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心想帮帮郭老师怎么不行了？”
“帮？有问过你爹的主意了吗？还不收钱呢，捡你爹家一根草他都得满街嚷嚷个没完！”孙传海拍下郭老师的背，“走，别理这小子，咱继续找屋子去。”
“那是我家，”陈健展臂拦着，左手指向曹家饭馆边，隔着一条窄巷子的大院落，“一出门想买啥都有，我家还开裁缝铺，做衣服给你优惠，郭老师考虑考虑啊？”
陈家比孙家多一座房，高石墙围拢，只能瞧见瓦檐。前门在广场主街，大敞门里挂着花红柳绿的布匹，晾着几件男女老少的成衣，后门在隔壁街上，但常年关着门。
据他昨晚跟孙传福了解的，陈健父亲陈保立没有工作，是靠他媳妇的裁缝手艺养活，但陈家祖辈做生意都很厉害。
村子里只有陈家达到万元户的级别，可惜到陈保立父辈开始，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具体怎么孙传福也不清楚，到现在陈保立父亲都没回子昌镇，大家猜是回不来了。
孙传福只知道陈保立十八年前孤身回来，重新住进了陈家空置三十年的院子，花钱大手大脚却很抠门，每天烟酒大肉不离嘴，总爱跟镇里的那个老混子赌牌，好像钱永远花不完似的，五年后娶回个城里的漂亮媳妇。
陈家媳妇小了陈保立十九岁，白嫩嫩的，是子昌镇最漂亮的女娇娥，后来王素香到子昌镇支教，镇花才换了人。
陈家媳妇一开始不爱出门跟乡亲们来往，后来开了裁缝铺才肯摆两句龙门阵，平时安安静静，一整天坐在缝纫机跟前，除了到学校接孩子，哪里也不去。
可陈保立在回来之后再也没出过镇子，怎么结识到陈家媳妇的？
——孙传福不清楚，他整日窝在学校，知道的并不多，更不和陈保立来往。
余幸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他犹记着孙递才提的怪眼。
见陈家跟王素香和孙家只隔着一条街，位置很好，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陈健。
“不过房租钱还是要收的。”既然陈保立抠门，陈健自作主张必有阻碍，他不介意递个台阶。
孙传福却极力反对，“不成不成！怎么都不能去陈家！郭老师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回我家住去！”
“校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任何父亲都不会放弃自己孩子的。”余幸想起孙传福跟孙家媳妇一见面，立刻擦火爆炸，就很头疼，委婉拒绝道：“我不管陈健优秀或顽皮，他是我的学生，而我是老师，是指引学生方向的灯塔，不该让他在人生道路上继续迷失，我们要挖掘出陈健的优点。”
“不愧是留过学的，郭老师觉悟真高！”孙传海惭愧地拍住陈健的肩膀，“这小子跟他爹学坏的，可我们身为他的第二个‘爹’，也有很大的责任呐！”
陈健：“……”咋占起他便宜来了？
他想打掉孙传福的胳膊，再张口骂两句，可又怕自己威猛的样子会把郭老师吓跑，艰难地忍住了冲动。
“天要黑了，郭老师赶快回学校拿行李，我在家等你。”陈健一说完就急冲冲跑回裁缝铺里了。
余幸只有一个行李箱，孙传福省得他再颠屁股，就让他在镇里逛一逛，自己回学校帮他拿。
余幸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看着三轮车骑走了，拍拍肚子的凸起，“别睡了，起来刷个脸，我要看看他们的反应。”
今天没戴围巾，晓恬筒迷瞪瞪爬出领口，在毛衣圆领的支撑下，挂着咯吱窝，仰起猫脑袋想亲他，奈何太矮，只舔到了下巴，脑门立刻就得了一个弹指，他顿时瞌睡虫全跑了。
“你真当自己是猫儿了？”余幸抽出手帕想擦擦下巴，忽然想起昨天擦过猫嘴，又塞回兜里了。
晓恬筒没想到自己这么讨嫌，猫眼里委屈地浮出水光，用肉垫挠了下他的下巴，“喵呜！”你个负心乞丐！
余幸不觉得疼，捏住他的爪子，一边走一边蹂躏肉垫，“看见卢宝没有？”
镇民忙着收割稻子，街道来往的人没有多少，只有开店不钟田的，会搬着小矮凳在门口，守着自家门摊。
他们都在防备余幸，有的竟然不想卖他东西，关了家门。
至于其他村要从这儿路过去县城的人，或者要去菜市广场卖菜的，他们都只是借路，借地，老实吆喝自己的东西，反而是拒绝跟子昌镇民有过多交往。
猫儿的露脸不意外收到了路人的赞赏和惊艳，为其停留注目，但仅限外乡人。
子昌镇镇民却跟见鬼了似的，只有害怕与惊吓，有甚者当即关上了门，像在逃避什么。
余幸都没法子靠近问，于是孙传福拿行李箱回来后，告别去了陈家裁缝铺。
大概是陈健跟他娘说了，陈家媳妇见他进门立刻停下缝纫机起身迎接。
她生的娇小，才到胸口高，短发别在耳后，皮肤不如他白，但在子昌镇是算白的了，尖细的瓜子脸已经瘦脱了像。
而且黑眼圈很重，精神萎靡不振，走路摇摇晃晃，跟王素香半斤八两。
“郭老师里面请，我去关一下门……”陈晓月隔着一米远，埋着脑袋不直视他，声如纹吟，指了一下进门方向，就绕过他小跑到门口镶嵌门板。
余幸还没动，陈健从收银兼制作柜台旁的门进来了，满嘴油光闪闪。
“郭老师来的可真慢，我家饭都吃完了！”陈健倚着门框，撩起花布门帘，朝他招手，“进来啊，我带你去看屋子！”
余幸跟他进了院子，左手边是一面石墙，放了四排蚕架，没有养牛鸡鸭之类的，只种了一棵乔木桑树，目测四五米，已经秃得差不多了。
右手边的屋子是两室一厅一厨，是陈家三口在住的。
陈健领他看的是前面的屋子，跟裁缝铺的空间一样，两室一厅，原是陈家长辈住的。
余幸看了下，除了两张床，什么都没有，但水泥地上有摆放过家具的痕迹，瞧着东西不少，桌椅沙发橱柜都很齐全。
联想到陈保立好赌，他也明白了。
“随便郭老师想睡哪张床，我爹把整个屋子都租给老师了。”陈健推开了左右两扇门，又倚墙仰着下巴，非常‘贴心’地指导道：“老师你一个人，去赵家的小卖铺买个澡盆、痰盂、煤球炉和烧水壶就行了，院子里免费让你压井水用！”
言下之意用其他的都得花钱。
余幸以为是这样的，但去主屋见到陈保立后，对方却明令禁止他进主屋，或从后门到裁缝铺。
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北屋和水井。
“天黑后我会封掉你的后门，要用水在天黑之前天亮以后，急的话自己买个缸接好水。”陈保立盯着他的脸，不服输地抓理了下自己灰白的地中海，像花孔雀似的仰着脖颈，恶狠狠地灌了一口二锅头，“你是小健的老师，房子月租一百给你。”
猪肉才一块五一斤，他怎么不去抢钱？余幸压下白眼，“好，谢谢了。”
“郭老师来得不巧，今儿晚上菜烧少了，马上天黑再烧菜也来不及，改天再请你出去搓一顿。”陈保立捏着筷子夹掉盘子里最后一块卤猪耳朵，就一口白酒吧唧嚼。
等他放下筷子，站在他后边的陈晓月立刻开始收桌子，菜汤倒在一起，端着剩下的两个面窝头去厨房。
跨出门槛的余幸听到了细小而急的咀嚼声，看来饿了很久。
“陈晓月的地位还不如孙家媳妇，她只能吃爷俩的剩饭。”
晓恬筒小小一只挂在领口，前爪农民揣在他的外套里，舔了舔三瓣嘴，“她现在有剩饭吃，你还没给我吃饭呢！”
余幸一回到屋里，陈健紧跟其后锁了进院的后门，他只能走去前门看，对面的赵家小卖铺已经关门了。
于是他锁好前后门，挑了挨着院子墙的房间住，窗户虽然从外面用木板封了，但听听声没问题。
木架床上光秃秃的，蚊帐成了蜘蛛窝，风一吹全是灰。
余幸拿出备在系统仓库的帐篷，搭在空地上将就一晚，钻进帐篷后，又拿出上辈子外出常用的精致雕花木小矮几，放上几道老婆做的菜，还冒着腾腾热气。
他现在学聪明了，防止进入新世界吃不到老婆的菜，他提前让老婆做了很多备用，都装在一个格子里，能不重样能吃一个月，三年不缺粮。
糖醋排骨，梅干肉，爆炒牛舌，蒸银鱼，飘了满篷香气。
晓恬筒馋的直咽口水，饱含急切地叫唤：“喵嗷呜！”
余幸懒得喂他，掐住后颈皮拎出领口，扔到装银鱼的盘子边，拿起筷子就不管了。
奶猫儿胃口小，两条小银鱼便撑得肚皮滚圆，然后还是他解决了剩下的八条。
饱餐一顿收起桌子。
余幸埋着猫肚子睡了，他一觉到天亮，猫儿却困倦地直塌眼皮，“昨晚陈晓月哭了一夜，你睡得也太死了吧，哪天被偷家了都不知道。”
“只有哭的声音？”
“嗯……打呼声算不算？我听不出是谁的，还挺大声。”猫儿撅起屁股撑了个懒腰，又抖抖毛发。
“其他方向有没有奇怪的声音？”余幸扒拉出被窝里暖着的衣服穿上。
“有！”等他套好毛衣，猫儿自觉爬进他领口里，“我听到了很激烈的呜咽和非常刺耳的指甲刮磨木板的声音，比陈家的呼噜声还大！周围有两家都被吵醒了，他们抱怨的是曹家，没过多久曹家有人起床处理了，然后我就听不见了。”
“放学我们再去曹家饭馆看看是不是有鬼在作怪，”余幸钻出帐篷，摸住帐篷顶，收回了系统仓库，“子昌镇每个镇民都像活见了鬼，受过不小的折磨，可我到现在还没遇到灵异事件，很不对劲。”
“我还奇怪子昌镇怎么没有鬼呢！”猫儿塌着飞机耳，深叹口气，“下午你早退两节课，赶紧把还没去过的地方转一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