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想换专业，去完成自己少年时的梦想，你支持吗？余知乐这样想着，直到电话那头响起了嘟嘟的挂断音，她都没说出口，她不敢。
虎大爷之死谜题已解，余知乐回了医疗站。
独坐半下午后，一对父子进了门，说给孩子看感冒。
余知乐按部就班地问诊开药，被父子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轩轩，你好好想想你哪里不如昊昊呢，人家昊昊感冒三天就好了，你这都五六天了还没好全。”
被质问的小男孩自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比人家昊昊感冒时间长，他不敢看他爸的脸，低着头扭手指头。
“我跟你妈付出那么多，你怎么哪都不如人家昊昊呢！”
这轩轩爸爸要是不说这话，余知乐还以为他想教育儿子饮食健康多运动提高免疫力什么的，如果说的是这些，余知乐没准还会帮腔。可孩子生病都要被说不如别人家的孩子，这可就戳余知乐心窝子上了。
余知乐忍不住说：“轩轩爸爸，孩子生病也不是他想生病，好得快慢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你别拿这事说孩子。”
“我教育孩子跟你没关系。”
余知乐转过身深呼吸五次，还是忍不住，“我小时候每次生病我爸都骂我，说多病一天就少上一天课，前途就更差了。我每次都被他说地偷偷躲起来哭，心理阴影特别大。”
轩轩爸爸冷笑了下，“余大夫你是北大的对吧，那说明你爸的教育很成功，我以后向你爸学习。”说完，他一手拿药一手拉起轩轩就走。
轩轩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眼含泪珠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把余知乐的童年记忆拉出来了。
“轩轩爸，”余知乐跟上去，认真地说：“从心理学角度说，事事都跟别人比，对孩子的负面影响特别大，对孩子还是要多鼓励。”
“你才多大你有孩子吗？”
余知乐解释：“这跟我年龄没关系，我没当妈但我也做过孩子。”
轩轩爸爸明显不耐烦了，他踹倒了门口的盆栽，黑着脸来了句：“你对你爸有意见你跟他说去，掺和别人家教育孩子干嘛？”
“哥，先回去先回去，别吓着余医生了。”杨光不知道从哪过来，推走了轩轩爸爸，又把花盆扶了起来。
余知乐一时失神，她还在想那句“你对你爸有意见你跟他说去。”
“不好意思啊，村里人观念落后，教育孩子还是老一套，你没事吧。”杨光又拿了扫帚出来扫花盆里漏出来的土。
余知乐夺过扫帚，自己扫干净了。
“那个轩轩他爸，我小时候还跟他一起玩过，他结婚早孩子都老大了，其实都是老熟人，我回头找他让他给你道歉。”
余知乐叹气，“不用，这事怪我，一听到别人家孩子就应激了，情绪上头没控制住。”
“听说你有个一生之敌？”
余知乐点头，“是有那么个人，事事都压过我一头，害得我天天挨骂。”
“你这情绪长期积压也不好，发泄出来吧。”杨光顿了顿，说：“你等我一下。”转身跑去村委活动室了。
余知乐回去，装摸做样地看书，但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她很好奇杨光去干什么了。
……
“我靠！”余知乐险些跌下凳子，“这什么呀？”
他穿着一身熊猫玩偶服，但却不是黑白配色，而是棕白配色。
杨光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吼了几声，“余知乐，我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是你爸最喜欢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你打我呀！”
这话欠打，余知乐冲过去，在他背上来了一拳。
“你赢不了我就打我，呜呜你好过分。”杨光举起毛拳头揉毛绒眼睛。
“那人才不会这样说话呢。”
“那怎么说？”杨光托着大熊脑袋想了想，变了个调：“手下败将，自以为你我是一生之敌，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因为赢家根本就不会记住输家。”
赢家根本就不会记住输家吗？杨光也许是随口一说，但余知乐却认真了，她和李苍耳，也许就是这样吧，李苍耳事事赢过她，是她面前迈不过的高山，所以她才一直记得他。
可他们年纪差两岁，高中大学也不同校，余知乐上次见他还是高一那年的象棋比赛，她那时被夺走了冠军奖杯，起得眼前发晕，记忆里李苍耳的脸状如魔鬼。而之后，李苍耳的所有事情都是余跃龙传过来的，他公开的照片也都是戴口罩帽子的，余知乐脑补出的李苍耳仍然像魔鬼，只有一双满含锐气的眼睛是具体的。
但是对李苍耳来说，余知乐是什么呢？大概就是老爸同事家的孩子吧，他可能已经不记得她了。
杨光这话激起了余知乐的自卑，她握拳使出五分力气，连续朝那棕白熊猫打了好几拳才停下来。
她是想着李苍耳那双眼睛出拳的，打过之后心里的郁结轻了些，于是便坐回诊桌后面，挥手给杨光示意。
杨光脱下熊猫头，“好点没？”
“嗯，谢谢你啊。疼吗？”
“棉花拳头，不疼。”
余知乐笑了笑，指着熊猫头问：“这什么呀？有棕白色熊猫吗？”
“有啊，还是我们秦岭的特产呢，好像到现在为止已经发现十只棕白色大熊猫了，都在秦岭，是国宝中的国宝，金疙瘩。我小舅妈想蹭国宝流量，就定了这个玩偶服，说是以后陪游客拍照用。快递找人帮忙拿的，就给放村委活动室了。”
他倒是像汇报工作一样事无巨细都说了，余知乐却只对那棕白色大熊猫感兴趣，她问：“会有大熊猫来咱们村吗？”
“以前没来过，对了你万一在山里看到大熊猫，安安静静看着就行，别惊扰。其实我也不希望有，因为大熊猫一般都避着人，主动进村的很多都是受伤的。”
“大熊猫知道人类可以帮它们治疗吗？”
“好像还真知道呢，很聪明吧。”
……
两人一路聊着，回了杨光家吃饭。
杨桃掌勺，饭菜的香气飘出了老远，但直到走进了门，才知道这个家除了饭香还有火药味。
杨桃在颠着勺，扯着嗓子大喊：“谁家婆婆像你这样？你简直离谱！”
“别家婆婆都只想着儿子，我为你想，你还不知好歹！”
余知乐知道杨桃和大侠奶奶对搞旅游开发的事情有分歧，可除了那事，她俩可谓是模范婆媳，哪知道还会吵架呢。
除了争吵的两人和来吃饭的高明明，饭桌上还坐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一脸拘谨不说话。
杨光去拉架了，余知乐落座，问：“您是？我来村里有一阵子了怎么没见过你呢？”
“不爱出门。”那人惜字如金。
高明明拉着余知乐，说要去洗手。走远了才说：“那就是杨树生，全村最让我头疼的一号人物。老光棍，常年窝家里不干活，前几年在村里帮扶下已经脱贫了，这一阵子眼看着就又要返贫了。”
“哦，村民健康档案里有他，我找不到人在村里问，人家一听杨树生都摆手，我还以为意思是人不在出去打工了，原来是这样呀。”
“那他来干嘛呢？”
高明明在余知乐耳边低语：“大仙奶奶给杨桃介绍的对象。”
婆婆给丧夫儿媳妇介绍对象，确实离谱了点。
饭桌上气氛冷，众人都不敢说话，还是杨桃敲了敲筷子，正色道：“大家做个见证，我把话说清楚。我跟杨光他小舅感情好，没想过二婚，大侠你没事多想想你那可怜的小儿子，别总惦记把我介绍出去。杨树生你不要心存妄想，我对你没啥想法，倒是对你院子里那颗老银杏树感兴趣。
余知乐忙问高明明：“哪颗树？就我经常去的那里吗？”
高明明点头。
余知乐暗暗感叹，看来杨树生这光棍日子过得真不行，他们家没院墙没门，就一个土屋，余知乐一直都以为那是个废弃没人住的老房子呢。
“等等，都别说话，我问杨桃。”大侠奶奶放下碗筷，“你看上那树，你要干什么呢？”
“挪到氧吧院里去，当招牌，妈你不懂，现在搞旅游都要有个适合拍照的招牌，那棵树大，漂亮，合适！”
大侠奶奶闻言，背过气了。
杨光给她顺着气，说：“小舅妈你再想想，你这要出大事啊！”
挪一棵树能出什么事，余知乐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