心流下来，滴在王杨奶奶手腕上。
第三针扎入的是手腕，但是我闭着眼睛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第四针。
我睁开眼，看到陈镜紧紧抓住了王杨奶奶。
王杨奶奶满脸惊恐，她没想到一直躲藏的陈镜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她在陈镜手里挣扎，脚下一阵乱蹬，那双绣花鞋被她蹬出去很远。
陈镜掐着她不松手，我起身跌跌撞撞走到那双绣花鞋身边，抬起脚踩了下去，把里面的核桃踩了个稀碎。
随着核桃碎裂，王杨奶奶挣扎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我爬到她身边，扬起满脸血，笑得比鬼更吓人：“老不死的，你早就该死了。你作恶多端，做纸新娘不仅仅是为了配冥婚，更是为了借寿给自己续命吧。”
上半夜，我摸到那两枚核桃的时候，在上面感受到了几十个人的气息，那些气息大多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于是隐约之间，我有了这种想法。
核桃踩碎，王杨奶奶化为灰烬，留下一身衣服垂落在地。我抬手把身体里的银针拔出来，扔到地上。
王杨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着那堆灰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是活人，陈镜触碰不到他，只能看着王杨在盛怒之下抓起我来，狠狠摔在棺材上。
肋骨好像断了，外面天色渐亮起来。他找了两个女人进来给我重新换好衣服，抬进棺材里封好。
唢呐声响起，我感觉到棺材被人抬起，晃晃悠悠出了灵堂。
阳光从棺材缝隙里漏在我脸上，我听到陈镜在后面哭。
哭声呜呜咽咽，婉转凄厉，我想安慰她，喉咙里又发不出声音。
血还在流，流到木偶身边，被木偶全部吸食干净。
外面鼓乐声越来越欢快，半个小时后，棺材再被打开，王杨把我从棺材里拖出来，拿出一张纸糊在我脸上。
一张，两张，三张……湿纸越来越重，漫进我的口鼻，窒息感翻涌上来，我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陈镜最后那张脸。
她还在哭，我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手伸到一半便颓然落下。
10
冥婚仪式结束，村里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王杨要完成最后一步，那就是下葬。
穴位是王杨奶奶早就选好的，就在陈镜的旁边，现在只需要埋下去，整个清水村就会变成正常的样子。
他们会重现人间，继续害人。
王杨刚刚把我扔下去，一只手从他后面伸出，那只手穿过他的身体，紧紧抓住他的心脏。他缓缓回头，看到那个人时睁大了眼睛：“孙悦？孙悦……你不是已经？”
我从坟墓里爬出来，撕开脸上白纸：“谁告诉你，她一定就是你前女友孙悦的？”
孙悦点点头，她对着我伸出手，那只手上的血还在往下流。
我看着有点恶心，示意她擦干净再跟我们说话。
孙悦倒是乖巧，慢慢走到我身边，拿我新换的喜服来擦。
我对王杨说：“你能搞出个哥哥来，我就不能搞出个孙悦来帮忙，我们两个都是半斤八两吧。”
王杨看到我爬起来，满脸不敢置信：“你也没死？”
“死了，又活了，我死一次死不了。”
我捂着胸口到了他身边，身体已经是在强撑着：“你以后在招惹别人之前，能不能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再招惹，哦，不对，你已经没有以后了。”
王杨后退两步，又被孙悦拦住，这下他进退两难。
我决定告诉他真相，让他做个明白鬼。
11
我跟陈镜是一体双生的罗刹鸟，生在古墓中，寄居在一面镜子正反两面，每隔几百年就会幻化成人，法力被封印，作为普通人长大。
陈镜为阳面，主善，我为阴面，主恶，我们两个相互牵制，相互扶持，只要陈镜在我身边，我就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害人。
直到五年前陈镜消失，我再也无法控制我自己。
我跟疯了一样在人间吸食恶意，一面游走一面寻找陈镜，想找到她让我安定下来。
结果我找到了王杨，这个看起来老实的男人身上背了几条命案，而且他的身上有陈镜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他的恶意太大，我只需要跟着他就能吃饱饭，不用到处找宿主。
我悄悄跟着他回了几次清水村，但是每次刚到村外我就会迷路，这让我十分焦虑。
我发现他一直都在找七月初七十二点生的女孩子，于是我故意幻化成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潜入他的公司，靠近他。
我虚报了自己生日，果然，他凑了上来，跟我成了男女朋友。尽管那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孙悦，但是他显然对我的八字更满意些。
他等不及了，我也等不及了，在认识第三个月的时候，我提出来想要结婚。
我知道他一定会带我回清水村举行冥婚，这样我才能进清水村找到陈镜。
我找到了陈镜，可是陈镜已经死了，她被王杨奶奶困在了这里。
她死前发出诅咒，让整个清水村为她陪葬，所以清水村消失在了世间。
清水村暂时不能作恶，这可把王杨着急坏了，他只能在外面疯狂找阴女，找来找去就找到了我。
我把王杨踢进墓穴，困住陈镜的阵法是王杨奶奶做出来的，只有她的血亲才可以打开。
我扯开衣服，用头上簪子取出心头血，滴在王杨身上。
浓雾在清水村里弥漫，我听到那些村民在哀嚎。
而越来越多的黑色影子爬到王杨身上，看服装装饰是一个又一个的纸新娘。
凭什么呢？凭什么要拿别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私心，凭什么女人在他们眼里都不算是人？
王杨在坟墓里哀嚎，不知道他在临死之前，会不会有一些后悔。
是后悔自己不应该害人，还是后悔不小心遇到了我。
我对着孙悦点点头，解开在她身上的束缚：“你答应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你可以离开了。下一辈子记得，不要再害人了。”
“那你呢？你会去哪里？”孙悦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我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陈镜：“我会沉睡，等着下一个轮回的到来。”
12
浓雾把清水村和外面相隔绝，我抱起陈镜回到现实世界。取完心尖血后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紧紧抱着陈镜，血从白色喜服流出，打湿了一张从车上翻卷下来的报纸。
这是半个月前的报纸，报纸上是一篇车祸新闻报道，一名25岁孙姓女子深夜出门被推土车撞到，当场身亡。
如果王杨足够细心，他就会发现我在他身边布下的局。
但是他太自大，认为没人会赢过他。
我颤抖着从她身上掏出来了一面镜子，那面镜子已经碎成了几片，但是跟我还有感应。
我将它唤醒，拉着陈镜的手，缓缓沉入镜中。
这次轮回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看到来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其中一个捡起我们略带可惜说：“还是来晚了一步，镜子破了。”
另外一个穿着校服的满脸无所谓：“破了就再挖一个呗，反正清水村重现了，你可以交差了。”
“不过清水村里的恶灵和怨气全部消失了，应该就是她们两个干的吧。”
我在镜子里休息了很久，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不知道多少年后，我从一片钢筋水泥中破土而出，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了陈镜的眼睛。
那双眼睛异常明亮，这次又是她比我先出现，又是她做我的姐姐，她对我伸出手：“陈双，来，我们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