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朗,是个好天气,只可惜运气不太好,庄康大道上都能狭路相逢。
陆轻羽不想和这几个人起争执,便埋头专心走路,只可惜事与愿违,陆轻越眼尖地捕捉到了陆轻羽的身影,他跨出一步,直接走到了那条路的正中间。
这条路虽是主干道,但是因为临近马厩,修的并不宽敞,只够两个人挨着并排走过。
陆轻越存心挡住陆轻羽的去路,整个人在马路中央站成了一个宽阔的桩子。
陆轻羽在陆轻越面前停下了脚步,他不愿节外生枝,态度还算和善地道:“二皇弟这是做什么?”
陆轻越的目光在陆轻羽和林羡中间徘徊了一下,并未回答陆轻羽的话。他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块,整个人流里流气的,没个正形:“太子皇兄怎么没去刑部报到啊?”
他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心情愉悦道:“嘶,我想起来了,因为你们俩多管闲事,因此被整个刑部联手赶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皇兄真是好本事,从前在太学念书时不过三日便被太傅赶走,现在到了刑部,又是好生惹人嫌。”
陆轻羽听了这话,倒是毫无波澜,他拍了拍林羡的手背,安抚林羡的情绪,随后挽了挽自己的袖口,对陆轻越笑着说:“我们要出宫,还请二皇弟往旁边让一让,别挡着路。”
陆轻越冷笑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身后的林永承拽了一下陆轻越的袖口,用眼神示意了一番,触到林永承的这个眼神,陆轻越胸口几番起伏,最终妥协般的靠墙站好,让出了这段路来。
但他还是不死心,在陆轻羽三人经过他的时候,恶狠狠地撂下了一句狠话:“等着吧,过几天有你们好收拾的烂摊子!”
陆轻羽诧异地瞥了林永承一眼,这位相府的大公子为何要帮他们?
林永承抿着看上去有些刻薄的薄唇,对陆轻羽缓缓地作了个揖。
这就更奇怪了。陆轻羽回以微微点头,出了宫门,远离那三个人之后,就忍不住询问林羡:“那个林永承怎么不惜反对陆轻越也要帮我们呢?他抽风了?”
林羡脸色还僵硬着,他嘴上不说,但陆轻羽依然能看出,林羡对林永承怀着很深的惧意,这股惧意与他对林继堪的那种单纯的恨不同,面对林永承的时候,林羡没有多少恨,但是总无法用轻松的态度面对。
他虽然心里不太好受,不过对陆轻羽的态度仍旧是从一而终的温柔,话音温和道:“听上去,林永承和二皇子似乎有什么交易,想以此给你找个麻烦。”
马车已然备好,车夫给马儿上着绳索,准备工作眼看着就要准备好了。
陆轻羽皱了皱眉:“你觉得此事会是林继堪的手笔吗?”
林羡抬步上轿子的脚步顿了顿,紧张感倏忽即逝:“不好说,林永承与林继堪关系并不好,但二皇子和梁轻阴都是林继堪的人。”
陆轻羽被这个消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什么?”
要说起这事儿,真就很是窒息。虽说陆轻羽在穿进这本书中之后,也隐隐的感觉到了,林继堪应该就是最大的反派,与原主这种炮灰反派不同,林继堪的势力,在整个朝廷之上,乃至民间与军界俱是盘根错节,只是偶然听林羡抖露出一点关于林继堪的事情的时候,陆轻羽还是每一回都被震惊到。
究竟是心机怎样深沉,手段怎样了得,目光怎样长远,才能依靠着白衣卿相的身份,把持大重朝政。
但是若换个角度看问题,面前这位林公子,将来可是注定要扳倒林继堪的。
“啧,”陆轻羽顿时喜滋滋地想,“我眼光真不错,有个如此厉害的男朋友。”
谢将军府今日张灯结彩,与之前来的几次看上去大为不同。
夹道摆着盛开着的绣球花,浅蓝与浅紫色熙熙攘攘围成一片,绣球花就得热闹才好,摆花的人深参此道,将花盆摆的中间不留一丝空隔,紧紧实实,看上去活力满满,又因为旁边的书法屏风而显出了几分优雅的感觉。
虽说如今依然是早春三月,满地春华吐芳,浅绿深红遍地皆是,但春风到底还残留着一点凉意,逼着枝头花苞不敢盛开。以人力将这些绣球花聚集到一起,虽然违背时序规律,确也让谢府中比别处更早的感受到一丝春华。
其用心程度,想来与婚宴这一程度的宴会都不相上下。
谢明湛亲自在门口等着他们,等几人进了正厅,陆轻羽环顾了一圈,发现桌上就只有几个熟人,唯一一个没有被海明提到的,就只有付明斩。
几个人围着一张圆桌,桌上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菜量也不过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么些人能一顿吃完的份量。
这与谢府上下用心的布置十分违和。
陆轻羽诧异道:“谢将军的宴会就请了我们这几个人吗?”
谢明湛今日心情好,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退过,他懒得与陆轻羽一般见识,先体贴的给白硕天夹了一筷子糖醋甲鱼,才慢悠悠地回答陆轻羽的问题:“物以稀为贵,这不是因为太子殿下是位贵客嘛。”
陆轻羽低声凑到林羡耳畔:“你家明湛吃错药了?今天嘴怎么这么甜?”
林羡亦低声回他:“他们师父重礼,明湛和白硕天从小就被教育要和睦相处,待人要如沐春风。平日里他本性暴露没关系,但是在白硕天面前,明湛必须得守规矩。”
陆轻羽追加了一句:“那要是没守规矩呢?”
林羡想了想:“可能会被逐出师门。”
学校都有校规,一些大家族都有族规,但不论如何,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规矩。陆轻羽还是第一次听闻这般独特的门规,若说简单,偏偏触犯的后果又十分严重;若说严苛呢,却又简单的只要控制力强一点,就能做到。
总之,谢明湛和白硕天兄友弟恭,和善友爱,看来对门规参透的都十分透彻。也无怪上次在三十八军营中,白硕天会不惜愚弄徐韦,也要帮着谢明湛撒谎了——估计在他俩眼中,维护彼此,比所谓的诚实之类的美好品德要重要上许多。
酒至三巡,林羡和其他几人叙旧叙得热闹,桌上酒又没了。
谢明湛张口吩咐一旁的下人:“去取些滚烫的黄酒来。”
话音未落,那个下人的脚步被付明斩伸手一拦。
付明斩转头对谢明湛道:“别喝黄酒了,我屋子里有去年泡的杏花酒,一个人喝没意思,不如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共饮更妙。”
“此话有理,”谢明湛回想起付明斩酿酒的手艺,食指一动,立刻被说动了,扭头对那下人道,“那你去付医师屋子里……”
“诶等等!”付明斩一脸不悦地打断谢明湛的话,“我不喜欢闲人进我的屋子,别劳动他了。”
谢明湛挂上了一丝防备,眨了眨眼,“你不会想让我去拿吧?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屈服的!”
付明斩轻启薄唇笑了下,一排近乎透明的牙齿闪着光,显出几分机警:“谁要你去了?我们聊得不是正开心呢?”
他说着酒斜眼看了埋头吃肉的陆轻羽一眼。
陆轻羽感到大事不妙,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耳朵上的玉坠都随着心情闷了一下,显得更重了些。
陆轻羽终究没能糊弄过去——付明斩表示他们几个故人聊天叙旧,谈到兴味处,一时之间停不下来,下人手脚笨笨的,他看不得人进他那金尊玉贵的屋子,所以带着一脸纯真的笑容,“劳动”太子殿下跑这一趟。
陆轻羽跺着脚循着记忆中的路,往付明斩屋子里慢慢地走着。
他面色依旧带着笑意,心里却早就骂了句,狗屁的叙旧!
今天回去就立一条岁腴宫的人不许叙旧的规矩!
付明斩的房门没有关牢,因此陆轻羽非常容易地就进了门。
窗子与门都没开,因此虽然是白天,屋子里的亮度还是不及外界暖融融的阳光。
屋子里点着一根粗红烛,星星点点的烛火摇曳着照亮整个屋子,那红烛周围的物件也便成了整间屋子里最为显眼的东西,虽说付明斩告诉了陆轻羽那坛酒放在屋子左侧的第三层柜子里,但陆轻羽的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那根蜡烛吸引。
原本耀眼的物事,便是容易吸引目光的。
然而这跟蜡烛点的着实奇怪。
宴会的时间在正午,由此可以推测出,付明斩离开屋子的时候更早一些,不该是点蜡烛的时候。
下一刻,陆轻羽就看见了摆在那根蜡烛旁边的杏花酒。
他怀揣着满心的疑惑,走近放置着蜡烛的桌子,秀致的眉头越拧越深。
他拿起杏花酒,发现坛子上贴着一张洒金花笺,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杏花酒三个行楷字,不可能会认错。
那么……付明斩特地告诉他杏花酒的位置,定是想要他去看放在柜子里的东西。
陆轻羽在原地只犹豫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打开柜子,接着他便当场愣住了。
柜子里是一盘茶点。
付明斩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引他前来,就是想给他看一盘茶点?
陆轻羽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茶点定有玄妙,他折身将烛台端过来,放在盛着茶点的盘子旁边。
柜子里那方寸的天地一瞬间被照亮了。
陆轻羽拈起一颗茶点,愣住了。
这茶点与林羡平日里吃的一般无二。
他可以肯定自己绝没有看错眼,因为这茶点与平常的茶点不同,表面裹着一层冰糖葫芦那般的糖衣,看上去晶莹剔透,别处的茶点并无这般规矩。
陆轻羽心中越发觉得蹊跷,他揣了一颗茶点进怀中,蓦然间发现了盘子底下露出了一张纸的尖角。
这纸被叠成四四方方,很多层的小块,看其纹路,似乎是付明斩用来写药方的纸。
陆轻羽心中狂跳,将那张纸从盘子底下抽出来拆开匆匆看了一眼,上面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药方之类的东西,只有四个字。
剂量增倍。
除此以外,还有些看不出形的杂乱笔画、一些透着苦恼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