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连衣服都还没穿好,就推开房门,一闪身拦在了陆轻羽面前。
如今天色尚早,晨曦光线微弱,照的人侧脸线条柔和,仍有一半的五官被隐藏在尚未褪尽的黑暗中。
林羡看不清陆轻羽的神色,只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地响起在自己的耳边。
“林羡,衣衫不整的在外面乱晃就是你林家的家教?”
昨日林丞相府上送来了拜帖,邀请陆轻羽去参加其长子林枫的升官宴。
林羡执意不去,而且企图限制陆轻羽的自由,让他也别去。
原本不过是一个搞政治的老头举办的宴会,陆轻羽觉得去与不去都无所谓,可后来事态演变成了林羡拿出长鸿剑威胁陆轻羽。
陆轻羽的逆反心理成功被林羡激发起来了。
但陆轻羽毫无武功,为了避免被林羡拦住,他昨夜一晚上没睁眼,赶在辰时玄武门门口的御林军交班的时候出门。
谁知却还是被林羡逮到了。
由于计划失败再加上熬夜过后的头昏脑涨,陆轻羽有些懊恼,感觉自己累的没有力气再说话:“如今天凉,早晨寒气重,你又穿得单薄,我就是怕你着凉,方才语气才重了些。”
陆轻羽今日原本是计划要去参加宴会,他特地穿了明蓝色苏绸宫装,纯白的半高衣领将修长脖颈包裹的十分优雅,再加上肩头披着的银色鹿毛披风,反而显得更加白皙。
林羡心里不知为何感到泛起了一阵涟漪,似鸟羽撩拨春水,连指爪尖端都感受到了暖意。即便从陆轻羽咬牙切齿的表情之中就能看出来,陆轻羽说担心他是假,想蒙混过关才是真。
但林羡往门框上一靠:“嗯,殿下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看着就暖和,冬日里就得要穿殿下这么多才暖和。”
陆轻羽因为不打招呼就私自准备出宫的事情,感觉有点心虚,闻言思考片刻,然后伸手解开自己披风的淡蓝色系带,而后踮起脚,身子朝林羡的方向微微倾斜,那已经被陆轻羽的体温捂暖了的披风便落在林羡身上。
因着披风厚实不透风,而且原本就是暖的,林羡感觉自己身上逐渐回暖。
纵使他武功高强,但只穿一件中衣在十二月清晨的室外晃悠,风刮在皮肤上也如刀。
陆轻羽暖和的手指碰到他只穿着中衣的双肩,他把披风给林羡穿上之后,便耐心地帮林羡整理系带和肩膀上的皮毛,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
他的双手碰到的那一小片肌肤特别暖和,陆轻羽指尖氤氲着一股幽幽的兰花香气,闻起来令人心安。
林羡想,算了。
狼狈就狼狈吧。
面前的这个人,是不会嘲笑自己的狼狈的。
林羡心一横,下巴绷得紧紧的道:“你去吧。”
“你准我去宴会了?”
得了林羡的发话的陆轻羽身后若是有条尾巴,怕是得兴奋得摇头晃脑。而后他像是有些心虚一般,眼睛朝林羡腰间一溜,没看见那个眼熟的银色剑鞘,才拍了拍胸脯,真正放下心来。
他那双灵动的杏眼对林羡笑着:“那我们一起去吧!”
林羡冷笑:“算了吧。”
陆轻羽听到林羡说不去,偷偷松了口气。
林羡继续道“在皇宫中我装一装你的下属也就罢了,在林既堪面前……算了,总之你记住你是我的谋士便可。”
林既堪?
丞相的名字在陆轻羽耳边一闪而过,原书中对丞相着墨不多,顶多就是刻画一下他的慈父形象和他对冷笑的溺爱。
可若是丞相真的宠爱林羡,林羡这般向来知礼的人又为何会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其名?
陆轻羽心中若有所动,好像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他终究是谨慎道:“那我自己去了,你在家里注意保暖,如果墨竹挑衅你,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墨竹是皇宫里唯一一个对原主忠心耿耿的人,陆轻羽对他观感还不错,头疼的是墨竹偏偏看不惯林羡,为了不让墨竹成为男主身边的炮灰,陆轻羽决定从林羡身上下手,从根本上解决祸源。
林羡原本已经缓和了许多的面色有一次苍白了一个度,看样子好像是被气的。他皱着眉裹紧披风:“殿下对自己的手下可真好啊。”
陆轻羽此刻急着出门,也就没察觉到林羡话里的酸意,他微微挑了挑眉,笑道:“那可不,我对你不也很好吗?”而后他便转身朝宫外走去。
林羡叫住他:“今晚回来,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陆轻羽有些意外,回头对林羡招招手:“你晚上要送我礼物,现在告诉我这不是吊人胃口吗?”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那我先期待着了!”
—
丞相家的宴会定在傍晚时分开始,陆轻羽昨夜思考了一夜,祭典一事虽原本就是个阴谋,招招欲取自己的性命。这个天牢地网的每一个环节皆有可能是将他拖进万劫不复之地的陷阱,留给他的退路似乎就只有逃跑。
但百密必有一疏,只要是人想出来的计谋,那便定然会有漏洞。
陆轻羽决定今日再去拜访一遍礼部尚书,所幸丞相家宴会开始还有很长的时间。
举办祭典必得经过礼部的审批,因此礼部尚书是个关键人物,若蔡将军的陷阱下在祭典之前,那么崔萦定然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若是他能确定崔萦对那个阴谋并不知情,那问题定然会出现在祭典当场。
这也是陆轻羽不希望林羡一起出宫的原因,若是林羡在场,他定然不许陆轻羽以身犯险去见那崔萦。
实际上,上次回去之后一回想,当初崔萦将约见地点定在崔府之中,已经是十分奇怪。陆轻羽身为一朝太子,亲自去见他一个三品官员,已经是不合礼数;刚何况崔萦还将见面地点定在他处在郊外的宅邸中,这便更是诡异。
当时陆轻羽用一个现代高中生的思维来思考,觉得自己一个晚辈求人办事,上门拜访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可偷听到皇帝与皇后的对话的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如今身在皇宫,脚下踩的是铁丝桥,稍有不慎便可能会翻身碎骨。
因此他这回总算是学乖了。
陆轻羽将面见崔萦的地点选在了礼部,想必在礼部众官员的眼皮子底下,崔萦就算心里有鬼,应该也不敢搞什么幺蛾子。
他沿路边上买了个牛肉锅盔,抱着热气腾腾的牛皮纸包装踏进礼部大门的时候,礼部门口看门的小厮正在打瞌睡。
天边不过才蒙蒙亮,几颗星星孤单地挂在黑色的树梢。
这小厮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眉眼仍带着稚气,因为怕自己打瞌睡误事,他在上下眼皮见撑了一个细小的树枝,但效果微乎其微,他点头如捣蒜,显然已经瞌睡的人事不知了。
陆轻羽看着看门小厮脸上一团孩气的婴儿肥,心里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静悄悄的礼部大厅也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些可爱。
恰在此时,陆轻羽耳边炸开一声沉稳的中年男子的呼唤:“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惭愧惭愧。”
说着他一脚踢在那个小厮的小腿肚上:“还不快起来拜见太子殿下!”
“你便是崔萦?”陆轻羽偏了偏头,耳垂上晶莹的银色流苏耳坠折射着璀璨的光。
“正是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