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这场高烧来势汹汹,颇为棘手。
她时睡时醒,高烧消磨掉了她所有的意志,她几乎每次都是哭着醒来,不太清醒的睁着眼睛怔怔望着天花板,之后又哭着睡过去。
“这么下去不好,肺部已经有炎症了,再不退烧,之后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就连年慕尧也是罕见的皱着眉头,他收起听诊器起身,“给的药没有问题,但是她的身体却本能的排斥用药,承止,伤药到底是救不了心病的。”
秦暖像是用这种方式,在和傅承止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甚至短短几天,她急剧消瘦,病号服越发显得空荡,每次傅承止为她换衣擦身都有种,她想随着孩子一道而去的错觉。
心病……
他自然之道她的心病是什么。
然而,他纵然再能掀搅风云,也难以起死回生。
“继续用药,用到她好起来为止。”沉默良久,傅承止突然抬头看向年慕尧,嗓音冰冷又强势。
显然,他没能将年慕尧的话听进去。
闻言,年慕尧没再就秦暖的问题多说什么,将新一瓶点滴吊上之后,她视线落到傅承止手臂上,“你这只手不打算要了?”
那天将秦暖送来医院之后,他一直没有允许任何人为他重新治疗手臂。
他衣服好好的穿着,其实乍一看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是白川一再叮嘱,年慕尧才去骨科调了他车祸后拍的片子来看。
好吧,傅承止仍旧没能听得进这句话,他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床上昏迷没醒的人,然后自动将与秦暖病情无关的话过滤掉。
在‘自残’这件事上,这对夫妻倒是有默契……
见状,年慕尧头疼的按了按眉心,便领着助理出去了。
人一走,病房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日落时分,远处残血般的夕阳滚烫的烧红了半边天,这片红透过落地窗映衬在傅承止脸上,勾出他眼底千丝猩红万缕阴鸷。
如果秦暖醒着,一定会被他这个模样给吓哭。
当然,她醒着的时候,即便傅承止不吓她,她也都是哭着的,几天下来她一双眼睛早已肿的不成样子。
“宋行暖,你大可就这么和我耗下去。”
良久,他握着她一只手低头吻了吻,低哑的嗓音从她手背传出,“孩子以后可以再有,但是……”
微微停顿半瞬,他瞧见她眼睫轻颤,以为她要醒来,等了片刻,秦暖并没有要睁眼的意思,他另一只手撇过她苍白干裂的唇瓣,反复着这个动作,许久才将没说完的话给补充完整,“宋行暖,你这辈子不要想摆脱我。”
哪怕你用这种方式,用你的身体做赌注。
接连不断的恐怖梦魇中,也不知是被梦里恐怖的场景吓到了还是什么,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她眼角便有大颗眼泪滑落。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这次直到天黑,秦暖也没再醒来。
晚饭时,傅承止半强制性的给她喂了些食物。
这些天无论她是睡着还是醒着,他给她喂饭的时候,秦暖总是咬牙抵制,但往往拗不过傅承止的耐心,最后或多或少总会被迫咽下去些。
今天晚饭过程中,她挣扎着打翻了一碗粥。
幸亏那碗粥已经凉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贴在皮肤上也不烫,喂过饭,傅承止为她擦身换衣服并更换床上床单。
刚弄完,白川便在外头敲门。
“进。”说话时傅承止为床上的人捻好背角。
得到允许,白川从外头进来。
“傅总,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请过目。”一般都是比较紧急必须处理的文件,白川才会拿来找他。
傅承止抬手接过,大致扫一眼,便提笔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签上名字。
等他签好字白川收起文件,却没急着离开。
其实还有一件事……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还有事?”病床前,傅承止没什么耐心的抬头。
“是……”
彼时,白川视线自病床上秦暖过分苍白的容颜上略过,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宋小……宋行菲小姐在走廊上跪了好一会了,说一定要见您一面,否则会一直跪下去。”
白川原本是要说宋小姐,只是话才出口,意识到如今病床上这位也是宋小姐,所以及时改口,在小姐前面加了宋行菲的名字。
他盘算着,虽然这会傅承止的心思都在眼前病床这位上。
但过去……宋行菲却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
何况,那位看上去病的比这位还要严重,大冬天,走廊里暖气本就不足,那位摇摇欲坠的跪着,要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担待不起。
虽然之前傅承止说了不见宋行菲母女的话。
但眼下不是情况不一样么……
所以白川这才选择在进来送文件的时候将走廊里的事情说了。
傅承止的眉心在听见宋行菲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皱了下,倒是没有立刻起身,“她来为阮心柔求情的?”
话还是白川传过去的,除非阮心柔自首,否则谁的肾和肝也不会给宋行菲用。
然而,昨天晚上,秦暖再一次哭着醒来,过后不久,傅承止便裹着一脸冰寒,戾气深重的让白川报警了。
所以阮心柔虽然进了警局,却不算是自首。
至于宋行菲……
她这次算是自身难保吧。
帝都那边发生什么,负责调查的白川再清楚不过,宋老太太炸死,宋行御因此离开苏城折返帝都,然而宋行御还没下飞机,苏城这边就出了事……
这对母女酝酿出了一个惊天阴谋。
除了惹来众怒,以及害死了秦暖的孩子,其余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
宋行菲这也算是活生生将一手好牌打烂。
白川作为旁观者以,倒是将这点看得很清楚。
“大致是的。”
白川估摸了下宋行菲的来意,“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我们的人也不敢强制拉她起来,但她只说要见您一面,其余没说。”
傅承止眉间褶皱加重,但到底还是起身预备出去。
只是几乎同时,一只苍白小手拽住他衣角,傅承止低头便撞上一双泪水洗过的干净黑眸,她看着他,眼底透着层孱弱的哀求,“你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