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乐和高中同学见面后回到家,突然想,要不要把象棋重新捡起来呢?但她翻遍了整个家,都找不到自己封起来的那个箱子。
“爸,我下棋的那些东西呢?”
体育频道正在播一个颁奖礼,余跃龙没回答问题,眼睛钉在电视上,站起来跟着一起唱歌,余知乐就知道是我国运动员拿了金牌,此时不宜插话。
过了几分钟,余跃龙转过脸来,问:“找你下象棋那些东西?那个我送人了。”
“送谁了?”
“同事家小孩,也学棋,反正你又用不上。”
余知乐放弃了,虽然她是分数低那么一点点的医学专业,但毕竟是北大的,在余跃龙的社交圈子里还是很拿得出手的,所以他经常拿她的学习资料去送人,象棋那套东西被送出去也不奇怪。
余跃龙也没再解释,翻出几盒保健品给她,说:“哦对了,你不是说想去看你奶奶吗,我问她了,她叫你去陪她打球。”
“真打球啊?”余知乐早就听说奶奶学会了坐轮椅打球,但还是不敢信。
“乒乓球,你陪着玩玩。”
“哦。”
……
第二天早晨,余知乐在体校操场边上接到了开着电动轮椅狂飙的奶奶。
祖孙俩在操场边上打乒乓,余知乐故意把球往奶奶跟前送,但奶奶操纵着电动轮子左扑右杀,球打得比余知乐狠多了。
余知乐看她精神头好,就把大侠奶奶宁肯自己受罪也不看妇科的事情同她说了。
奶奶放下球拍,招呼她过去,说:“能理解,你姨婆也有这毛病,生了七个,不得这病都不正常。她也不肯告诉孩子,还是我开轮椅陪着她去医院的。”
余知乐盯着远处一朵云叹气,“奶奶,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说想学医,是想让所有老人家都过上幸福晚年。现在学医了,路却走偏了。”
“走偏了再走回来呗。”
“我想,我想,”余知乐这几天一直在想,山里老年女性不少,有妇科疾病的绝对不在少数,她以前专注神外,全科思维有盲点,才出了大侠奶奶这事。如果再次回到茶树坪,她一定能做得更好。可这个好,按主流价值观来说,对她的前途并没有好处。
但她还是对奶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回山里去,继续做村医。在村里治不了什么疑难杂症,只能把基础病防治搞好,让那些老人家好过些。”
“做村医,拿那点补贴,吃得饱饭吗?”奶奶问得很认真。
余知乐笑了,“吃得挺好的。”
“那就去呗,人只要饿不死,怎么不能活。”
奶奶倒是豁达,余知乐蹲在她面前,“那您帮我求求我爸呗,他肯定不支持。”
“你也真是,这么大人了,不会跟你爸对着干啊!”奶奶教训起了余知乐:“这么些年了,我看着你都累。这些年就只会追着那个李家的孩子跑,他搞那个什么神经病科,你也跟着学,就不想想自己要学啥。”
“神经病,奶奶不是,那叫神经外科。”余知乐效果了,想到李苍耳,又说:“跟那姓李的没关系了,现在是我自己想继续做村医。”
奶奶白眼,“你呀,追着别人走远了,一下子要走自己的路,肯定多少有点拿不准。奶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人呐,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呀,以后别想着别人家孩子在干嘛,也别想着你爸想干嘛,就只想自己。就算是对前途没好处,只要你乐意,那就试试去。”
“嗯。”
是啊,奶奶说的对,她已经追着李苍耳跑了十年,走了许多自己不喜欢的路,也是该划下终点,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但就是想这些的功夫,奶奶发动轮椅,追一群跑步的去了。余知乐怕她有危险,跑步跟上了。
但那群人是体校运动员,跑步速度极快,奶奶又有轮子和电池,她吭哧哧追了老半天,愣是没追上。
余知乐无奈,停下来喘了口气,横穿操场去拦截了。
可到了跟前,她却后悔了,因为到了跟前才发现一堆女运动员里竟然混了个李苍耳,而她自来熟的奶奶已经跟人家聊上了。
“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八。”
“哦,那你是教练?”
“我爸是教练,我来玩的。”
“哎呦巧了,我儿子也是这里的教练。小伙子你在哪上班啊?”
余知乐拦不住奶奶,只好凑到蒋文文跟前问什么情况。
“李教练叫他来给我们做拉拉队,你别说还真有用,追着帅哥跑步不累。”
余知乐翻着白眼,凑到奶奶跟前想推她走,却听到她问:“小伙子有对象吗?”
“奶奶您轮椅跟着我们不太安全,我们到边上说话。”李苍耳堆着笑脸离开了队伍。
“好好好。”奶奶眯着眼睛,跟着他去了跑道边上。
余知乐心说我的老天奶您这眼光可真毒啊,一下子就挑中了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但那毕竟是她亲奶奶,再无奈也只能跟上去了。
奶奶再次开口,却还是那句话——“小伙子你有对象吗?”
“暂时没有。”
余知乐感觉李苍耳好像斜眼瞟了她一眼,但她怕对视上,没敢细看。
“那就是现在可以有了?”奶奶伸手拉了余知乐一把,“这我孙女,要不要认识一下?”
余知乐暗自庆幸,幸亏她只刚拧开水瓶还没喝,要不然绝对要喷出来了。
没想到李苍耳却蹲下来,很认真地说:“对不起啊奶奶,我前几天才刚被人甩了,还没走出来呢。”
奶奶轻拍他脑袋,“人家不要你了,你还喜欢人家?这傻孩子,忙去吧。”
李苍耳笑了笑,跑开了。
余知乐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又没有露出破绽,但心里虚了,等李苍耳走远了立刻抱怨:“奶奶你怎么开轮椅追人家啊,多危险。”
“我看他长得不错,想着帮你瞅一眼。怎么样?奶奶眼光还可以吧。”
“就那样吧。”
“我觉得挺好看的呀,可惜了,心里还有别的姑娘。”
祖孙俩吵吵闹闹的,又打了一阵子球。期间李苍耳多次跑过她们身边,余知乐和奶奶换了位置,把观赏位让给了奶奶。
……
因为有了体校操场的不期而遇,余知乐也不敢在家多待,午饭后就搭上了回茶树坪的车。
但回了茶树坪,又多了一重烦恼,那个人不在这里了,但回忆却更新鲜了。
推开房门,余知乐就被动地想起了被排卵期激素支配的那个夜晚。
烦死了,在当时的关系和情形下,她做出的事情是合理的,所以也不后悔,但怎么就偏偏在自己屋里呢?害得她看见什么都触景生情,灯、开关、书桌、椅子, 半个屋子的家具都是回忆,更别说衣柜里还藏着物证呢。
眼神躲闪着这些家具,目光就落到了脚下,余知乐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个小小的金属牌子,似乎是医院的胸牌。
她捡起来看,牌子上明晃晃写着李苍耳几个字,名字旁边印着他们医院的logo。万幸没有照片,她现在最怕看到那双眼睛。
所以,他是拿了胸牌回来准备坦白自己身份的,但却被一个排卵期女流氓强势打断了?余知乐想到这里,握拳捶打了几下门,打得自己叫痛。
门外也有人在叫喊:“乐乐子你回来了?开门!”
高明明进来,扫了她一眼,问:“你手怎么了?”
余知乐摊开手,给她看那胸牌。
“这牌子什么时候掉你这的?你俩那啥未遂那天?”
“嗯。”只能是那时候了,因为在那之后李苍耳就再也没进过这间屋子。
“哦。”高明明恍然大悟,“所以人家出差回来的时候就想跟你坦白了,但是一进屋就被你抱着啃了是吧。”
这词用的,不愧是高明明,余知乐点头,“额,差不多吧。”
“没看出来啊,你还是肉食系。”
余知乐不想接这话,抓起钥匙就往楼下跑,她着急要确定另一件事。
开门进了医疗站,余知乐翻开柜子里的文件夹,去找那份捐赠文件。
文件找到了,和她想的一样,那时他签下的名字就是李苍耳,不是杨光。
高明明跟过来看到了签名,问:“你听我捋一捋啊,直到你俩那啥未遂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就是你的死对头。但是至少两次想要告诉你他的真名,只是被打断了。”
“是,而且不是俩次,是三次。我们四个出去吃饭那天,你俩来之前,他已经开始讲了,被你们打断了。”
“啊?对不起哦。”
余知乐盯着那个签名,“唉,怎么能怪你们呢,还是怪我自己。”
“好啦,不要想怪谁不怪谁了,你俩这事主要怪信息差。”
“嗯,不想了。”
“但是可以想想别的。”高明明眼睛一转,问:“你可以想一下,如果能早点知道他就是李苍耳,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余知乐从他们相遇开始想起,“嗯,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找我比赛,都是些很奇怪的小项目。但我那时候心情不好,赢了就很开心,那个时候还是不要知道了吧。后来吧,”余知乐停下来不说了,因为她意识到,只要不想着他是李苍耳,过去的相处就都是很开心的,她其实希望杨光能一直陪伴着她。
“你怎么不说了?所以你还是想稀里糊涂地把这个恋爱谈起来对不对?”高明明站起来了,话语间透着兴奋。
“不做这种假设了,没意义。”余知乐故意避开了问题。
“有意义。”高明明歪嘴一笑,问:“他在你房间看到了他的照片,发现自己就是你那个死对头,崩溃走掉,导致你们那啥未遂。余知乐,我想请你认真的想一想,如果有的选,你是他在希望在未遂的时候发现?还是既遂之后才发现?”
什么未遂既遂的,高明明这人嘴巴野得过分,这都问得出来。
“你脸红了,你在想对不对?”高明明挤着眼睛笑了笑,又说:“你要是不好意思说,也可以不告诉我答案,但是你必须得好好想一想。”
“非要想吗?有意义吗?”
高明明挑眉,“意义就是,嗯,如果你希望未遂的时候发现,那么恭喜你,这篇很快就能翻过去。”
然后呢,你把话说完呀,余知乐在心里催她,但不肯说出来。
“如果你希望在既遂之后再发现,那就说明他对你有很强的生理吸引力,那你就完了。你想啊,感情上的喜欢,因为发现他是死对头,很容易就消磨干净了。但生理喜欢不一样,荷尔蒙层面的东西,理智很难管控的。你想啊,你看那些男明星,有的明明很帅,但却不会让人浮想联翩。有的长得也就那样吧,但是看一眼,你就忍不住想要冒犯他。生理喜欢,就是第二种,这种最麻烦。”
是这样吗?淦!余知乐听了她的话,越发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