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萦年纪三十上下,脸上不见一丝皱纹,皮肤细白,身姿挺拔,正当青年。
陆轻羽听说过崔萦的故事,此人十五岁便中了进士,而后一路顺风顺水的升官加职,才不过三十岁便已经官至尚书。
那小厮被崔萦一脚踢在腿上,吓得一个激灵跪下连声道:“大人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崔萦眉间吊起,怒气更甚:“大胆奴才,竟然把太子殿下放在本官后面!”
按照礼法,同时提到太子与臣子的时候,应该将太子放到前面,可陆轻羽并非重朝人,也不拘礼法,他摆了摆袖子,轻摇头道:“无妨,别吓着孩子。”
崔萦意犹未尽地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然后才端起笑脸,点头哈腰地指引陆轻羽进到书房内。
书房内已有三四个官员,坐的稀稀拉拉的,一个个睡眼惺忪,看样子也是一掀眼皮就来礼部处理公务了。
崔萦沉沉咳嗽一声,陆轻羽却拽住崔萦的胳膊,用眼神阻止崔萦将那些官员喊醒。
他用口型道:“他们为国辛苦,本宫该体恤他们才是,无须多此一举。”
崔萦面色一凝,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了。
他不过是顾全陆轻羽的颜面,可陆轻羽却几次三番拂他的面子。崔萦顿了几秒,什么都没说,接着引陆轻羽进了最内间的书房。
这间书房的陈设古朴大气,整体以褐色为主,但有些摆设的物件却无意间透露出一股贵气,一看便知屋子的主人极其讲究,也是提醒客人,屋子的主人是位可以轻易地得到这些寻常人得不到的宝物的人。
因此屋子的装饰虽然低调,却又隐隐在对客人施加威压。
陆轻羽入门时,脚步几不可见的顿了一下,而后便恢复了自在,甚为悠闲地在书房内溜达了一圈,最后坐到一张贵妃椅上,肩背终于落在柔软的被褥上,他舒服地舒展了眉头。
而后从袖中掏出方才收起来的牛肉锅盔,旁若无人地小口啃起来。
崔萦目睹了陆轻羽这一系列动作,神情甚为嫌恶,但他尽力克制着,嘴边带笑问道:“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陆轻羽这才抬头看了崔萦一眼:“崔大人,近来有劳你为祭典之事操持劳累,辛苦了。”
陆轻羽的表情十分真诚,那双杏眼微弯着,闪烁着殷切的笑意,看起来像是从内心深处对崔萦表示感谢。
崔萦却烦躁地拧起眉头。
又是这令人恼怒的微笑。
素来听说这位太子,专事些风花雪月之事,游走在贵族美少年之间,乐于看到那些青年围绕着他犯傻的样子。
唯独对国家大事缺少兴趣,光是太傅就被他气走了六位。
如今一见,果然与传闻没有差别。
崔萦神色逐渐淡下来,掀了掀嘴皮子:“下官为太子殿下分忧,那是应该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陆轻羽吃完最后一口锅盔,闻言点点头,招呼崔萦:“崔大人别傻站着啊,坐坐坐!”
崔萦:“……”
他只是站着,他不傻。
崔萦礼貌地微笑:“无妨,殿下请自便。”
陆轻羽无奈地看了眼崔萦,只得任他站着:“我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祭典之事往年都是谁来负责的?”
崔萦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古怪:“按律法,祭典该是皇室嫡子负责主持,只是一应前期准备事宜,一般都会交给礼部去半。从前每次祭典都是殿下主持的,殿下莫非是忘了么?”
陆轻羽抽了抽嘴角。
这下尴尬了。
他原本想从祭典主持者的变化来探一探蔡将军的人都能是谁,可谁知主持祭典的人能是他自己啊!
崔萦的目光中带着三分疑惑,陆轻羽在前者的目光中沉着嗓子,拼命救场:“额,我想问的正是前期准备的负责人,因为我之前都只是在祭典当日出面,我还挺好奇都是谁把祭典准备的那么好,毕竟今年我要自己做这事儿,想取取经什么的……”
“哦,是嘛。”崔萦的语气仍然没什么波动,“是我。”
陆轻羽适时地表现出几分崇拜:“也是,我早该料到是你,毕竟你也当礼部尚书好多年了。”
崔萦很有眼力见,闻言他上前一步,将上半身朝陆轻羽的方向探去,凑在陆轻羽耳边道:“下官懂殿下的意思了。”
陆轻羽:“?”
啊?
他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透着疑惑。
我可啥也没说啊,他都懂什么了?
崔萦继续道:“殿下放心,殿下什么都不用操心,祭典之事,我熟,您只管交到我手上就行了,办的包您满意!”
—
陆轻羽离开礼部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十几个包裹。
每一个包裹里面都装满了零食。
方才崔萦带他到大厅内,让他旁听礼部官员商讨祭典事宜,陆轻羽如闻天书,听着听着就犯困,而后为了免得以后朝廷中传出“太子因礼部没有他合心意的美人而在礼部大厅睡得像猪一样沉”这类的传言,陆轻羽拿起桌子上的茶点,小口的吃着,防止自己完全睡过去。
但是他不断塞茶点的行为落在那群礼部官员眼中,就成了陆轻羽十分喜欢那些茶点。
因此热情的礼部官员将整个礼部的茶点倾囊托出,全数叫陆轻羽带走了。
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太子殿下的讨好,希望陆轻羽能提携他们。
木已成舟。
陆轻羽沉痛地决定以后若是再来礼部,他要带上墨竹帮他提包裹。
陆轻羽提溜着满手的干货,转脚就向天坛走去。
寻常日子里,天坛是对百姓开放的,每日前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只不过近日因为准备祭典,天坛才暂时被封起来,朝廷的人在里面布置祭典所需。
嘶等等。
陆轻羽蓦地顿住脚步,转过身四处看了一圈。
若是他方才没有看错,刚刚从眼角一闪而过的银色衣影,应该是林羡。
陆轻羽十分确定,因为那个身影身上披着的披风,正是今天早上他脱给林羡的那个!
那是御制的衣物,为了彰显衣服主人的身份,一般都是孤品,陆轻羽绝不可能认错。
但只是一个转身,人就不见踪影了。
陆轻羽不死心地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甚至逮到一旁唯一的活物,挑着担子卖符咒饰品的道士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银色披风,内里穿着深蓝色长衫的俊美男子从此处经过?”
那道士眯缝着一对三角眼,勉强看清对面跟他说话的人,但由于陆轻羽没说要买他的符咒,道士赚钱的希望顿时落空,他也就没什么好气:“看见啦!”
陆轻羽眼睛亮了起来:“在哪?”
道士:“就是你啊!”
陆轻羽:“……”
他倒是忘了,他今日身上穿的也是蓝色。
见道士确实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陆轻羽只得放弃,继续走向天坛。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出林羡的那张脸。
今日林羡分明该是待在岁腴宫中乖乖等自己参加完宴会回家才是,他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出门了呢?
而且还神神秘秘的。
陆轻羽心里一番抓耳挠腮,并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天坛了。
天坛主持是为德高望重的道士,名叫山挽,他迎上来对陆轻羽俯首,手边拂尘白毛飘动:“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老道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