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娴婉与解飞尘分别后,接到了林云的电话。
“娴婉,听说你最近又出事了,下周一还能按时进组吗?”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自己出事的消息,但崔娴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让他心安下来,“放心吧,林导,一定不会耽误拍摄的时间。”
这部电影她很是看重,不单单只是因为剧本各方面,也因为是制作人员是林云的团队,听说到时候还会请获得过国际最佳制作奖<黑暗>的导演来拍摄。
林云道:“好的,好的,到时候进组你会有惊喜的。”
崔娴婉有电话进来,便没怎么听清林云的这句话,客气了两句就挂掉了,之后又迅速接起一个电话。
“崔崔,找到了,找到了!”电话那头是麦包激动的声音。
崔娴婉道:“找到什么?”
麦包道:“陈斌的妹妹啊。”
崔娴婉不耐地道:“找到什么,直说,别给一巴掌说一句话。”
“你不是在各大社交软件都发了寻人启事吗,现在有人留言说看到与你的描述一模一样的人……”
没等她说完,崔娴婉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追问:“具体地址在哪?”
“在,在……”
“直说!”
“在巴黎。”
崔娴婉怔住了,这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地址。
挂了电话,她有些踌躇不安,在国外她很不方便去,而且还不能一个人去。
但一想到答应陈斌的事,还有五天就要进组拍戏,她就不再犹豫了。
把崔南送到时艾家里去,拜托她照顾几天,然后她下午就赶到了机场。
在上飞机的一个小时之前,她在休息室里坐着,忽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崔娴婉。”
她回头,那人迎着光走来,连忙站起身,诧异道:“你……来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把原本想问的“你怎么来了”,问成了“你来干什么”!
解飞尘也没有在意,而是走到她旁边,伸手屈指在她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不悦地道:“你要自己去巴黎?”
“你都知道了。”不用说,一定是时艾告诉他的。
解飞尘道:“崔娴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在参与着,现在进行到这一步了,你就要把我赶出局,是不是忘了谁把你从草屋里带出来的?又是不是忘了谁在雨夜收留你的?也忘了……”
崔娴婉有些听不下去了,索性打断他的话,道:“行!你跟着我一起去吧!飞机票自己买。”
不知道他为何非得要跟着自己去巴黎,但是仔细想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一个人总比自己一个人强得多。
解飞尘还是有些手段,居然能够值机值到了崔娴婉旁边,这一路上他都在滔滔不绝,崔娴婉有些累了,竟在他的声音中沉沉睡去。
看着那歪着半边脑袋的女人,解飞尘终于止住了声音,一手拖住她的脸,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窗外天好蓝,今天应当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飞机落地后,崔娴婉拿着麦包的那条地址信条,问了当地的人,好在俩人的英语口语极佳,很快就问到了路。
俩人来到了北面的一个小城镇,今日有些晒,崔娴婉抬手在脑袋上撑起了一把小雨伞,太阳光照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过了一会儿,整个人忽然被一阵阴影包围着,她转头一看,解飞尘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把遮阳伞,正在她上方撑着。
“还没找到吗?”他问。
这种天气本就熬人,崔娴婉脸蛋被阳光晕得通红,体力也有些不支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还是没有……”
话音刚落,骤然戛然而止,她的目光盯着前方某处,又望了望自己手上那张纸条,懵懵的,像在呢喃地说道:“好像找到了。”
话刚落下,一溜烟,人就往那个方向跑去了。
解飞尘微微皱着眉头,随即紧跟其后。
这是一间小别墅,只有两层楼,在巴黎这种地方实在称不上是豪宅,只能算是经济房:
崔娴婉敲了敲紧闭的门,敲敲停停,如此反复,过了几分钟,仍然不像是有人在家的迹象。
“有人吗?”她冲着里边大喊,回应她的只有旁边路过的人的脚步声。
解飞尘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推开几步,然后抬起脚,做出一个踹门的动作。
崔娴婉见状,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连忙拉住他,“你想要干什么?这是人家的门口!”
“喊了那么多次没有人开门,踹进去看一下。”
崔娴婉眉头动了几下,道:“这样不行!”
不知道为何,她现在连放狠话都变得如此没有说服力,明明以前的她一开口就能够不着痕迹地怼人不停歇。
解飞尘耸耸肩,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行的,但看到她刚刚好像越来越急躁,他就想要做些什么来让她放松一下心情。当然这些他是不会跟她说的。
崔娴婉瞪了他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幼儿走了出来,用英文打招呼。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崔娴婉怔住了,她答应陈斌帮找他妹妹之前,了解了她的所有信息,别说照片了,就连生辰八字她都知道,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跟她看过的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解飞尘见她一动不动,用手肘推了推她,半响,她才回过神,道:“你好……”
女人听到她说中文,微微挑眉,略有些兴奋,“听您这口音,很像我……家乡的口音,你们是不是迷路了,需要我帮忙吗?”
这你来我往几句话之间,崔娴婉已经恢复了冷静的神色,听她这么说,更加确定了这个女人就是她要找的人,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随即很快移开目光,看着她,答非所问:“你的家乡,是川城吗?”
如同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女人脸色骤变,神色已然有些慌乱,二话不说,竟转身就走。
“陈小姐,”崔娴婉喊了一声,女人没反应,她又喊了一声,“陈瑶!”
陈瑶骤然顿住脚步,像是画面被定格一般,背影僵直在原地。
崔娴婉见有机会,便乘胜追击,走到她身旁,道:“陈瑶,别躲了,你想现在就跟我走,还是想请我进去坐坐,跟我谈谈?”
那女人似是在深呼吸,几秒后,她猛地转过头来,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狠狠推了一把崔娴婉,还好解飞尘及时抱住,才没让她往后跌去。
“没事吧。”他问。
她摇摇头,脱离他的怀抱,轻轻道:“没事。”
“这里是我家,你在我家这般撒野吵闹,我要报警了,还有,你口中的陈瑶我根本不认识,请你现在立刻从我家门口离开!”她的样子看起来严肃又凶狠,可崔娴婉还是从她紧绷的声音中,听出了她极度的不安感。
崔娴婉早期进入娱乐圈之前,有专门修过心理学方面的课程,很明白这种人十分敏感又脆弱,就像陈斌一样,只要找准突破口,就能将他们的心理防线攻破。
顿了几秒,她说:“陈瑶,如果你想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的消息,你最好跟我好好谈谈。”
果不其然!!
说到“亲人”两个字的时候,陈瑶的瞳孔急剧收缩,明显的抗拒,可抗拒中又带着一丝动容,两种纠结的情绪相加在一起,使她的面部轮廓有那么一瞬的扭曲。
崔娴婉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唯一的亲人,你的哥哥!”
陈瑶猛地闭上了眼睛,兴许是手上太过用力,被她抱着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这哭声令她更加烦躁,睁开眼,眼底竟范上了血丝,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声怒吼,孩子似乎被吓到了,哭声急剧加大。
崔娴婉没再看她,而是径自推开门走进去,解飞尘紧随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冷酷的一面。”
最近这些日子,她简直颠覆了以往在解飞尘心中的形象。
以前的她只会怒吼,像一只无头的苍蝇,逮谁怼谁,而现在的她,做起事情来倒显得有几分智慧,这种睿智使她更有魅力。
崔娴婉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淡淡睨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
陈瑶的家里装饰简单,很像真正过日子的家庭,用的家具也一眼就看出来有些年头了,崔娴婉和解飞尘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
不一会儿,陈瑶抱着孩子进来,许是苦累了,那小孩竟在她怀中睡去。
安顿好孩子之后,她面无表情地走下楼,径自在俩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崔娴婉诧异她的调节能力,刚刚还在歇斯底里,风起云涌,现在就一脸的云淡风轻了,两兄妹都这样,这种性格真是如出一辙。
“陈瑶,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那个孩子是你的吗?”崔娴婉有意想与她拉进距离,有些话家常的意味。
偏偏那女人也不是一个会按常理出牌的女人,不仅对他的示好充耳不闻,反而将脾性冷漠到底。“别绕弯子了,实话实说吧,谁都有生活,想必你们也很赶时间吧,尽快说完尽快走吧。”
崔娴婉简明扼要:“你哥哥陈斌出事了!”
陈瑶猛然抬头,“他……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说崔娴婉,就连坐在一旁不愿意搭理此事的解飞尘都看不过去了,恶狠狠啐了她一口,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良心,他好歹是你的哥哥,是他对不起你了吗?!明明是你先自己玩失踪,他为了找你才出事的!你……”
崔娴婉扯了扯他的袖口,示意他停下。
“你说什么?”陈瑶仍是听出了解飞尘话中的含义,不可置信地道:“他为了找我,出事了么?告诉我,你们告诉我,他究竟出什么事了!!”
崔娴婉道:“你先别激动,细细听我说来。”
她将陈斌做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她,却唯独没有跟她说起他将要入狱的事情。
陈瑶听完,虚脱地往后靠去,脸上已不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表情,而是不可置信,深入骨髓的难以接受。
“他现在……如何?”
她没说明白此“如何”是何“如何”,但崔娴婉几乎瞬间就明白,她想问的是陈斌现在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做着这些怪事。
“他很好。”崔娴婉第一次知道自己说谎竟然不会脸红,“但是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你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长叹出一口气,半响,才缓缓道来:“三年前,我因为疯狂追星得不到家里人的支持,独自离开家,没想到这一离开,就已经是三年了。
离开家的第二年,我二十一岁,找工作时遇到了我的前夫,我和他谈恋爱,三个月之后我们结婚了,二十二岁那年我们有了小宝,二十二岁零八个月……我被离婚了。”
话一说完,崔娴婉与解飞尘对视了一眼。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如此冷清,原来这个家里没有男主人,只有一个年轻的单亲妈妈和一个连牙语都说不清的幼婴。
想起单亲妈妈,崔娴婉也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在这伤感的氛围中,迟迟没有回神,还是解飞尘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泛热的温度刺得她慌乱地抽出了手。
她说:“回去吧,回本该属于你的地方,你的家乡,那里才是属于你的。”
她难以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究竟是怎么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下来的。
陈瑶扭着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头,道:“回不去了,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没有脸见我的哥哥。”
早该回去了的,但是错过了那个认错的最佳时间点,便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挫了,得不到原谅了,陈瑶是这么想的。
“陈瑶,如果你这么想,那你真不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亲人永远不会抛弃你,更别说不会原谅这种话了……至少你还有亲人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崔娴婉,而是一旁沉默许久的解飞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