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战战兢兢走到柜子前，小心翼翼拉开抽屉，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惹到纸新娘。抽屉拉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相册。
相册里的相片记录了王杨三岁到二十岁的时光，在他二十岁那年戛然而止。我看了一遍，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从头又看了一遍。
我终于发现了问题在哪里，相册最后一页是村里人大合照，而村里所有人的脸都跟我这两天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们没有老，甚至连衣服都一样。
更重要的是，通过照片来看，王杨根本没有哥哥，他一直都是独生子女。
王杨没有哥哥！
那棺材里现在躺着的是什么？
6
夜渐渐深了，王杨跟他奶奶房间关了灯，我悄悄钻进了灵堂，灵堂蜡烛摇曳，没烧完的纸灰在灵堂前叠成了厚厚一层。
我走到棺材旁边，这才发现了不对劲。正常人死后两天已经开始腐烂，更何况现在还是盛夏八月，腐烂的速度只会快不会慢。
但是现在，灵堂里没有一丝腐烂气息。王家没有条件用冰棺，用的是普通木棺材，不至于能保存尸体。
我上前推开棺材，这才发现里面没有尸体，而是一具木偶，这具木偶活灵活现，五官仔细雕刻，连尸斑都栩栩如生。
木偶身上写着几个大字——清水村众人。
我嫁给的根本不是王起，而是整个清水村。这个村子里根本没有正常人，他们都是怪物，王杨拿我来献祭给这些怪物，举行完冥婚后再让我殉葬，好能够镇压住红衣纸新娘。
这也难怪给我的嫁衣是白色的，一红一白，刚刚好是阴阳两面。
如果我没猜错，我是阴女，那这个新娘一定是阳女。只要明天我被折磨死，那这个红衣纸新娘也会被重新困住。
我紧紧攥紧了拳头，回过头时却发现新娘在哭。她呜呜咽咽哭着，血泪从眼眶里流出，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血坑。
她半张着嘴告诉我：鞋冲床！鞋冲床。
鞋冲床，鬼上床，一正一反入洞房。
如果把鬼的鞋子一正一反放，他就会因为找不到鞋而困在原地。
她这是在告诉我应该怎么困住王杨，教我怎么能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逃跑机会。
而如果王家人能找到鞋子，就证明是我想多了，他们是正常人，反之，他们就不是正常人。
王家房子破，平时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我悄悄潜入王杨奶奶房间，在床底找到了她的鞋子。
鞋子小小尖尖，里放着两个核桃，明绿色缎面上绣着仙鹤，是一双寿鞋。我头皮阵阵发麻，哪里有活人会穿寿鞋。
放完王杨奶奶鞋子，我又到了王杨房间。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王杨床底下竟然也放着一双宝蓝色寿鞋。王杨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到好像已经死了。
想到我朝夕相对的枕边人竟然不是活人，我整个人头皮炸开，如果不是来之前捂住了嘴，这个时候我的尖叫声已经把王杨吵醒了。
我跟他一正一反放好鞋，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到后面吵嚷起来。王杨奶奶起身开灯，嘴里絮絮叨叨问：“我鞋呢？我鞋呢？”
“王杨，你过来帮帮忙，帮我找找我的鞋。”
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圈，瘦小身躯在窗户上形成一个剪影，她来来回回找，就是没找到那双放在自己脚下的鞋。
她终于把王杨吵醒了，王杨也开了灯，他沉默片刻才说：“奶奶，我的鞋也找不到了。”
7
王杨也是鬼！
这里竟然没有一个活人！我跌跌撞撞往乱葬岗跑，看到车影子的时候才停下。孙悦的尸体还在外面，这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下。
纸新娘一直跟在我身后，她支支吾吾嘴里说着什么话，我一句都没听懂，但是明白她是想让我出去。
可是我出去了，就会变成纸人，跟孙悦一个下场。
纸新娘引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她又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她？
她还在说话，我犹犹豫豫看向她。毕竟连我的朋友和未婚夫都能背叛我，她又能算是什么呢？
纸新娘见催了我半天我都没有离开，她缓缓抬起手，袖子底下三寸长指甲中夹着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最底下时间是五年前，照片里是清水村村民和一个女孩，女孩大约十八九岁，是大学生模样，而王杨就坐在她身侧。
我不敢置信把那张照片看了又看，因为照片上的是我姐姐，而照片上的时间，正是我姐姐失踪的时间。
我有个姐姐，名叫陈镜，她比我大五岁，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五年前她告诉我跟同学约好了去乡下考察教育情况，但是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没想到她竟然就在清水村！没想到我竟然在一个纸新娘手里拿到了她的照片。
我抬起头跟新娘对视，鼓足勇气掀开她遮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纸人脸。
这张脸描眉画眼，大面积腮红和绿色眼影，在月光下有种诡异的好笑感。
里面那双眼睛跟我相对，血泪缓缓打湿眼眶周边纸壳。我抬手顺着边缘慢慢将它撕下来，露出一张熟悉轮廓。
长相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仅仅通过轮廓还是能看出，这就是我阿姐，我找了整整五年的阿姐陈镜。
8
自从她五年前失踪，我就再也没有找到她任何踪迹，我一直以为她还活着，没想到是被人做成了纸新娘。
她每个关节上贴的黄符和扎进去的银针，都是为了镇压她。
怪不得她一直跟着我，从她发现我进入清水村的那一刻，她一直在提醒我逃跑。
陈双，不要来这里，陈双，跑啊！
只是这个地方太奇怪了，我现在根本就出不去，更别说想带她出去。
王杨说只有葬礼结束之后才能出去，是不是说，只要明天葬礼完成了，清水村才会重新打开？
是不是说明，我还需要回去？
我正想着，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是被人用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后脑勺。
我忍痛转过身去，看到王杨站在我身后。
而他身后，是数百个拿着手电筒的村民，那些村民脸色灰白，眼下带着浓重阴影，他们就那样看着，没有人想过来帮我。
血从后脑勺滑落，落在乱葬岗地面上，我摇晃了两下，听到姐姐在后面无助地哭嚎。
她一定也想帮我，可是她身上的符纸和银针都让她无法随意行动。
王杨骂骂咧咧扯起我的头发：“贱人，你以为村子里都是死人，我就不是活人了吗？”
“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不是活人，能跟你在外面过那么长时间？”
“我刚刚故意放你走，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陈镜那个贱人搭上线了，没想到你们两个还真串通起来了啊。”
我跟他对视，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是你害死了我姐，她那么信任你，跟你回了清水村，你骗她还把她做成纸新娘，你该死！”
“我该死？陈镜就不该死？我是为了我们村子的安宁才到处找人来配冥婚，结果她倒好，死了后怨气太大，把整个村子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在王杨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把我骗过来。
清水村整个村子都十分贫困，生下来男孩就会好好养大，生下来女孩就会掐死淹死。
但是很快，村里人就发现，大部分男人都会在二十岁左右死亡，这些没结婚就死了的男人会闹到家宅不安，让活着的人不得安宁。
王杨奶奶是村里唯一的通灵师说，她说只有配冥婚才能把他们安抚下去。于是那些淹死了女儿的父母又开始出门买尸体来配冥婚。
刚开始还有点效果，到了后来，一定是要怨气够大的女人才可以用。死葬变成了活葬，直到演变成纸新娘。
因为冥婚这件事，王家在村里的地位越来越高，王杨也成了唯一一个能够走出清水村上大学的大学生。
他到了市里读书后，就把目标转向了那些孤儿，用各种理由骗她们回清水村，做成纸新娘卖给村里人。
五年前他遇到了陈镜，陈镜死之前太痛苦，被王杨奶奶用银针扎透了全身，她死后怨气太大，把整个清水村都封印了起来。
清水村再也没有人能出去，除了王杨。
王杨奶奶被困在村里这五年，她想了又想，推算出来了陈镜的八字。
陈镜至阳，是阳女，那就需要有一个生辰八字完全跟她相反的阴女，用同样的办法弄死之后，相互制约，清水村才能恢复正常。
“你应该收手，这是她给你的机会。”我吐出一口血：“你们整个村本来都该死。”
他扇了我一耳光：“闭嘴，既然你跟陈镜是姐妹，那陈镜造的孽就由你来还。”
“那你们淹死的女孩的命应该谁来还！你们害死的那些女孩子又有谁来还！”
“不值钱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呗，现在真是给你们脸了才让你们出现了男女平等这种想法，赔钱货谁愿意生啊。”王杨满脸的不在意。
他大言不惭说着这些话，没发现身后有几个小小黑影顺着他的裤脚慢慢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