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儿!甜到流蜜的红薯儿!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葱花饼,三分一个,不香不收钱咯!”
破旧的公车站口,四处都是三轮车,挂着粗矿大喇叭,一句句重复着口音很重的叫卖声。
余幸在路边一推开轿车门,四周期盼的视线顿时火热地聚集在他身上。
这个年代开得起轿车的少之又少,路上来来回回的二八自行车,人与人之间是淳朴真挚的欢声笑语,而不是文字与表情包。
十一月寒风瑟瑟,没戴围巾的他,鸡皮疙瘩冒了一脖子。
余幸抬起手想扣起领扣,但想起什么,又放弃了。
这时副驾驶下来一位妇人,墨发烫卷,天然素颜,气质恬静优雅,着一身看着老土,但对原住民而言,很时髦昂贵的明黄羽绒服和牛仔裤。
她绕过车头急跑向了他,手里摘掉自己的大红针织围巾,往他脖子上套。
“别再逞能了,你的身体自小就受不住凉。”妇人深深叹了口气,“唉,你也不懂照顾好自己,娘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走那么远,要不过完年了开春再去福安吧,二月份小学开学,你去报道正好。”
余幸没拒绝她的好意,有母亲体温的围巾绕在脖颈上非常温暖,顷刻驱散了所有寒意,他忽然很羡慕原主郭天衍。
不过郭天衍的父亲不如何,他在城里开了家武馆,在当地还算有名,明知郭天衍因为早产身体孱弱多病,却不顾其意愿的强留郭天衍在武馆学武,美曰其名强身健体。
但郭父只是想要培养武馆继承人,谁让郭母体弱,生不出第二个儿子。
于是,得郭母鼎力支持到大学毕业,只有一肚子墨水的郭天衍,瞒着郭母跟郭父去山里特训,结果发起高烧郭父没发现,依然要他担水爬山,滚下百层山阶而死。
郭母伤心过度,从此一蹶不振,原本活不了几年的身体,更是撑不住同去了。
独留郭父悔恨了一辈子。
郭天衍的执念很简单,不想再接受郭父摆布。
所以余幸一接替他的身份,立刻撕掉亲情的道德绑架,跑去跟郭母诉苦,让郭母去治郭父,结束了魔鬼特训。
由于这次的任务在子昌镇,他决定继承郭天衍的遗志,去郭母的祖籍地子昌镇做支教老师。
“学校一月才放假,我现在去还能教两个月书,先适应一下。”余幸弯腰拿出后座上的手提行李皮箱,“您不用把我想的那么脆弱,爹之前训练我的时候,我都没倒下呢。倒是您,不要忘了吃药,我同学从国外带的,您吃个半年,身子差不过就能养回来了。”
余幸担心去子昌镇会让郭母忧思过度加重病情,很大方地拿了瓶上个世界在系统仓库储备的花膏给她。
郭母这才用了一周,身强体壮风吹不倒,皮肤已然恢复至少女时期的弹嫩。
“这药的确好用,我现在精神状态好得不得了,你姑姑们见了抢着要,我分了她们不少,”郭母摸着脸,乐开了花,“你同学方不方便,让他再多买几瓶要得不?”
“她们没病吃什么药?”这个世界没有药材,余幸不怕秘方传出,而储备量足够,他也不怕用完,但他怕被天道发现,警告道:“是药三分毒,您不能多吃,她们是不能吃。您身上用完前我会给你补寄,可不能再让她们拿了。这药的药材已经灭绝,做不出了,很难预定。”
“那娘不吃了,娘已经好了,你拿着吃,得先把你身体治好了!”郭母笑容顿时散去,紧张地挤开他坐进后座,“娘这就回去拿,很快的,你等娘一会儿再进站。”
“不用,这药挑体质,对我没效果。”为了骗过天道,他的病是真的,即便他练过武也防不住小小的风,余幸苦笑不得地按住车门,不让她关上,“我进站了,娘回去歇息吧。”
不等郭母再说,他推上车门,跟郭母摇摇手,又跟司机摇摇手。
看着车尾巴消失在街道,余幸才转身向车站去。
路过的小摊贩热情地向他招手吆喝,有甚者免费请他品尝,巴巴送他面前,手上冻疮非常可怖。
想到长途路远,他就顺手买了五个饼和两个红薯。
检票进站程序没有那么复杂,看完票,看完脸,看完东西就进。
余幸买的卧铺,票价才四十块钱,坏境不是很干净,狭窄的过道,狭窄的床位,食物香气与脚臭汗臭的混和气味,都让他喘不出气。
更不用说系统了。
余幸挤挤攘攘地找到自己的下铺位,放好行李箱,抬手想解掉围巾,搁在上面却又很犹豫。
他对面铺位躺着位胖青年,手里在看故事会,但眼珠子却反复往他身上瞄。
“兄弟,你衣服里藏了啥啊,一直在动。”青年没忍住问了,干脆放下故事会,视线直勾勾盯着他胸口。
他第一次见到长这么帅的哥们,轮廓分明深邃,完全就不像个胖子,一开始以为是有啤酒肚,加上有三层大衣堆叠穿得太厚,才会有一块凸起。
可现在哥们胸口像沸水泡似的咕噜咕噜动,他实在骗不了自己了。
胖青年这一问在嘈杂的车厢里没有荡起一丝涟漪,各自上铺呼噜打得很香。
余幸抽着嘴角拆下围巾,没扣紧的白衬衣领口,倏地冒出颗更白的糯米团子,冲着他软中掺怒地“喵呜”了声,小腿刚跟着钻出领口要给他来一爪子,又跟地鼠机似的退回领口里。
“你——!”胖青年刚惊呼出声,余幸当即指节抵住唇瓣:“嘘,他很乖的,不用怕。我要出一趟远门,没人照顾他,只能这么做了。”
胖青年及时敛住惊叹,点下头表示理解,竖起大拇指悄声道“他很漂亮!”
街上野猫整日翻垃圾,毛发灰扑扑的,很少见到长毛雪白的猫,圆如葡萄的眼睛,一只琥珀金,一只冰雪蓝,清澈透亮的像两颗宝石,更是不常见。
是他、他也得日日抱着不离身。
余幸谢过他的夸奖,脱鞋坐上铺子,靠窗壁而坐,见白被灰不溜秋有不明黄水印,也不嫌弃,用来盖住腿。
在他这里没有由奢入俭难一说,毕竟熬过了逃生村的日子,其他什么都是奢侈的。
然后他又拉起布帘子,隔绝了他再度搭讪。
“忍着吧,车程要一天,而且乡下猪圈、鸡鸭屎的味道比车上更难闻——谁让你这个世界竟然想不开,上了一只猫身,活该。”余幸捞出怀里的系统,放在大腿上,在脑子里跟他交流。
晓恬筒一离开他怀抱,毛发上的暖气很快就散不见了,冻得他直哆嗦,正想爬钻回去,听到臭乞丐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嗷呜!”一口咬住他拇指肚肉最多的地方,看似凶狠,其实力道和挠痒痒差不多。
要不是神力不够用,不能跟分魂合体,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个小世界是特殊的灵异世界,他原本只能在识海里呆着的,但目标已是魂魄状态,不需要用身体。
于是身体的使用权就是他的,但他不能用人形,否则法则会发现,所以只能变成猫陪伴在臭乞丐身边。
他一个主宰万千世界的神明,甘愿为他牺牲做一只畜生,却得不到他句好,委屈死他了。
就他这态度,他哪里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奶猫只有巴掌大,乳牙都没长成,咬的非但不疼,还很舒服。
心底一直抵触系统的余幸,实在无法抵抗毛茸茸的诱惑,上手顺了顺系统炸开的背毛。
柔软蓬松,毛面冰凉,但掌心服帖下去,又能感觉到他体内的滚烫温度,不失为冬日最佳暖手炉。
系统被他一撸,扬起团子脸,舒服地眯眼打呼噜,像个小马达。
“喵呜~”手法不错,原谅你啦!
余幸只能跟他颅内交流,听不懂猫叫,但这软绵绵的语调却让他想起了明朗。
上辈子明朗是先走的,他选择了自刎跟随,期望着能在下一个世界早点遇见。
他现在不知道实没实现,但这个世界的任务难度却增加了。
他怀疑是系统成了猫所致——系统一问三不知,一用三不会。只告诉他目标是卢宝,在子昌镇,其他一概不晓得。
除了当暖手宝,屁用没有。
“喵呜!”小奶猫凶巴巴又咬住他的拇指肚,“我怎么就没用了?我有阴阳眼!你才没用,弱唧唧的,风一吹就病!”
“阴阳眼?”余幸挑眉道:“你这么说,那和任务肯定和鬼有关了。”
他轻松挣脱猫儿的嘴,掐住他的胳肢窝,抬到脸前,近距离观察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余幸仿佛又看到了小精灵。
忽略猫身只看眼瞳,怎么看怎么像,他和小精灵生活了几辈子,小精灵瞳孔里有什么纹路,他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要不是知道猫儿是系统,他都要以为卢宝是这只猫儿了。
遮住琥珀,看冰蓝,简直跟他在逃生村见到小精灵的眼睛一模一样。若是遮住冰蓝,看琥珀,那就是每一世陪伴在他身边的小精灵转世。
他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小甜统,告诉我,目标是谁,或者……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