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薛楼主当真大方,可摘星楼又还能有几日风光?”
摘星楼乃皇帝养的爪牙,此次重开武林会自是不准参加的。
他们如果一直暗中躲藏观察还好,但眼下行踪暴露,消息已然传回京中,届时只怕自身难保了。
余幸见薛行治一塌肩,顿时显出油尽灯枯相,又哂笑道:“而我并非圣人,断不会认个三番两次杀自己的爹,还望薛楼主谨言慎行——再乱降我辈分贪我的口头便宜,我便不客气了。”
然薛行治却是顽固到底,“龙儿放心,纵然爹不复往昔,但皇恩尚在,圣上定能留我几分薄面,将摘星楼传给你啊!”
余幸烦躁地捏捏山根,抬眸看向正在进行自我思想斗争的叶深鸣,“这一年里你长进颇深,不妨再试试看。”
叶深鸣抬起脑袋,眼睛亮闪闪的,激动抱拳道:“多谢教主恩准!”
少年迎面向薛行治攻去,而薛行治心神俱荡,注意力不集中,几招便气喘吁吁,得让摘星楼弟子帮衬着。
余幸见少年胸有成竹,于是不再停留,找到仙鹤辇,先上去换衣服。
云芙她们也找到了自家马车,准备跟行,伏天寺亦是如此。
崔正在将明铮绳子拴在马车尾才上辇车,由于没有车夫,他只得亲自驾驶。
离开武林盟驻地。
方才逃跑的侠士们,还有部分躲在围墙上观望,得知了所有真相。
看到明铮跟魔头队伍,他们竟不知该做何表情。
一代至尊堕落,魔头横行无忌。
孰是孰非根本计较不清楚。
此番武林盟内动静太大,上青城的百姓惶恐逃窜,摊位都来不及收,空荡荡的街道只有零星几家胆子大有背景的店铺在营业,依稀见着人影。
仙鹤辇最终停在城中心菜市口边的刑场上。
换回红衣劲装的余幸跳下马车后,没立刻走开,而是转身接抱住明朗,像保护珍贵的易碎品似的,不舍地放在地上。
最先下去的崔车夫已到车尾解开绳子,将磨破脸皮的明铮拖上刑场中心。
“说,你的罪孽,你的命债,一桩桩,一件件,一样不能少。”
有大胆的吃瓜百姓瞧见,当即跑回去找人过来看戏。
明铮一心寻死,闭口不言,余幸当即抬起胳膊,投出一枚金叶镖,精准打鸡。
“啊啊啊——!”
明铮又回忆起了没有命根子的日子,生理加心理上的痛苦成倍暴击,捂着裆部不停翻滚,鼻涕眼裂糊了一脸。
之后余幸让崔正动手用花膏治好他,又捏着一枚镖等他发话。
生不如死的明铮彻底乖了,口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孽。
刑场逐渐聚集百姓聆听,明铮说完了就一遍遍重复,跪在刑场上接受谩骂。
百姓们这才知晓冤枉了圣上与公息观,却概不承认自己愚昧无知,将一切推脱到明铮身上,一个个回家拿泔水残渣泼打,好似这般能得到圣上原谅,减轻心里的惶恐。
皇帝一知晓消息,立刻查抄了摘星楼,重新建立地下组织。
至于武林盟剩下的精英骨干,收拾完乱子,就在准备武林大会,另择明主;弦音阁则在云州重新复出,广收女弟子重新开始;公息观亦脱身京城,回到自己老家去。
皇帝为此难过不已,但不强求,只是隔三差五拜访公息观,成了常驻香客。
一切开始步入正轨。
唯有余幸的地位很尴尬,尚不被武林接受。但耐不住他跟明朗联手厉害,连三大门派都不敢出手,其他小门小派自然能躲则躲。
在明铮认了三日罪后,余幸栓着他先跟云芙她们回了云州。
弦音阁重建期间,他除了吃饭喝酒睡明朗,就是四处搜罗药材,做了大量并蒂莲花膏交给云芙,笑眯眯道:“让他死可是便宜他了,不如一根一根挖出他的肋骨,再接回去好了。”
“如此听着不错,我会亲自执行。”云芙深沉地摸着盛装花膏的雕花箱面道。
“我会定期送补花膏,你不必担心不够用。”
“你们这就要走了?”云芙抬起眼皮,看向面前时刻黏抱在一起的眷侣,“武林大会还有些时日,再小住几日也无妨。”她的视线专注到明朗身上,“便当弦音阁是自己家,无需客气。”
“我们何曾客气过了?”余幸轻捏下明朗的面颊笑道:“只是朗君自小在鸿山派,没怎么见过外面的天地,我想领他四处转转,顺便再寻找小叶的下落。”
叶深鸣没有灭摘星楼满门,他只取了薛行治首级。之后皇帝拆了摘星楼,唯独留了白骨神医一命,要他上贡药品。
于是余幸抓准机会,跟皇帝谈了笔生意,以批量复刻白骨神医的所有供品为谈资,让皇帝写下罪己诏还叶家清白。
再后来,叶深鸣拿到罪己诏大哭了一场,翌日便不见了踪影。
余幸相信叶深鸣以后不会为非作歹,但往日血债也要清算,他可不会因为朝夕相处过,就饶恕一个杀人罪犯。
他既如此说,云芙当然不会再做挽留,放下手里的活儿,亲自给他们备上马车,吃食日用品一应俱全。
得过余幸恩惠的弟子两眼泪汪汪地跑来送行。
云霜破天荒地也在送行队列——她自从去过明朗的养父家,发现一直在养着人家的儿子后,便再没在明朗面前出现过。
她定定望着明朗上车,却什么也没说,只在马车启步离去,见不着影子了才叹句“对不起”,然一切晚矣。
巧得是他们刚走没多久,云菁便过来投奔弦音阁了。
鸿山派因为明铮,失去了名望,也失去了传承,弟子们走的走,散的散。
云菁莫说撑起鸿山派,能否保住鸿山派不被侵占都是难题,她不得不抱着夫君牌位投奔弦音阁,搜寻明铮的下落,至始至终没惦记过失踪的明朗。
时间很快转到武林大会重开之日。
余幸和明朗只在上青城周围的城镇转了一圈,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
眼下所有马车进武林盟驻地,行两步就得停一停,严格排查违禁药品暗器。
余幸乘坐的马车也不例外。
可惜武林盟新招的小弟子并不认识他跟明朗的脸,查完就放心了。
以致于后面跟入的各门派马车,在比武场看到他们俩的存在都惊疑不定。
“武林盟怎地将魔头也放进来了?!”
“是啊,竟然不通知我们一声,忒不厚道!”
“我们要不……还是回了吧?”
“唉哟,来都来了,坐下看看热闹嘛。”
“他们俩莫不是要争武林盟主之位?”
“不管他俩谁赢,武林盟都完了……”
“大家想想办法啊,武林盟万不可落在魔头手里!”
武林大会上只有一条规矩,守住比武台者便是武林至尊。
如此看来先上场的会比较吃亏,可真正的武林高手却不在意先后顺序,毕竟他们有实力站到最后。
于是当明朗一站上去,在场抱着今年武林动荡,想要捡漏心态的侠士顿时就泄气了——十五年前闻风丧胆的夺天运神策重出江湖,恐怕只有三大门派上去能多打几招。
“咦?竟不是魔头上场?”
“他俩结龙阳之好,谁上不是一样啊。”
“据说那魔头也是自创神功,我挺想看他们打一场,看看哪个更厉害。”
“可有哪个晓得魔头的神功叫什么名字?”
“这个倒不曾听过。”
“他们最好能打个两败俱伤,如此我们便不必畏首畏尾了。”
“嘿!这么大声!你何不干脆去他跟前说去,想死可别拉上我!”
比武场周围的声音尽逃不过余幸的耳朵,但他却是心无旁骛地坐在裁判区陪武林盟唯一的护法喝茶。
“嗯?”余幸见明朗站了许久,心疼得不行,茶杯一掷,“缘何还不开始?”
隔壁座的武林盟护法让他吓得抖三抖,顶着众目睽睽,硬起头皮望向右方的贵宾之一,“在下很是期待崔观主一展仙风呢。”
崔正直接道:“我认输。”
不等护法问起,云霜也道:“本座不及他皮毛。”
“阿弥陀佛,老衲无心争斗。”伏天寺亦是拒了。
最有希望的三大门派都退缩了,那其他人想都不用想。
武林盟主之位自然就落在了明朗头上。
但比武场却仍是充满了排斥之声,左右不过觉得人邪,剑邪,神策邪。
余幸倏地站起身,冷眼扫向场下,外围聒噪刹那间熄灭。
“刀剑切菜或是夺命,得看操刀之人心境,你们尚且识不清自己曾经崇拜向往的明铮,又凭着什么断定明朗的好坏?莫不是有人见过他杀人,遇过他放火,受过他欺辱?他出山唯二做过之事,不过是跟我交好,及擒拿明铮罢了。”
在场围观群众闻言彻底哑了嘴,谁教他们着实找不出把柄反驳。
余幸脚尖一点,落至场中,搂住明朗倨傲道:“当然了,即便我与朗君罪恶滔天,你们不服也得服,又能奈我们何呢?”
各门各派:“……”好想揍,但不敢。
余幸跟老婆就此落居在武林盟。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而余幸一天比一天后悔。
明朗一上任便开始重新整顿武林秩序,每日有处理不完的武林琐事,除不完的武林败类,办不完的门派活动,几乎三百六十五天无休。
威望是积攒够了,但一回家就倒头睡,严重影响到夫夫生活质量。
如果不是捣鼓药品卖可以打发时间,余幸一定会把他从武林盟劫走。
事实上有一回他的确这般做了,不过是开个玩笑让老婆休息一天而已,结果武林正派全员真香,跑到南疆求着他们回中原,高调地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于是被南疆王晓得了海庄所在。
余幸为保住海庄,不得不去找皇帝合作,江湖朝堂齐心协力收复了南疆。
——毕竟叶家衣冠冢都被叶小子搬到海庄了,他能做的就是帮这个听话的小跟班守护好此地。
也正是因此,他才阴差阳错地在衣冠冢地发现了叶深鸣已经腐烂的尸体。
罪己诏的灰烬已吹到了每一座坟头之上。
余幸好生厚葬了叶深鸣离开,每年的今日都会抽空跟明朗回来烧一次纸。
直到再也来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下个世界尝试写灵异解密,主神是猫咪哟,使命rua他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