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我夫君买进门的
我挺高兴的
毕竟我可以吃饱饭了
弟弟不用饿死了
但我夫君对我不好
夫人说:他还小,长大会对我好的
但我终究没等到他对我好
1.
我五岁那年,说书先生说天下大旱。
我不识字,我娘就给我说:
“桃儿啊,你愿不愿意吃饱饭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娘已经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我家已经两天没吃上饭。
我含着眼泪,把水瓢里的一点点水滴在娘的嘴唇上。
嘴里嘟囔着:
“爹借米快回来了,马上就有米吃了!娘你别睡啊!”
“娘!娘!”
当太阳快要下山时,我爹背着一小袋米回来了。
我赶忙跑到院子里迎接他。
但我弟不见了。
“爹,狗蛋呢!”
我没接过米,抓住我爹干裂的手,死死盯着他的嘴唇。
想要他说出弟弟的下落。
我爹在听到我的话时,
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嘟囔着:
“桃儿啊!是爹没本事!你到了江府,一定要听话!”
“爹有钱了……就把你赎回来!”
说完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脑子嗡的一声。
“爹,你把我卖了!”
我边哭边想要挣脱我爹的手。但太紧了。
我挣脱不了。
当屋内娘的咳嗽声在我耳边炸开,我如梦初醒。
抹干眼泪,抓起地上的米。
笑着跑进屋里对娘说有米了,有饭吃了。
当给娘喂了一碗米汤后。
我爹就催着我上路。毕竟弟弟还在买我的人家那里。
我要不去,弟弟就要被卖了。
天很黑,我心里很忐忑。
前段时间村里的阿花就被他爹给卖了。
一家人都吃上了白米饭。
馋死狗蛋了。
如果把我卖了,狗蛋也能吃上香喷喷的米饭了。
而且爹说,买自己的主家家里可有钱了。
肯定饿不着了。
一想到这些事,路边的晚风也显得轻柔了起来。
到了主家,天已经黑乎乎的了。
狗蛋脏兮兮地倚在门上,我抱住他。
眼泪也哗哗地流。
我们被一个大娘领进里屋,当蜡烛燃起。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晚上可以这么亮。
灯火通明下,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首位。
唤我上前来,细细地打量我。
我好像话本里被照妖镜照住的妖精,无处遁形。
温热的手抓着我的手腕,我浑身不自在。那夫人把我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倒也皮实,看着好生养。”
早在一旁等待多时的爹,赶忙应声道:
“俺家桃儿打小就能吃,没生过病!大奶奶你放心!”
听完了我爹的话,大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
“桃儿这个名字不好。以后你就叫春桃吧。”
我愣在原地。
春桃!
一旁的大娘见我呆了,狠拍我屁股一下。
“还不谢谢大奶奶赐名。”
我眼角通红,被硬逼着跪下磕头。
大奶奶夸我爹生了好闺女。
我爹苦笑着,收下了卖我的二十两银子。
我跪在地上,腰深深地陷在地上,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大奶奶说我很贵,很贵。
一辈子都要待在主家。
我逃不掉的。
我摇了摇头,能吃饱就行。
我不跑。
2.
我被拉着洗了个澡。
换了一身新衣服。
洗澡的时候,我盯着那水。
想要偷回去,浇活我家的庄稼,是不是自己就不用被卖了。
我被安排到了大奶奶的院子里。
管事的大娘说,
那日烛光下说我好生养的大奶奶已有身孕三个多月。
我被买进来是要给那未出世的小少爷做媳妇的。
我一边擦桌子一边问为啥是我。
大娘见没有外人,把我拉到院子里。
很小声地给我说。
有算卦的先生说大奶奶这次怀的胎八成活不了。
要靠命硬的人来抗。
所以我才被买了进来。给小少爷当媳妇。
我很高兴,对未出世的那位小少爷心怀感激。
没有他,自己就买不进来了。
我娘爹就要被饿死。
买的人家的老爷姓江,在江南一带做布匹买卖。
我知道一定很有钱。
因为自我进府以来,没饿过肚子。
大奶奶对我很好。
只让我干些洒扫的活。
我更多的时间是陪大奶奶一起晒太阳。
大奶奶说,晒太阳对胎儿好。
大奶奶说好,那我就觉得好。
所以每逢有太阳的时候,我就拉着大奶奶晒太阳。
大奶奶生得很好看,但是不爱笑 。
只有在太阳底下,才会笑着摸自己的肚子。
会对我说:
“春桃啊!你相公快出来了。”
我一听到这话,就会害羞。
“那他会对我好吗?”
我天真地问。
“会啊!他是你相公!”
他会对我好,因为是我相公。
但大奶奶的相公对她不好。
他会领回来各种各样的女人。
大奶奶会躲起来哭。
我也哭,我的相公也会这样吗?
大奶奶会抓着我的手,轻轻地按着她的肚皮。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
一阵轻微的跳动吓了我一跳。
“他动了!大奶奶!”
大奶奶也惊喜,说这是第一次。
我偷偷地跑去老爷的屋子。
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但管家只是冷着眼,把我拦在屋外。
丢下一句:“老爷睡了。”就把我赶了出去。
手擦伤了。
我不疼,只是鼻子有点酸。
当大奶奶在烛光下看到我手掌的血迹,出声询问时,我才哭了起来。
大奶奶问我,我咬死不说。
大奶奶急得想打我 。
我才松了口。
听我说完,大奶奶竟然松了口气。
“没被欺负就好!没被欺负就好!”
我不明白,但大奶奶只是什么都没说。
告诉我以后少去老爷那。
我哭着点头。
手上的伤好像不疼了。
3.
七月十五中元节晌午过后。
天凉了好多。
在院子里悠闲剪花的大奶奶肚子突然痛了起来。
“怕是要生了!我去叫大夫!”
一旁伺候的大娘见状大喊了一声。
狭小的屋子瞬间乱了起来。
我被留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大奶奶湿淋淋的手,心砰砰地跳,吓得眼泪直流。
当大夫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满床的血和已经吓傻的我。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只记得我在屋外跪了好久,手里紧紧攥着大奶奶抄的佛经,祈祷一定要平安,平安。
但我一闭眼都是血,挥之不散。
当月芽出头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刺穿了我的心。
我终于活了过来。
僵硬的身子被大娘拖到了屋里。
昏黄的烛光下,大奶奶躺在床上,向我摆摆了手。
是唤我向前的意思。
我赶紧爬了过去,眼前一片模糊。
“桃儿!”
一声嘶哑的呼唤声叫回来了我的魂。
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手紧紧抓着大奶奶湿淋淋的手和满床的血红。
“大奶奶!大奶奶!”
“桃儿,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小少爷,答应我!”
大奶奶尖着嗓子,手紧紧地抓着我。
昏黄的灯光,大奶奶好像索命的恶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不知所措,只能声声应下。
月上柳梢头。
大奶奶在看了最后一眼我怀中的小少爷后,渐渐地没了气息。
“死人了!”
像早已预料一般,大娘扯着个嗓子,向早已等候多时的管家说着这个噩耗。
刚醉醺醺的老爷被搀扶跌跌撞撞闯进来时。
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紧紧抱着小少爷,缩成一团目光呆滞的我。
看到满屋的血,再大的酒劲也醒了大半。
老爷眨了眨眼,方才回过来了神。
本就对自己的糟糠之妻没有多大感情,当年娶她不过是图有个当县令的爹。
如今爹早没了,又如此色衰,本就薄情的夫妻,又何必再装模作样。
又是在鬼节这天生,还死了人。
老爷狠狠地骂了句“晦气!”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而在一旁的大娘见老爷这般绝情,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朝着床榻上已经凉透的大奶奶哭喊起来。
“小姐!你走了,你让我们咋办!我苦命的少爷啊!”
被吓了一声,怀里的小少爷也扯开了嗓子哭闹起来。
而我只能紧紧抱着小少爷,哭喊不出一点声响。
我要哭瞎了,哑了。
草草安葬了大奶奶的尸首,葬礼没过,老爷就纳了新小妾。
若是大奶奶泉下有知,怕是会后悔自己这么多年待了个薄情郎。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我才知晓的。
因为大奶奶死的第二天,我就抱着哭累在我怀里安睡的小少爷一起被扔到了乡下。
随行的只有大娘。
大娘说,老爷嫌我们晦气,虽然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但大凶的日子诞下的,又克母,怕是不能留在身边。
正好待在离主宅六十里外的乡下老宅去去戾气。
说是乡下的老宅,只是几间破得难以避风的茅草屋。
早年老爷只是一个穷小子,回来被当年县令之女的大奶奶看上,入了赘。
后来搭上岳丈的线,做起了布匹买卖,渐渐有了资产。
把自己老母接到了身边,乡下的住处就闲置了出来。
两个小孩,和一个半百的老妇人,就这样在乡下讨起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