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车厢里是一阵冗长的安静。
时艾望着率先出声打破了平静,“你这样三番几次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说明真正的目的,我会以为你在喜欢我,相比骂人,其实我拒绝人会更狠一些。”
她的声音轻轻缓缓的,不张扬不喧嚣,与车厢里的气氛相辅相成。
穆昱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直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脸上的线条略显冷硬,思绪瞬间飘回她在监yu里的那一年。
那年他正在所里实习,与时艾的认识是阴差阳错,只记得他当时因为她年纪小,而眼里的清冷倔强让他不经意多看了几眼。那时她也是说了类似的话。
“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虽然长得好看,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喜欢我没结果的!”
穆昱当时也正年少轻狂,不屑地嗤笑一声就走开了,但那次过后总是时不时的就能见到她……
“被我吓傻了?”时艾嘲讽了一句。
穆昱回过神来,默了几秒,唇角勾了勾,像是在回味这段往事,之后又敛下了所有情绪,才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你是不是顶流明星当久了,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以为谁都会爱上你?”
“原来不是啊……”
“很失望吗?”
“呵!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多谢帮忙。还有,我不是老赖,人情会还的!”说完,时艾没再迟疑,拉开车门就要出去。
“时艾!”
背后又是一道连名带姓的叫声。
她发现穆昱已经习惯叫她这个名字了,并且每次叫都会有一种呢喃的感觉,即使是急事,也没有过分急躁地喊。
时艾顿住动作,双脚还没接触地面,以一个准备下车的动作僵在原地。
“你不打算去看一下他吗?他的号码还有我别墅的地址都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这些天他会一直在家。”
穆昱口中的“他”没有说出任何一个线索,却足以让时艾浑身僵硬到麻木。
她知道那个“他”是她的父亲时俊青,可她怎么能去见他,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与关系去见他,又该如何交谈,不知道自己见到他之后会不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会不会躁狂发作……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如果不是硬逼自己陷入危险,她可不敢去见他。
“时艾……”穆昱又叫了一声。
她回过神,神情有些慌乱,这时电话响了,是安雁打来的。
她握着手机,逃也似的下车离去。
时艾的背影纤瘦又高挑,长发飘飘的随意垂着,走在秋天的空气里,就如这秋天一样温柔,穆昱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柔软……
像丢了魂魄似的回到了医院,负责她的医生一见到她出现,便立刻拉着她去换药。
手上的伤说不严重其实也很严重,毕竟是车祸造成的。
本来伤势还没好,今天又被一众人推搡,伤口裂开了,不知何时血渍已经浸出了绷带外面,一片血腥。
医生给她换药换绷带的时候,还忍不住唏嘘道:“小姑娘,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我看你这几天都无精打采的,是有什么比自己受伤的身体更加悲伤的事情吗?”
时艾仿佛没听到似的,任由着他在自己手臂上缠着绷带。
医生见她无精打采,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时却听到她清亮的声音开口问道。
她的目光看似盯着自己手上的绷带,实则毫无焦距,“医生,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医生顿住脚步,回头看她,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或许没有了,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医生走出去后,她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发呆了好久。
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她也许是太过年轻,始终理解不透这种沉重的话题,心中只想着穆昱对她说过的话,想着要不要去见时俊青……
但在那之前,或许应该先去看看边京泽。
躺了将近一个月,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醒来。但医生说过他醒来,那时艾就愿意相信,即使只是一个不确定的口头承诺,她也始终相信他一定会清醒过来。
时艾盛了一碗方浩带来的稀粥,吹凉之后舀了一小勺送到他嘴边,可下一秒这如水一般稀的粥就往他紧闭不动的唇边流了下来。
这一月来皆是如此,他油盐不进,一动不动,只靠输液。
反复几次之后时艾就气到想哭了。
她将手中的那碗稀粥重重放在桌上,语气有些不爽,低吼着:“边京泽,你有完没完了,躺在床上这么多天了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可那到底是边京泽,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啊,哪里舍得对他发脾气说重话。骂完之后又默默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线条柔了下来,将他的手握在手中,用湿毛巾细细擦拭。
边擦边说着,就像与一个正常人交流一样,“你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了哦,你明明答应我,等我参加完电影发布会之后我们月底就去旅行,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你逾期了,你不讲信用……”
这种像对一个雕在自言自语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着,时艾这一个月以来,已经快要讲完他们这十年的故事了,人还是手指头都不动一下。
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仿佛这样就好像他在fumo着自己。
目光氤氲地望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用这讲故事一样的语气对他说道:
“你知道吗?我最近遇到了一件……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件事,我父亲出yu了,他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面对他,一见到他就会想起我那被他抛弃又伤害的妈妈……”
“可是,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见他,不知道见了他之后能不能承受过往的伤害……”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顿时就红了一圈,将脸埋在他的大手里,声音都变得哽咽了起来。
“你醒来好不好,教教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每一次轻声柔语的开头,最后都会歇斯底里的结束,这是时艾这一个月以来对边京泽的规律。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开始,也在自言自语的结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稍微大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