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幸没有猜错,卢宝的确死了。
晓恬筒知道所有剧情,但他不敢告诉余幸,毕竟渣男得到气运之子的眷顾,又害气运之子死亡,本地天道的眼睛就长在他的身上。
臭乞丐平时很有耐心,可在他的事情上非常冲动,后果可想而知。
晓恬筒冒不起险,他无法告诉余幸经历这一切的不是自己。
所以才临时更改了任务,循序渐进地引导余幸完成任务。
“不告诉我渣男的身份,那凶手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余幸墨黑的眼瞳里翻涌着狠戾,微微勾起的嘴角莫名森冷,膝头握起的双拳骨节发白,包裹着骇人的力量,相信渣男要是面前,他的拳头必然会挥出去,将对方砸成肉泥。
听到卢宝的年纪,他已经他到得够早了。
可事实上,他却比以往世界都要晚,晚到已经无法挽救。
他能忍受小精灵跟渣男恩爱两不疑,但他不能忍受小精灵的死亡。
即便这个世界拥有灵异能量,让小精灵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他也不能说服自己接受。
他更不敢想,小精灵死亡时的痛苦。
上个世界他以剑自刎,立刻就抽离了小世界,伤口顷刻痊愈,只有一瞬间的疼痛,其实不算实际意义上的死亡。
可小精灵或许是长久的折磨,遭受过百倍千倍的痛。
所以,渣男万死不辞。
“没关系,我会找到他的。”余幸远眺着层叠树冠上冒起的袅袅炊烟冷冷道。
不舍得爱人伤心伤肺又伤脾的晓恬筒内心有些动摇,可一想到余幸得知他的身份,他连舍不得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又垫吧几块石头压回心底了。
猫儿爬上衬衣领口,笨拙地扭过身扒住他的锁骨,舔着锁骨沟以表安慰。
余幸却不领情,掐住他的后颈皮,记着早餐时的教训,只提到围巾的位置便停下,低头看猫儿的眼睛:“小甜统,你的阴阳眼我能不能用。”
这样压迫性的视角下,晓恬筒得仰望着余幸,四目一相接,他莫名发怵,总感觉要是回答不对,臭乞丐就会挖出他的眼睛用。
“我的唾液能短暂的跟你分享阴阳眼,但仅限于晚上……”他怂唧唧地压着飞机耳道。
“嗯,我们小甜统真厉害啊。”余幸翻书一般扬起笑脸,松开掐捏的指尖挠梳起他的后颈皮,又慷慨地用拇指帮他揉着猫脸上的软肉。
余幸很喜欢挠分魂的后颈,尤其在做快乐事的时候,不是捏揉就是啃咬。
晓恬筒一下飘飘然,爽得在他下巴上踩奶,呼噜震天响,“喵呜……”
孙传福这才发现了小奶猫的存在,又跟余幸聊了会儿猫。
子昌镇四面环山,地势凹陷,好似落在大盆里,由于山不高,都推成了没啥规律美感的梯田,好在秋稻在田里遍布金黄拯救了此处风景,将大盆提升成了金盆子。
可惜金盆破了两个洞,一个在子昌镇后面,通往其他镇,还有个大水库,一个是三轮车正在踩的,通往县城的路。
现在刚过正午,明媚阳光又为稻田镀上了一层金光。
田里收割稻子的乡亲们瞧见孙传福的三轮车回来,没有想象中热情的打招呼,而是用审视戒备的目光打量在新老师身上,带着阴沉死气的恶意,像是金盆里腐朽的缺口,跟县城里火焰般燃烧着友善的百姓很是不同。
三轮车驶进镇子里也一样,家家户户都防贼似的望着他,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学校在靠近水库那条路的小山坡上,能够将镇子一览无余。
简单的三排石头房,总共九间屋子,像“门”字排列开,“门”字的那一点是公厕,隔壁短横两间屋是老师的办公室和住处,左右两列各三间房,正好是六个年级,“门”中间的广场是体育课和玩耍的场地。
防止学生踩踏坡上的菜地,还用篱笆网围了一圈。
学生们此时在上课,朗朗读书声混杂在一起,余幸在坡下时就听见了。
孙传福在墙边停好三轮车,一手捞皮箱,一手捞蛇皮袋,兴冲冲地领路去办公室:“委屈郭老师你先住在这儿了,我就睡在隔壁屋,咱俩正好做个伴,晚上啥也不用怕!”
石头墙水泥地,一条铁丝串着脏破的花床单,将办公室分成了两个空间。
进门的外室角落里放着一个橱柜,中间一张磨掉色的八仙桌,上面杂乱地堆着课本和作业本,水杯饭盒等杂物,坐的是长条凳。
而掀开床单的内室只有一张披着粉色蚊帐的木架床,床支架已经断了,底下用木桩撑着,铺着还算干净的紫花被褥,角落架着搪瓷洗脸盆。
隔壁办公室也是一样的摆设。
床的话一般都是老师想午休,或学生不舒服上去躺一躺,大家共享。
“校长晚上不回家?”余幸挑起眉,看着走去床尾搁下行李箱和蛇皮袋的孙传福问道。
学校下个坡穿过三亩地就进镇子了,他有妻有儿,为什么还要住在学校里。
“嗐!不得有人在学校里看着麽!”孙传海难为情地挠挠头,眼神飘忽,一看就没说实话。
余幸不再问了,反正他不会常住在学校里,他要去镇里再找间屋子住,不仅是方便找卢宝失踪的线索,还有系统的缘故——
“啊啊啊!我不要睡这张床,太脏了!”
“那你睡在桌子上。”
“卢宝在镇子里,你难道不想看他吗?!”
系统已经掐准了他的把柄,开始作威作福。
而没有阴阳眼的余幸偏偏得吃他的套。
之后孙传福跟他介绍了会儿学校,一下课孩子们窜出了教室,胆大的好奇鬼扒着门框看,胆小的则躲在院里一棵足有成人粗壮的老槐树后面观望。
乡镇的学校师生资源少,一个老师管一个年级全科,一直教到孩子们六年级毕业了,再往返回一年级教新生。
毕竟子昌小学的学生不是很多,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级,年级越高学生越少。
但一个镇子周围山里那么多小村子,小学不该只有这么点学生。
且老师算上校长也走得只剩下五个了,教三年级的老师在半年前离开,于是最简单一年级成了老师轮流带。
老师们陆续到办公室里认识新老师。
彼此简单过问了姓名就不再搭话,反而舍近求远,去隔壁办公室批作业,仿佛新老师是只洪水猛兽,离得越远越好。
孙传福解释道:“他们三儿都是反乡教书,平时就这样式的,也不咋地待见我,郭老师别放在心上哈!”
这时拖了堂的王素香姗姗来迟,余幸一眼看楞了。
妇人半长的卷发编成松垮的麻花辫垂在脑后,不止有着与小精灵相似的容貌,连眼瞳都是冰蓝色,除了岁月在眼尾与脸颊留下的皱纹斑点,她晒不黑的粉白皮也很像,比云霜看着更亲妈。
只是萎坠的眼皮微肿,挂着浓郁的疲惫,一身褪成灰色的破旧棉袄,显得很没有精神,才不过三十出头,就已满身耄耋之气,好似随时会闭上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王素香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蹙了下眉。
余幸避免误会,当即站起身真诚道歉,“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么特别的瞳色。”
王素香的眉头这才松了,“我的母亲是混血儿。”
“哎!怪我!我忘记跟郭老师说了!”孙传福一锤掌心,“不过王老师一直在国内长大,跟咱没啥不一样。”
王素香走到朝门的座位放下课本,在桌上一堆混乱的书卷作业本里,准确地抽出两本六年级的语数课本,搁在新老师面前的空桌面上,坐下一边批作业,一边柔弱无力地说:“你先熟悉课本,明天周末我们再交接课程吧。”
书皮破损,书页已被摸到发黄,里面还有涂鸦,余幸扫眼桌案上,没有东西是新的,老师批作业用的也是铅笔,是方便擦掉,却又不让学生作弊的力度,学生的作业本纸面都起毛了,看来已经擦了很多次。
再看门边,一个赛一个黑糙的萝卜头,都是一副盼着他能掏出礼物的模样。
余幸给孙传福指了指蛇皮袋,“里面是我买的一些文具,校长可以拿去分一分,按照考试排名送,最优秀的小朋友就拿最好的。”
一时间院子里的欢呼雀跃与唉声叹气泾渭分明。
孙传福也不跟他客气,在他看课本的时候整理奖品。
课本不长,内容简单易懂,余幸两三分钟翻完,主动帮起王老师批作业。
下午又跟班认花名册,不动声色地向孙传福打听了镇子的消息。
他才发现子昌小学里全都是镇里的孩子。
太阳才刚落山就放了学,校门口围着一堆家长接孩子回去。
余幸以为孩子是要回去干农活,没有多想,坐上了孙传福的三轮车。
——孙传福要请他回家吃饭,王素香跟孙传福的媳妇是好闺蜜,也在车上。即便不吃,孙传福也会每天送她回家。
至于另外三个老师,他们不愿意来,一下课接了孩子就自己走了。
为了男女避嫌,他和王素香分开坐在车厢两边。
车板上撤掉了棉被,孙传福的独生子孙递才,今年六岁,才上一年级,正坐在小矮凳上,跟他老爹大背靠小背。
那小眼睛厚嘴唇,简直跟他老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性格却不像孙传福那么憨实,胆肥儿没礼貌还很烦人。
屁股还没坐热凳子,又跳到他面前,“郭老师,你让我抱抱小甜筒呗!”
一个下午时间,系统总要爬到领口透透气,所以学校上下都知道他有只猫儿。
此时系统猫脑袋顶着他的下巴,两只绒白的小爪子正扒拉着红围巾,让霞光晒得眯起猫眼打呼噜。
余幸正想拒绝,小屁孩直接伸过来手掏,不等他抬手阻止,一直盯着猫儿看的王素香先一步拽住了孙递才衣领。
于是猫儿反应了过来,又钻进领口里,不让小屁孩看见。
余幸不客气地说:“他不喜欢你。”
“我才不稀罕呢!”孙递才疯牛一样挣扎掉王素香的手,作势要打他胸口鼓起的位置,“陈哥说了,怪眼都不吉利!不应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