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飞尘低低一笑,端起酒杯迎了上去,喉咙被烈酒润过,对于能喝酒的人来说是刺.激而不是难受,扬唇,说出口的声音有些清润,“那天……对不起,我不该说出那些话。”
于解飞尘而言,崔娴婉算是朋友。
那天在休息室,对崔娴婉说出嘲讽的话之后他就后悔了,总是这般管不住自己的嘴,不止一次了,是该好好道歉。
崔娴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给自己倒上了半杯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缓缓道:“你不用道歉,我习惯了。”
解飞尘猛然抬头。
习惯了……是经常被这么说吗?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崔娴婉的手机响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喂?现在吗?好,好,我现在就回去。”收起电话,又望向解飞尘,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低头喝酒,“你回去吧。”
听她方才接电话的焦急语气,不难听出是谁打来了。除了崔南,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让她这样紧张了吧。
崔娴婉走了,解飞尘又让奈斯开了一瓶好酒。
今晚的酒吧很热闹,人群迟迟不散,还越玩越嗨。
四五岁的崔南给崔娴婉打了电话,说自己饿了,吃不惯阿姨煮的面条,想吃她煮的粥。
吃过了粥就睡着了,那一刻,崔娴婉才知道自己无师自通的一碗清粥会这么好吃。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了一下衣柜,却发现少了一件外套,那是她今天去拍摄的时候,自己特意带过去的衣服。
顿了几秒,才想起应该是放在酒吧里了。
在床边来回踱步,突然,她套了一件外套,抓起车钥匙,随后出了门。
她是半个小时之后来到酒吧,人群依旧没有散去,就像她走之前一样热闹。
崔娴婉的目光不由落在那熟悉的一处——解飞尘常坐得地方,从这边望过去,已经没有看到他的脑袋了。
她暂且想到他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别扭。
仅仅一件外套,大可以不必这么晚过来取,可鬼使神差般,她偏偏来了。
她抬脚往沙发那里走去,外套就放下沙发上。
靠近时,脚步却猛然顿下。
那个她以为已经离开了的人,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样子还做噩梦了。
解飞尘额头上浮着虚汗,嘴唇一张一合,喃喃自语,崔娴婉凝了凝神,只听到一句连不成句的话,“不要,你是谁,你在哪……在哪……啊!”
他猛地坐起来,低着头,看起来有些颓丧和懵懵的。
“解飞尘?”
清冷的嗓音呼唤了他一声,他身子不知为何颤栗了一下,朝着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崔娴婉,不由愣住了。
擦去额头上的虚汗,将桌上一杯白水一饮而尽,才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崔娴婉坐下来,不答反问,“你做噩梦了吗?”
“……嗯。”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样子肯定又是梦到那件事了。见过他做梦的人不多,以前只有边京泽,现在外加一个崔娴婉,倒也挺稀奇。
崔娴婉道:“是什么梦……会让你这样……”
她实在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状态,如果非得要有一个词,那就是“狼狈”。谁能想到,以好酒为生,花天酒地的解飞尘,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解飞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头,猛甩了几下脑袋,想要将那些梦境都甩掉,他道:“弄丢了一个陌生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崔娴婉竟忘记了呼吸,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弄丢了一个陌生女人。
这句话听来让人很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怪异,可她怎么在此刻心中颤动得厉害,她暂且把这个理解为共情能力,可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对他的话产生共情?
她无从得知,也不愿去想,只是看到解飞尘这样的状态,又见他时时往嘴里灌酒,不由多说了几句,“你真的就打算这样一直下去吗?”
解飞尘扬唇笑了笑,道:“哪样?”
崔娴婉蹙起眉头,道:“整日沉溺在烈酒里,夜夜如此,你该做点正事了。”
解飞尘道:“什么叫正事?”
崔娴婉道:“重操旧业。”
“重,操,旧,业。”他把这四个字呢喃地念了一遍,表情愈来愈怪异。
崔娴婉乘胜追击,道:“对,重操旧业,我从郑善那里得知你以前的专业是导演,还是他的直系师弟,你是导演系的高材生,无论经历好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你的才华不应该就此埋藏。”
郑善什么都告诉了她,就连他为何会放弃大好前途,退出导演圈,都一一跟她说了。
崔娴婉只觉得,她既然知道了这些事,就有义务来劝他,说服他。
可半响之后,还是没听到男人的回答。
就当她想要再说些什么时,他却站起身,道:“等我……去套上一件外套,我送你回去吧。”
“我开车来了。”崔娴婉说。
“太晚了,不安全。”他淡淡驳回了她的话,径自往休息室去取回外套。
崔娴婉知道他一定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不易察觉地叹出一口气。他也是执拗的人,就像他现在一定要送她回家一样,强势拒绝是行不通的,唯有答应。
所以,她也不想劝他了。也罢,她又不是他的谁,怎么会听她的话!
车上,解飞尘问她接下来的工作情况。
崔娴婉避重就轻地道:“就当放松了,过几天还要去寺庙还愿,累了这么多年,有这种闲暇时候我真是求之不得。”
解飞尘知道,疲累也是会上瘾的,累了这么久,哪能这么容易习惯,说不定她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落寞和黯然神伤。可现在,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毕竟是她事出有因。
夜深了,崔娴婉到家后发现崔南睡在沙发上,暗暗惊呼一声,随后抱起他往房间里去。
黑夜中,解飞尘的车子还没离开,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里。那道纤细消瘦的身躯抱起了一个五岁的男孩,应该也挺吃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