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城城外。
一身素色秋衣的陆成正骑着高头大马,正准备出城。
身边只有一位以前家中的管家,跟随着他。
陆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早晚,他会再回来的。
“将军且慢。”
身后一声叫唤,陆成犹豫了一会,拉紧了缰绳,马也随之停了下来。
两个人缓缓在他们后面走来,因为他们也不过刚过城门,马也走得慢,所以并不远。
当看到来人的时候,陆成皱皱眉,但还是下了马,虽早已年过半年,他依旧身手矫健,这都是在战场上练就的体魄,什么年已迈矣,都是些屁话。他想着,眼底阴晦愈深。
“王爷怎会来此?”
他懒懒地发问,来人正是龙君浩,除了他,身后自然还有个不离身的陆尘风。陆成却似乎完全没看到他一般,一双眼只看向了龙君浩。
龙君浩莞尔一笑,“今日闻说将军返乡,特来送一送。”
“哦?”
陆成僵僵地笑了笑,“老夫已不是将军,再者,今天返乡,说好听些是回去养老,说直白点,也就是被贬。王爷何必如此客气?”
“呵呵,将军怎么会这么想呢,能人自有用处,不是么。再说,想得到将军这样的人才的人,也正盼着将军加盟呢。”
陆成看了龙君浩一眼,豪迈大笑道,“老夫此一去,不知何时再回,或许也将老死旧里。老夫别无所求,只盼王爷,能代为多多关照瑶儿。”
“这个,本王会尽力的。”
龙君浩想了想,又道,“本王就不耽误将军了行程了,来这只是告别,望他日,与将军能再一见。”
“老夫惶恐。就此告辞了。”
说着,刚想转身。
龙君浩只道,“尘风,替本王,送将军一程。”
闻言,两人的身形都有些僵了。
但也只是一会,陆成又迈开了脚步,陆尘风看了龙君浩一眼,跟了上去。
龙君浩只颇有深意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多久,陆尘风便走了回来,脸色一如开始般冷漠。
陆成已经重新迈上了马,在清晨的鸟语花香中,枣红色的马儿被他双脚轻轻一夹,嘶鸣了一声之后,开始踏动马蹄,两人两马在轻快的马蹄声中远去。
陆尘风毫无表情地转过身,“王爷,回去了吧。”
龙君浩拉住他的手臂,后者微讶回过头来,“怎么?”
龙君浩只微微一笑。
“陪本王走走,好久没有来这郊外了,即便来了,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陆尘风的眼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主仆分明,却有着水*融的时刻,但最多时,便是这样淡淡的。或许,是他想要的太多了,这样挺好。
走着,他脑海里又响起了当初陆成在他面前气急败坏的粗吼,‘你就如此地下作,心甘情愿地去当男人的寝奴!’嘴角浮起自嘲的笑容,或许,他真的是下作吧,可是只要能这样跟着他,做什么都无所谓,去哪里,更无所谓了。
————。
宫内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前几日的审妃案,到此也算一个段落了。毕竟是皇妃,更何况家族亦是两代忠臣,虽然已经失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无人敢去议论闲话。宫中也因少了这么一个飞扬跋扈的主儿,也少了许多嘈杂,宫人们也安生了许多。一切似乎都返回了正轨。
一个身影在假山间穿梭,时不时还躲着。
等到走出了御花园,楚凌才冒出了头来。
“该死的,居然不让我来这里…”
楚凌一边咒骂着,一边跑过了小道,溜进了院落里。
他已经好久没回来这里了,陆陆续续地发生了许多事情,他都快忘记这里的床铺睡着是什么滋味了。可是龙斐清那家伙居然不肯让他回来,说什么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才不管这些了,那天见到阿语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多几句话,他想问他呢,那些天他都去哪了。
只是进了房间,仍然没看见阿语。
“难道不在这里了?”
皱了皱眉,楚凌百无聊赖地跳上了床铺,斜躺在上边。
床上铺上了一层咸草席子,躺上去就没有六月时那么凉了。但还是挺舒服的。
楚凌兀自翻来翻去,突然就停住了。
膈应了好一会儿,他从席子底下翻出来了好几个纸张。
再看清楚些,楚凌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那一张张的,都是白花花的银票啊…银票就算了,它一张的面额,可都是上万的…阿语只不过一个小太监,哪来这么多钱?
难道这年头太监好混?可是自己也还是一穷二白的,还因为进宫,连积蓄都没了…
正拿着,阿语便跨进门来。
看到楚凌拿着那一叠银票的时候,阿语也愣了。
“阿语,你小子怎么藏了这么多钱?”
“我…”
阿语抿紧了唇,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银票,扔到了一边。
“你怎么回事?”
那可是钱啊,居然这么就扔了,真拿金钱当粪土了啊?!
楚凌跳下了床,弯腰想帮他捡起来。
“那是瑶妃娘娘给我的。”
“……”
楚凌弯腰的动作滞住了。
见他这样,阿语咬着下唇,“对不起。”
楚凌还是捡起了那些钱,笑道,“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没做什么,对吧?”
阿语是他在这里第一个朋友,他宁愿相信他跟自己说那钱是他捡到的。
但阿语似乎鼓足了勇气,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摇头。
“不,是我害你的。如果不是我,瑶妃娘娘怎么会知道你没有净过身的事…”
楚凌有些愣住,只看着他。
半晌,他还是笑,笑得轻蔑,“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你,还有谁有理由这么做?”
说着,他扬起了手中的银票,“这个就是理由?没想到,我那点破秘密,还是很值钱的嘛…”
啪!
楚凌兀地收起脸上的笑容,将手中的银票尽数砸向了阿语略微苍白的脸。
临走出门口时,楚凌又停了下来,一向轻灵的声音变得有些压抑。
“如果这些对你真的那么有用,那你就尽管用吧,反正,罪我也受过了,你没有白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房门。
他一向最看重朋友二字,也认为,朋友是最可靠的。没想到今日,阿语反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只是这意外,他有些吃不消罢了。
只是楚凌没看到的是,在他跨出门口之后,阿语就将散落一地的银票捡起,缓缓地撕碎,满地纸片,像被扯坏了的心的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