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倾洒于金銮殿广场,却如何也照不亮一抹世界冰雪。
林凝穿着素净的衣袍发带为儿穿白,与殿内大臣紫绯绿的朝服格格不入。
“哀家有腿,不劳烦林相去后宫了。”林凝不施妆面,显得惨白病态,但腰背依然挺直,端稳贵族姿态。
文武百官见了他,齐刷刷拜了个礼。
林坚抬起脸道:“君太后不管自愿与否,还请如实相报,臣好给熙国百姓一个交待。”
燕炤站在龙椅基座上,被林凝那死灰般的一眼瞧得心直抖,本想出言婉转警醒,结果林凝的嘴更快:“我未及笄时便与淮王在上元灯会私定终身,是先皇横刀夺爱,用林家兴衰强逼我嫁进宫。我恋慕之人从来只有燕炤,既然先皇已经殡天,我如何不能再续前缘?”
不以‘哀家’自称,显然是不想再承认与先皇的关系。
大臣们心绪复杂,当年君太后抗旨逃婚的事儿仿佛历历在目,一贯得圣宠的王爷也被先皇禁足。
如今再看,那些反常都说得通了。
熙国安泰至今,淮王能不争不抢,尽心辅佐皇帝,他们不得不佩服其仁义无双。但有喜的可不止君太后啊?
林坚直接道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即便如此淮王也不该动兄嫂和侄媳!”
三千斤重的大帽子忽然扣脑袋上,燕炤急道:“只要本王想,美人自会送到王府,何须在这后宫里冒险?吃别人碗里的剩饭?
本王与凝儿不同,我们两情相悦,可是皇兄先对不起我!但本王跟皇兄的恩怨与燕容无关,否则本王替他教养儿子作甚,直接坐这龙椅便是。”
以淮王品性,与君太后私通是出于情,与妃嫔则略显无理。
大臣们也不相信淮王能在君太后眼皮底下跟妃嫔乱来。
王尚书令冒头替淮王摘菜:“如此说来,欺辱妃嫔者另有其人,林相该找妃嫔们问去!”
宋太尉道:“唉,皇家礼法不容犯之,淮王与君太后也罪责难逃啊。”
梁御史道:“此事不宜宣扬,君太后还是在慈宁宫好生静养,待陛下回京后亲自解决吧。”
然而林凝却凄笑道:“不必了。我愿自请入寒林寺赎罪,为我儿祈福,终生不再踏进皇城半步。”
林凝在见到燕炤的那一刻心软了。
原本准备指责当众淮王心狠手辣,设计害死亲儿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他怕这些话会带到地下,让他孩儿听见了伤心难过。
便当是全了他与燕炤这十八年情分的体面。
大臣们当然不拦着君太后削官出家,左右陛下回京也不能处死君太后。
毕竟当年先皇离世前,曾用丹书铁劵保君太后的命,就算君太后捅破了天也动不得他,必护其一生平安顺遂。
林坚最后送行林凝时,想不通地问道:“先皇待你极尽骄纵宠爱,不纳后宫,更不拦你出宫,古往今来独一份,大哥当真不曾心动过?”
“自以为是的好,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好,而不是我想要的好。”
何况人啊,永远不知足。得到了好,又想要更好。
林凝刚嫁给先皇的时候:远远看一眼就够了。
见完面后:书信聊一聊就够了。
聊完了又:宴会见一面就够了。
之后他们除掉先皇在一起了,林凝又开始不满足私会,想要属于他的孩子。
先皇那么了解他的皇弟,怎会想不到这些?
所以才要他活着, 活着受罪。
那原剧情里得不到满足的林凝活到最后跟燕炤在一起就真的快乐吗?
余幸完全没感觉到,也不在乎,他自己快乐就完事了。
“呼,终于到了。神仙哥哥快下来,我帮你揉揉屁股。”
“百姓们在看呢,你正经点!”赵向云压低嗓音提醒,脸热地拍掉小皇帝举着要接他的手,抬起腿从另一面翻下马。
他们背后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百姓们在门内探头探脑,看到皇帝带这么少援兵,期待时的喜悦成了失望,全都唉声叹气劝皇帝回头保命,别去前线送死。
要不是城门守卫立着长枪阻拦,他们怕是要冲出来说道说道。
“这么远他们听不见。”余幸笑着绕过马头伸出手道:“走吧,天柱山路陡峭曲折,马脚太慢,我们轻功去军营跟范台山会合。”
队伍从北门进城,南门出城就是横拦康城的天柱山,军营驻扎在山腰。而戎兵在大草原生长,要跨过这座险峻的山不容易,所以文陵城易守难攻,给了他们救援的时间,范台山打得才不至于像康城那么狼狈。
原剧情戎族遭遇大旱攻打熙国,淮王跟戎族耗了三年,丢十城之多,最后只拿回两城,重新签了和平盟约。戎族一旦大旱或是过冬困难就找淮王要粮食,导致世界一直发展不起来。
如果不是刘茂庆害赵向云死太早,赵向云肯定会想办法上战场救国。
眼下正值秋旱,戎族草原在旱灾中心,边陲小城也有波及,庄家收成都不是很好。但有系统帮忙,文陵城阴雨绵绵,天柱山潮湿难以起火,戎族的老把戏用不了。
所以允勒故技重施,用康城老百姓的命威胁。
不过范台山是个狠人,他不顾百姓怨言,如此说:“如果康城十万百姓换熙国太平盛世,那这买卖不亏,我便看你何时饿死在城里。”
“……”允勒砍杀近二十名百姓,结果范台山不眨眼,他好想淮王回来!
于是允勒不得不放弃这条路子,先搜刮康城的粮垫着,想其他办法翻山。
但其实熙军营里很不太平,兵是赵将军调来的,范台山原本又在京城当差,做出这种决定,那些在边关揍过敌军,打过胜仗,护过熙国的自带优越感的兵,更加不服范台山。
若非范台山不要命的狠,恐怕得不到现在的安定局面。
赵将军的兵连淮王都不服,名声臭到家的皇帝就不用提了。就算皇帝做出火铳,他们也觉得是皇帝走了狗屎运罢了。
“恭迎陛下、贵妃娘娘!”
范台山并肩赵将军精兵指挥官李伟,携大小军头在军营门口迎接皇帝。
余幸摆手道:“关风城与康城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中煎熬,无需拘泥虚礼耽误了时间。”
李伟抬起浓眉络腮胡的国字脸,瞳仁还烧着火焰,仿佛要将皇帝烫死在眼睛里,喊了个小后勤兵道:“天色晚了,送陛下与娘娘去床帐休息!”
这股火气缘由无非是乖巧站在皇帝身边的赵向云。
皇帝竟然带个手无缚鸡之力一捏就死的哥儿上战场,大男子英雄主义爆棚的李伟能不生气吗?
何况此哥儿还是赵将军的最宝贝的爱子,磕着碰着算谁的?
皇帝色令智昏,果然名不虚传!
李伟没往深处想的是,赵向云离京,赵将军就不必再受淮王掣肘。
这也是燕炤为什么一醒来得知消息能气到吐血的原因之一。
余幸懒得跟他计较,朝范台山抬抬下巴:“进账内将战况细细说与我听。”
有张矜贵面瘫猫儿脸的范台山在前领路,直往后方中军议事宝帐而去,微微躬腰侧身的姿态可见恭敬程度,眸底还藏有崇拜的光芒。
惨遭无视的李伟不敢跟皇帝当面犟,憋着气跟在后头。
至于后宫妃嫔不得参政的规矩,自然用不到赵向云身上,但周围那些看着他进帐的小兵都觉得不合常理,对皇帝的第一印象分直线拉低。
中军宝帐内。
范台山指点沙盘,从关风城讲到康城,又将戎族战略分析如实汇报完,才聊到现在的困境:“康城百姓堆在城西南角自生自灭,戎兵们则还在继续搜刮城里物资搬运回草原。
允勒四次翻山失败后,一直缩在康城里。如今九日过去,城内也没有再起兵的动静。从瞭望塔里看,他们整日吃喝玩乐……就像是庆祝什么。”
余幸笑道:“看来允勒已经跟襄国接上信了,他这是在等朕来呢。你们只管将朕进天柱山的消息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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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铳补给拉上山,为防止发霉,在干燥的账内铺晾了两日。
余幸是皇帝,只用动动嘴皮,不需要他练兵,所以这两天,他一直跟赵向云在山里冒雨打野味烧烤解馋,昏君形象塑造得深入军心。
“你何不露两手封了他们的嘴?”赵向云都怕李伟会忍不住造反,眼瞄准某处微眯,拉开龙骨神弓,一箭射穿野猪脑袋。
燕炤昏倒之后,龙骨神弓被范台山收着,现在是赵向云的了。
“有火铳,用不着像燕炤那样哗众取宠,最后自见真章。”余幸两步点跳落在野猪旁,拿麻绳套了脖子,准备拖回营去。
泥潭滚过的黑毛猪,他下不去白净的手,更舍不得弄脏赵向云。
“我用不惯那玩意,”赵向云跟上他,举起神弓说:“我箭使得更好,一弓五箭比一颗弹丸划算。”
骑马耍威风才是真吧,余幸想。
不过刚学火铳,骑马失误率高,弓箭确实更适合赵向云。
一刻后拖着猪走进营内。
余幸刚好撞见报信的侦查兵头,一阵风儿似的跑进军帐,窜出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又调头回他面前,单膝跪地道:“禀陛下!山下忽然有二十煤矿工,都是康城里挖地道逃出来的百姓,要不要同意他们过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