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奋进的季节，搞什么春游什么踏青，就应该吸收天地万物的生命力，化为打败对手的动力！】余知乐看着一树娇俏杏花，突然就想起了这话。
这话是余跃龙说的，那时她初二，想要参加班级春游，余跃龙不给她签字，还说出这话来。余知乐那时眼窝子浅，留在家淌眼抹泪地做了五张卷子。可她如今看到大好春光，竟然也觉得春天是奋进的季节。
杨树生那只怪羊出了名，茶树坪的老人大半在此，外头走村串户卖豆腐脑的也停下来支了个小摊子。一时之间，老树下仿佛成了闲散人员聚居地。
余知乐留在这里自然也是为了自己的一年无中风目标，绝不单单只是为了张爱林一人。她看着情形，心道不如就把超声机推过来，就在这给老人们做筛查，倒也方便。
说干就干，余知乐回到医疗站撸起袖子推着超声机就走。这机器有滚轮，但毕竟年久大修，余知乐弯腰抱臂，用身体紧紧箍着机器，艰难前行。
走着走着，前面两道阴影拦住了路。余知乐抬头，是杨光和杨桃。
杨光眼里有活，抱起超声机就要走。杨桃却在后面扯他衣服，“难得打扮这么精神，别把衣服弄皱了。”说着，她把一个册子塞给余知乐，自己推起了机子。
余知乐看她塞过来的东西是个相册，正想着能不能翻看，就被杨光伸手拿走了。他的动作很自然，但翻了两眼册子后却和杨桃对视了一眼，好像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余知乐暗自琢磨着，杨桃的丈夫，也就是杨光的小舅舅，似乎是去年意外去世的，这册子里可能有他的照片吧。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问，于是默不作声走在边上。
“打扮的人模人样的，还真去跟老同学聊创业啊？”杨桃问。
余知乐竖起耳朵听，上午杨光跟她说这事的时候格外认真，似乎真的在考虑创业。余知乐心中窃喜，创业虽然风险大，但总好过无所事事。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关心他的事，是不是关心过头了呢？余知乐又想到午饭时杨桃拉郎配，非要把杨光和高明明扯在一起，她当时忍着没说话，但心里可不好受。
“嗯，先聊聊。”杨光的回应淡淡的，没什么信息量。
余知乐趁机细看了一样，他穿的不是那种正式的三件套西装，偏休闲风，但比起平日里的打扮确实隆重了许多，看着有几分精英味了。
杨桃又说：“我不反对你转行，但是我希望不做决定不要受外界因素影响，多想想自己想干什么。”
外界因素？余知乐突然开窍，这个外界因素该不会就是我吧！上午他们看羊的时候，余跃龙又打电话来说李苍耳的女朋友要去德国读博，说她在找对象这件事上又是一败涂地。气得她跟杨光抱怨了几句，两人话赶话聊起来，杨光似乎有些自卑，余知乐安慰他说能有停下来休息的勇气就很好，但杨光却急忙解释自己近期的职业规划，说有考虑创业。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神情像是考砸了的学霸在向父母表决心，和小时候的余知乐很像，她每次输给李苍耳后都会用那样的语气像余跃龙表决心。余知乐的心里在那一刻生出了怜爱，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怜爱杨光，还是怜爱小时候的自己。
早先没懂的情绪，经过杨桃提醒后，余知乐全懂了。杨光会在意她的看法，所以才会放下眼前安适的生活。而她在杨光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生出的怜爱同时映照着两个人。爱情是这种感情吗？余知乐不确定，但她终究是在意他的。
推己及人，余知乐假装随口说道：“我选专业方向就是受了别人影响，我觉得桃子姐说的对，你还是应该想想自己想做什么。”
杨光一脸阳光，“也就是去聊聊，又不是今天就决定。”
余知乐以前只觉得杨光这人心态好爱笑，现在她才发现，他好像总是把情绪藏起来，只拿笑脸出来见人。那他应该也有一个压抑的童年吧，人都是受多了委屈才会学会隐藏情绪。
到了老树下安置好超声机和充作检查床的行军床，杨光就走了，倒是杨桃还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着余知乐。
余知乐想，她可能就是想问问自己对杨光的想法吧，但余知乐自己心里还乱着，就假装不懂，反叫杨桃来做超声筛查。
余知乐看着图像，低声说：“左侧颈动脉偏窄，但是是先天的，不要紧。有糖尿病家族史吗？我看你这脖子上皮肤像糖尿病前期的表现。”
“没。”
“这话是我站在医生角度说的啊，”余知乐顿了顿，轻声道：“桃子姐你有一点点胖，最好还是减减肥吧，你肯定知道饮食不健康容易胰岛素抵抗。”
“知道，但就是，吃东西多开心啊，吃少了遭不住。”
杨桃骤然丧夫，用食物聊以慰藉也是人之常情，余知乐不忍苛责，只好说：“那就控控糖吧，医疗站只能测指尖血糖，你有空了去医院做一下全面检查吧。”
“行，谨遵医嘱。”杨桃起身，默默走掉了。
杨桃走了，但余知乐却闲不下来，她的检查摊位前排满了人，把那怪羊的人气都吸走了。
……
日落西山，余知乐身边终于没有人围着了。她伸了个懒腰，在电脑上记录最后一个人的检查结果。这一下午可真没白忙活，才检查了村里一小半人，就查出来好几个动脉硬化斑块，轻重不一。
“给我也看一下呗，前同事二十九岁中风住院了，可吓死我了，还好早就辞职进山了。”高明明不知何时凑过来。
余知乐在枕头上铺了新的无纺布铺巾，叫她躺好，按部就班检查了起来。
“对了，桃子姐给你看相册了吗？杨光上学那会儿帅吗？”
高明明冷不丁发问，倒把余知乐问懵了，“相册？她没给我看啊。”
“她搞什么啊，说要给你看的。你和杨光那么配，她非要乱点鸳鸯谱，诶乐乐子，我跟你说清楚啊，我对杨光是真没什么想法，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也没有。”余知乐嘴硬，她想杨桃应该是对自己不满吧，所以才会着急牵线高明明。家属都不认可，那她承认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可是我觉得你有。”
余知乐狡辩：“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好吧。”高明明歪头，“我这大动脉没事吧。”
“你一天天的跟领导叫板，一点气都不受，能有啥毛病。别动，我再给你看下甲状腺。”余知乐检查了她的甲状腺，恼了，“我都有散发小结节，你这清清爽爽啥都没长，真好。”
高明明歪嘴，“茶树坪的风水养人，必不会叫你玉减香消。”
“少来了，还演上了。”
高明明鲤鱼打挺弹起来，问：“爱林叔在哪？我找他问个事。”
“刚还在的，可能在边上溜达，我叫他多走动，别窝在这窝出血栓来。”
高明明起身去找，才刚走出去两步，余知乐就听到了她的惊呼——
“我靠你怎么肿成猪头了？快快，快去给乐乐看看。”
余知乐迎上去，看见一个满脸风团寻麻疹的人，依稀看得出是张青山。
“快，去医疗站，你这太严重了得打针。”
高明明骑上电动车载着张青山走了，余知乐在后边看着张青山似乎搂了她的腰，但她无暇细想，跑步追上去了。
半道上，张爱林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看到他儿子肿成猪头也跟着跑了两步，可他又喊：“小余，交给你我放心，我得回去守着树。”
？树能比你儿子健康重要？余知乐实在是理解不了这老头的脑回路。
……
杨桃本想直接把李苍耳手抖做不了医生的事情告诉余知乐，可一直没找到独处的机会，也就没来得及说。晚饭好了，余知乐他们几个都没来吃，大侠又拿着饭盒去老树下了，她一人独坐，琢磨着要不要等晚饭后留下余知乐，细细跟她说。这样一来，等李苍耳回来，事情也说清楚了，他俩想必也没可能了，这事也就过去了。虽然可以预期，李苍耳一定会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情丝更要趁早斩。
下定了决心，杨桃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催催余知乐，但一条消息却抓住了她的眼球——
【你要家具家电吗？九五新，我这氧吧做不下去了，想把能买的卖一卖回血。】
发件人是隔壁县的同行。杨桃这个氧吧的生意做得艰难，但同行的失败还是给了她一击重击，这生意真能做下去吗？春来生前的愿望真能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