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它。”
黑色文件夹递到秦暖面前，虽然还不知道要她签的这份文件是什么内容，但一瞬间似有一股寒流窜入屋内，令人通体生寒，她心里那股预感很不好。
不是她喜欢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而是，对方是傅承止。
他对她本身就是处处都充满着恶意的。
她压根不敢将他往好了想……
“这是什么？”秦暖没有去接那只文件夹。
见状，傅承止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下，但他并没有继续举着，而是将文件夹放在秦暖面前的餐桌上。
做完这些，他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双手交握静静摆在交叠的大腿上。
餐厅里就这么安静了几秒钟。
内心焦灼的煎熬中，秦暖听见傅承止漫不经心的问她，“你不是想生下这个孩子？”
是的。
秦暖很想。
“难道你不想么？”
秦暖明知顾问，“我记得你一开始的目的是要我生下这个孩子，然后让我们母子分离。”
但是他改变主意了。
从宋行菲自杀开始……
两天前若不是傅老太太及时赶到，她或许已经失去这个孩子了。
“你应该知道，现在容不下这个孩子的不只是我。”傅承止直言不讳。
秦暖忍不住反驳，“但是期待这个孩子出生的也不只是我。”
是，或许宋行菲阮心柔她们容不下这个孩子，但是爷爷和奶奶对她的维护也不只是逢场作戏。
“宋行暖，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决定权在我手里。”他似乎很不喜欢她的不顺从，说话时视线落在她小腹上，黑眸危险的眯了下，“比方说，我现在立刻安排一场手术，你觉得谁能拦得住？”
“……”
秦暖脸上血色一点点退去，“你就不怕奶奶他们……”
“必要的时候，只能忍痛让爷爷奶奶在你我之间做个抉择。”傅承止不耐的将她说了一半的话打断。
抉择……
亲疏有别。
秦暖太明白这个道理，即便傅老夫妇再维护她，也不代表最终他们会站在她这一边，而舍弃自己的亲孙子。
那是傅家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如今傅家产业正在他手中蒸蒸日上。
说他是傅家的骄傲，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秦暖甚至不敢拿自己和他比。
她早就已经被他逼上绝路……
“傅承止……”
秦暖满脸无助的抱住肚子，她看着他，眼底隐隐有丝泪意潺动，“孙妈妈说你会让一个女人怀上你的孩子，那这个女人一定是特别的，我一直在想这个特别特别在哪里，如今我终于是想通了，我的确在你那里占着一个特别……”
这一刻，她无比想哭。
但是不行，因为她知道她的眼泪，只会加深他对她的厌恶而已。
秦暖咬紧唇瓣，缓缓深吸口气，“你特别的恨我，因为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宋行菲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
三年前，他和宋行菲的孩子被扼杀在那场车祸中。
三年后，作为‘罪魁祸首’的她，不仅要为自己当年的错误买单，更要为那个死去的孩子买单！
秦暖话音刚落，傅承止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乌云压境戾气缠绕，像是气候最极端的变化，他总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看到地狱的阴诡可怖的面貌。
他太阳穴那里的青筋凸起，嗓音却又特别平静，但这种平静之后往往都暗藏暴风雨来临后的天翻地覆，“宋行暖，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第一次……
三年来，秦暖是第一个在傅承止面前提起这件事的人。
尤其，秦暖还是杀死那个孩子的‘刽子手’！
秦暖有种踩中地雷，即将迎来灰飞烟灭的感觉，可是，这一刻她反而就不怕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死也好过一次次叫她受这样的折磨。
“你以为我不敢？”他冷笑。
“我当然知道你敢。”
这就是最可悲的地方，秦暖其实已经将这事情看得很透彻，“只是你不屑的动手，因为在你看来，死……真是太便宜我了！”
傅老太太说的对，人这一辈子最好不要太较真。
也最好不要活的太明白和透彻……
因为明白意味着痛苦，透彻意味着更痛苦。
事情的真相大多时候是残忍的，就像她和傅承止的婚姻，起先甜蜜美好，但是这甜蜜美好却是无数腌臜仇恨堆砌而成。
他从来别有用心。
而她却傻傻交付了真心……
“秦暖，如果你可以一直这么理智，那我们的交流会轻松很多。”傅承止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他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
秦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最糟糕不过如此，不会更疼了。
理智？
她的理智确实不够多，否则也不会这样轻而易举沉沦在他的糖衣炮弹中。
这段婚姻起初就是一颗诱人的糖果，等人吞下才发现糖里包裹着最烈的致命毒药……
怪她不理智？
可是如果一开始他能够直白一些，少一些伪装，她又怎么可能深陷其中？
与其说她不够理智，不如说他太会……攻占人心！
“傅承止，你曾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
秦暖视线突然变得很模糊，眼眶兜不住那层薄烫，她抬手用力擦了擦，等视线恢复清明，一双通红的眸子倔强的同他对视，“我知道那都是唬我的谎话，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恳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信任，哪怕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证明，三年前的车祸与我无关。”
肩膀上压着的人命太沉重了……
她这一趟千里迢迢来到海城，就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话在知道他娶她是因为三年前她‘撞了’宋行菲之后，秦暖就已经和他说过的。
可是他半个字也不信……
“可以。”
这次，秦暖其实一样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想他突然点头答应。
秦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傅承止，你……”
“我可以给你时间，多久都可以。”
秦暖正要求证，却听见他重复一遍，给了她更加肯定的答案，只是这次她雀跃的心情还未到达眼底，他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已经先一步传入她耳朵，“前提是，你得先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文件……
他不说，秦暖都要忘了，他们这通谈话的开始正是这份要她签字的文件。
只要签了字，他就同意她生下孩子。
只要签了字，他就会给她时间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准确的说是，只要签了字，她用多久证明自己的清白都没有关系，因为清白与否其实他半点也不在意。
最主要的是他早就认定她洗不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彼时，秦暖视线落在那份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有打开的文件夹上，她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傅承止是个商人！
而且他还是个成功的商人，商场上风云莫测雷霆万钧，他的行事作风更是出了名的冰冷决绝不近人情。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会做赔本买卖。
所以，这文件只会将她推进更加无路可走的境地。
“傅承止……”
秦暖甚至没勇气打开那份文件，“可不可以先给我两天时间？如果我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让我签这份文件。”
哪怕两天时间或许不够，但至少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宋行暖，是什么让你觉得你配和我讨教还价？”几乎秦暖话音刚落，男人劈手将她的后路给截断。
也对……
但凡他对她能有半分心软，他们也绝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不要说两天，恐怕两个小时他也不会答应给她！
秦暖突然有些后悔来海城了……
如果她乖乖待在傅家，在傅老爷子和傅老太太的眼皮子低下，他是不是能够收敛一些？
会么？
这么想着，她却有些自我怀疑了。
傅承止这个人太自我了，即便长辈能左右他的事情一时，也决不能左右他一世。
对长辈，他或许是孝顺尊敬的，但却绝不是傀儡般的顺从。
就好像眼前，这份文件绝不是临时起意，也就是说，哪怕在京都，哪怕在傅家大宅，傅老爷子和傅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他想，那他就一定会见缝插针的让她将这份文件给签了！
“宋行暖，你要明白，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
见她呆滞不动，傅承止没有耐心的皱眉，“孩子你可以生，另外离婚后我会每年支付一亿赡养费让孩子跟在你身边，甚至如果你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合理的话也可以添加到文件条款中，基本上这份文件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孩子她可以生……
甚至以后不用被迫和孩子分开，他会让孩子跟着她。
不得不说，这一刻秦暖的确心动了。
但她不是傻子。
“条件呢？”
秦暖眼帘低垂，硕大的泪珠子砸在深色的孕妇裙上，眨眼间踪迹全无，“傅承止，我得付出多宝贵的东西才能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是，有舍才有得。”
闻言，傅承止坐直身体，伸手将秦暖面前一直合着的文件夹打开，他只是将这当成一笔买卖，嗓音平静犹如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生产过后，你得再进一趟手术室，我需要你的一颗肾和一块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