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姜建国
七点闹钟一醒，姜甜从床上弹起来，看了眼时间，继续蒙头睡去。
吴敬芳也醒了，看了眼时间，也像姜甜一样，倒下继续睡。但没三秒钟，她又睁开了眼睛，睡不着的老年人干脆起床。
姜甜睁开眼时已经下午了，头疼欲裂的她起身去厨房喝杯水。
吴敬芳看到姜甜，想说些什么，但姜甜直接掠过了她，撸起袖子开始大扫除——擦桌子、擦灯罩、擦电视、刷马桶、换床单……
吴敬芳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前忙后。这样没头没脑的忙碌，在姜甜收到方元清寄来的快递时终结。那满满一个箱子都是她寄存在方元清那的东西——书籍、奖杯、杂物。
同时收到的，还有方元清最后的微信。长长一片小作文，有抱歉、有怀念、有不舍，但没有挽留。
照他在微信里所说的，求婚其实是一种垂死挣扎。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爱意的流逝，但他不想浪费过去四年的付出，违心地想要一个结果。
姜甜看着这长长的一段话，眼角含泪。
吴敬芳走过来，好奇地探头看：“买什么了，这么一大箱东西。”
姜甜笑笑，删掉方元清的微信，脱下了手上的戒指扔进箱子里。
“没什么，姜甜的过去罢了。”
爆炸性的勤快过后，就是无止尽的摆烂。双失青年姜甜在家躺平的第三天，林小小终于杀上了门。门铃响起，吴敬芳将林小小迎进来。
“哎呦，你就是小小吧，快进来。”
“您是吴阿姨把！姜甜总跟我提您，可下见到真人了！”
“她没少说我坏话吧？”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屋，与披头散发窝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的烂泥姜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但谁也没指责她。
林小小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张口就是要她去参加周年聚会：“我是组织者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去我的面子挂不住！”
“他们又不知道我回来了。而且高中同学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不想去。”
“怎么不知道？我都在群里跟他们说了。”
姜甜无语，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我主要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你都多少天没有出过门了？都长在沙发上了。”
吴敬芳抱着脏衣服从房间出来：“你听小小的，出去见见人吧。你再这么没日没夜地睡下去，迟早睡出病来。”
“哎呀，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姜甜多少有点不耐烦，“生命在于静止，我这几天只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路，是要走出来的。麻烦这位沙发上的蘑菇女士，先勇敢地踏出第一步！”林小小指着三十三号院的大门，颇有她要是不答应就一直赖在这儿的气势。
姜甜无可奈何。
同学聚会当天，姜甜穿着吴敬芳精心搭配的小黑裙，和林小小一起走到包厢门口。姜甜还没准备好，就见林小小用力推开了门——刹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吵闹声随着热气迎面袭来。
屋里，同学们谈笑的谈笑，拼酒的拼酒，还有孩子的哭闹声，极为热闹。
班长宋雨琦第一个迎上来勾住林小小的肩膀：“哟，老林！迟到了啊，自罚三杯！”她看见姜甜，愣了一下，“这是……？”
林小小不由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一孕傻三年啊，再仔细看看！”
这时，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的高个女孩走了过来：“是姜甜吧？”
姜甜看着她，回想着班里个头最高的女孩的名字：“王珂涵？”
王珂涵笑着点头。
“啊？”宋雨琦扯过姜甜仔细认了认，“哟，还真是姜甜啊！哎呦，你说你，毕业去北京后同学会一次不来，我都没认出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说啊！”她突然提高音调，“来来来，大家都静一静啊！让我们欢迎，为了参加十周年聚会，特意从北京回来的才女，姜甜同学！大伙是不是好久没见过她了？”
林小小搭腔：“你不也好久没见我了嘛——”
“你别闹！我在你们银行办了卡的，每次去都找你。”宋雨琦拿着高脚杯敲了三下，“来来来，我们先让姜甜说两句！”
众人开始起哄。
林小小无奈，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姜甜只能摁住内心的尴尬站起身：“各位好久不见。讲真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眼神扫过在座熟悉又陌生的人，看到有人抱着宝宝，有人一身名牌气宇轩昂，还有人浑身散发着成熟安定的气质……
姜甜低下头，感慨万千：“既然迟到的人要自罚三杯，那我就顺便说几句客套的但也是真心的话吧。”
宋雨琦高兴极了：“好好好，酒呢？你们这么快就喝完一瓶，晚上还怎么玩呐！”
王珂涵非常默契地开了瓶新酒，并且给姜甜倒上了。
林小小一直在旁边干扰她：“可以了可以了！”
宋雨琦不厌其烦：“哎呀，这还叫多吗！你是她妈吗？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好像是姜甜照顾你吧？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众人哄笑。
王珂涵补刀：“她有次八百米还是姜甜代考的，最后被老师发现还得在全班面前做检讨。”
林小小恼羞成怒：“这你们都记得？！跟我有仇吧！”
姜甜接过宋雨琦递来的酒，斟酌用词。
“第一杯，祝各位已婚的，家庭幸福，婚姻美满。第二杯，祝各位当爹当妈的孩子们，吃嘛嘛香，能够健康成长。第三杯，祝各位未婚的，单身的——”
宋雨琦小声插话：“还有离婚的。”
林小小猛踹她的小腿。
王珂涵：“哎，我们还有几个没结过婚的啊？举起手来看一下！”
大家面面相觑。
姜甜无奈举手，成为了目前唯一单身未婚的人。王珂涵犹豫了下，也举起了手。其他人还在推搡谈笑间，包间大门再次被推开。一身宽松的黑衣黑裤和运动鞋，周业闻在绝妙的时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所有人都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八卦和兴奋的起哄声。
姜甜头皮发麻，内心懊悔不已。
林小小啧啧称奇，看了一眼姜甜，嗔怪道：“老周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周业闻避开姜甜的眼睛，指着其中一个男同学：“我来讨债的，老张都放了我好几次鸽子了！”
周业闻很快吸引了大家的火力，似乎没有人还记得姜甜的话还没说完。
姜甜顺势坐下，长出一口气，转头就看见林小小冲自己挤眉弄眼。
“干嘛？”
“他明明说了今天有事。我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
姜甜摇摇头，心如止水：“放过我吧，我真的累了。”
林小小看她藏不住的神伤，不再说恋爱的话题。她拍了拍她的肩，转过身加入了宋雨琦和王珂涵的话题。
热热闹闹的饭桌上，姜甜一个人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把第三杯酒饮尽。
和人嬉笑的周业闻也喝下一杯酒，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她落寞的身影。
酒过三巡，场子越来越热闹，男人们腆着啤酒肚围在一起说生意项目，女人们七嘴八舌围在一起讨论孩子教育。林小小也被人缠着，问东问西。
姜甜脸上泛起红晕，眼里也升起雾气，几杯红酒下肚，飘忽忽的感觉上头。
王珂涵的周围坐着好几个女同学，王珂涵正在向她们推销保险：“上次在我这里买的医疗险划算吧，不然上回你切那个囊肿光靠社保肯定报不了多少。”
“真是，幸亏当时听你的了。”
“老同学能坑你吗！跟看病那些钱比，那么点保险费真算不了什么。”王珂涵转头对另一个同学，“你家小孩儿还没上保险吧？男孩调皮磕磕碰碰的，买个儿童意外险什么都能保，学校集体买的不靠谱。我走内部价，还能给你打个折！”
女同学一直在回避她，王珂涵也不气馁，笑着凑到了姜甜身边来：“姜甜，你真的是越长越漂亮了！”
姜甜晕乎乎地说起大实话：“你倒是老了不少。”
王珂涵的笑容僵在脸上，周围的女生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但她很快就消化了这种不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了，你从北京离职回来，社保怎么办啊？”
“自己交。”
“那你在北京有买过商保吗？我给你推荐一款重疾险，保终身的，特别实惠。”
姜甜摇头：“这种一般都没用，十个里有几个真的会生病呢？保险公司稳赚不赔的买卖。理智点，不要乱花钱。”
几个女生忍不住偷笑。
王珂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她百折不挠：“说的也是啊，你在北京肯定都已买好了。这次回来干什么呢？”
“工作……”
王珂涵眼前一亮：“我记得你是做装修的吧？正好我们家要装修，改天我去找你，咱俩好好聊聊！”
姜甜一听，起了劲头：“装房子？可以啊，来来来，加个微信。”
宋雨琦也跑过来凑热闹：“来，我也加一个。记得给我打个折啊！”
“没问题！”
稀里糊涂的姜甜跟在场女同学纷纷加起微信。
晚上十点，这场不知所谓的同学聚会终于散场。老同学们陆陆续续结伴离开。姜甜趴在林小小肩上，基本已经失去了意识。王珂涵站在另一边帮林小小扶着她。
周业闻开着车在三人面前停下，摇下车窗，颇有些装逼：“我送你们？”
林小小大喜过望：“好啊好啊！姜甜醒醒，去车上睡！”
周业闻见状下了车超三个人走了过来。
在林小小眼里，周业闻于这一刻化身韩剧男主。她期待他把姜甜打横抱起的浪漫场景，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王珂涵也很有眼色地让开了。现实却是周业闻根本没有抱姜甜的打算，林小小这一退让他措手不及。
姜甜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脑门还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下。
三人面面相觑，决定共同保留这个秘密。
皮卡车从街道驶过，穿过城市的灯红酒绿，最终停在了某个中档小区的门口。林小小准备下车，跟周业闻摆了摆手：“把她送回去之后告诉我一声。”
周业闻无语：“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林小小半开玩笑半认真：“黑灯瞎火的，不许你趁人之危啊！”
周业闻无语：“那要不车给你，你自己送？”
林小小哈哈大笑，想起姜甜说的话，不死心：“老周，你谈了那么多段感情，最难忘的是哪段？”
周业闻一愣，下意识看看后视镜看向姜甜。
林小小没有放过这个动作，得逞地冷哼一声：“果然，男人都会选择初恋！”
周业闻立刻反击：“你别捕风捉影的，陈年旧事干嘛老拿出来提？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林小小脸上的笑容却更得意了：“走着瞧啊，看你以后会不会打脸。”
周业闻不以为意。
林小小叹了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又失业又失恋，但以她的性格可能还是会选择去北京吧。毕竟那里有她这些年打下来的事业基础。没有多少时间了，希望你对自己坦诚点，不要再错过了。”
“说什么错过，她想去哪儿没人能拦得住吧。”
周业闻看着林小小走进小区，重新启动车辆。
姜甜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了。按理说酒精已经完全消化，但头还是晕晕沉沉——她完全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更不知道额头上那个微微鼓起的小包从何而来。
姜甜推开房门，就看见吴敬芳在院子里大动干戈。她和着泥，一铲子下去，泥点飞扬，差点溅到姜甜。
“吴阿姨，你干什么呢？”
吴敬芳回过头：“你醒了呀？我给你热点豆浆油条，你先垫垫肚子。然后我再准备中午饭。”
“你准备在院子里种菜？”
“啊，你看我，又忘记跟你商量了。是这样的，你们家院子空地挺大的，我就想垒个花圃，种点花。不然就可惜了。”
姜甜沉默。
吴敬芳小心翼翼地试探：“之前就跟你爸商量好了，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
姜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双脚比划了一下：“垒完花圃会缩减过道宽度的。至少要留80公分的空间才能在行动上让所有人感到舒适。如果你要培育较高的植物，最好留到一米二左右，不然就显得很闭塞。”
吴敬芳很惊讶：“哦，那我一会儿重新量一下。”
“尽量选择不同花期的植物，不然到了秋冬就完全荒废了，也不好看。这块地虽然不大，但是能研究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好好好，我尽量研究研究。”
“能不能——”姜甜看着那片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往屋里走，“没事。”
吴敬芳赶紧跟上前去：“诶，话不要说到一半呀，这不是在吊我胃口嘛！看着也不像生气呀，我保证下次一定提前跟你商量。”
姜甜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突然想到，现在跟你提了要求，万一我哪天回北京了，不是多余。”
吴敬芳愣住：“你要回北京？回北京干什么？”
“我也没想好。我总得继续找工作吧。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吗？或者单干呢？我听胡老师讲，设计师到了一定阶段都得要自立门户的，不然就得向管理层发展了。”
姜甜有点奇怪：“你不想我去北京？”
“当然不想！”
“为什么？没有人再想着把你赶出去了，也没人再限制你了，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好吗？”
吴敬芳走到沙发上坐下，神情很认真：“之前跟你在立通的时候虽然工作的不长，但我也受益匪浅。可能你觉得，我这个老太太连门都没入，想要继续干这个简直异想天开。但对我来，我剩下的小半辈子有了第二种可能性。我不想你离开，我想继续给你当助理！”
姜甜郑重地拒绝吴敬芳：“对不起，吴阿姨，我没法带你。别说我现在没想好，就算我真的单干了，要找的助理也是专业技能达标的大学生。能沟通、能改图、能监工，有执行力、有耐心、有体力。您要是真的对这行感兴趣，我还是建议您先学习。”
吴敬芳不可谓不失落，但也知道对姜甜来说自己无异于是个负累。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变得很沉重，就在这时，周业闻给吴敬芳打来了电话，求她帮忙算账。
吴敬芳正好借此机会溜之大吉，不给姜甜继续摁死她希望的机会。
美好的周末，林小小打着给周业闻介绍女孩的旗号把他骗到了花园餐厅。自从知道姜甜分手，周业闻最近的心思越来越不受控，正巴不得认识认识新人分散一下注意力。
结果他精心打扮后见到的人，竟然是王珂涵。
“嗨，老周。”
王珂涵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周业闻笑着回应，双手在桌底下疯狂打字编辑质问林小小——这就是你说的女孩？！
林小小咯咯笑着，趁王珂涵不注意，也编了条微信回复——王珂涵拜托我攒的局，我也没办法。你要没感觉，当同学聚会好了。
王珂涵一边同林小小聊天，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业闻，眼神中有些羞涩。
“大忙人，跟谁发微信呢？都不理我们。”
周业闻报以礼貌的微笑：“店里有点事。怎么样？都决定点什么了吗？”
“听你这意思要请客呀？”
周业闻立刻抓住机会：“请不起请不起，穷人一个。AA吧。”
王珂涵眼中闪过一瞬鄙夷：“不能够吧，我们都是挣死工资的，你可是开店的。”
周业闻不惜一切代价抹黑自己：“我那个店不亏钱都是赚，每个月都特别艰难。如今这个时代，老板反而不好做。”
“那你办保险了吗？像你们这种没单位的，都得自己想着办。我这有份保险，特别适合你！”
林小小扶额：“又来了……”
周业闻也傻眼了，赶紧先婉拒：“不用不用，我有社保。”
“不一样。商险怎么能跟社保一样呢。你看你收入不稳定，可以保一个理财的，长期短期的都行。爸妈岁数也都大了，可以给他们保一个大病险，再有，现在的补充医疗也不错，都可以考虑下。”
“我们家人都是自己管自己，他们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澳洲，都不用我操心。至于我店里的钱，那都是我合伙人再管，人家拿的是大头。”
周业闻说完，王珂涵便不再说什么了，看周业闻的眼光也暗沉了一些。
林小小可算看明白了。就算王珂涵年少时期真的喜欢过周业闻，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心思早就全钻到她的业绩里去了。她本想通过这场相亲刺激刺激周业闻，再顺带刺激刺激姜甜。现在看起来是白费力气了。
“行了行了，你别一见着谁就可劲推销你的保险。来吧，这顿我请，我点菜。”
说着，林小小就拿出手机开始下单。
王珂涵叹了口气：“我这也是没办法，业绩压力，你们都懂的。家里就我一个赚钱，我妈也上岁数了。老周，我还真有点羡慕你。”
周业闻也是松了口气，状态自然多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自由啊，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林小小想了想：“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
“怎么没有，你忘了他高中什么样了？正上着课，招呼都不打，拽着姜甜就出去了。回来被罚站了一天……”
听着林小小和王珂涵俩人叽叽喳喳的八卦，周业闻的思绪逐渐飘远，渐渐飘回到教室里的那个夏天……
上高中那会儿，他有一阵正好坐在姜甜后头。姜甜认真地看着老师，而他认真地看着姜甜笔直的后背，思考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姜甜这么较真的呆子。俩人都在各自的世界里乐此不疲，互不打扰。
直到有一天上课，姜甜的钢笔漏了墨，她操作不当弄得满脸都是。周业闻直接用外套盖住她脑袋，当着老师和全班人的面拽她离开了教室。
两人的绯闻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传开的。而周业闻永远都记得那个下午，他在水房门口等姜甜处理墨渍。刚好阳光从窗户中落下，笼罩着她的头顶，本就精致的脸庞泛起了莹莹的光晕。
只一眼，周业闻的情窦就开了。
而在十几年后的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周业闻看着对面的林小小和王珂涵收起了笑容。
他似乎不得不跟自己承认，姜甜从来没从他的心里离开过。只是那么多年没有交集，他可以老老实实死心罢了。
与此同时的姜甜正窝在三十三号院登录各种招聘网站，寻找合适的工作信息。她寻找的职位为“主案设计”，但所有这个职位的招聘条件中都有类似“要有独立驾驭项目的能力和代表作品”的条件。
就在姜甜犯难的时候，姜建国打来电话，说小姨一家想请她帮忙装修房子。姜甜心神一动，立刻答应去小姨家串个门了解了解情况。她提着两盒礼品到达小姨家的时候，姜建国已经在厨房里做了一个小时的菜了。
姨妈抱着孙子，热情地迎接她，好一阵寒暄。姜甜努力回应着对方的嘘寒问暖，终于挨到了可以吃饭的时候。
几人落座，姨夫给姜建国倒酒，俩人美滋滋地在桌子那头喝上了。而这一头，姨妈也开始讲装修房子的事情。
“你爸说你从北京回来到扬州工作了，我一听正好，你哥这不是非要把我们老俩口这套房子重新装一下，找你来正合适，自家人多实在。”
姜甜心里很高兴，但表面很稳重：“姨妈想怎么装？”
“我这不是个学区房吗，你外甥以后上学肯定还得住我们这儿。现在他小还好说，等大了我们这个户型肯定不够啊。”
“空间的确是局促了些，采光也有问题。但肯定有办法可以解决。”姜甜环顾四周，“比方说，客厅这面隔断墙可以打掉，阳台做成落地窗完全没问题，尽量引入自然光。阳台这块区域也可以做成书房，以后方便浩浩学习。”
姨妈听着很高兴，不断给她夹菜：“我家甜甜就是专业，姨妈完全放心把房子交给你！对了，你哥和嫂子最近刚买了个毛坯房，过几天你一起去看看，跟这个房子一起设计好了。”
“可以啊。那等到时候看过新房子的情况，我在一块给姨妈报价。”
姨妈一愣，和姨夫对视了一眼。
“报价？报什么价呀？小甜，你给你亲姨妈家设计房子，还收钱呀？你放心好了，到时候姨妈给你包个大红包，不会让你白干活的。”
姜甜不解：“大红包不也是钱吗？”
姨妈笑着：“那能一样吗，红包是情谊呀！我们一家人谈钱多伤感情呢？”
“可是姨妈，我就是靠这双手画图吃饭的。因为是家里人，才需要先把钱说清楚了，别到时候大家心里不痛快。”
姨妈有些不高兴了：“那个三十三号院给你们住了那么多年，就让你帮我们家这点小忙怎么都不肯啦？人啊还是不能太善良，不然没人记得你的好哦！”
姜甜一愣：“什么意思，三十三号院不是我爸的吗？”
她看向姜建国，眼神里透着质问。姨妈看她真的像是不知情的样子，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她不再多说什么，借口去倒垃圾，把丈夫和孙子都带了出去。
就剩父女两人的时候，姜建国向姜甜说出实情。
“皮市巷那个房子，其实是你姨妈的。你二表哥打算明年结婚了，你姨妈想把房子卖了，给你二表哥添点彩礼。”
姜甜愣住。
“最初，你姨妈看不上我，就给我立下规矩，如果没有能力买下那栋房子就不能娶她妹妹。但后来意外有了你，只能打破所有的计划。这么多年来，她说不能委屈了外甥女，要我们安心当自己家住着，也从来没有问我们要过一分钱。”
姜甜努力消化这个信息，抓到重点：“姨妈想把房子卖了？什么时候？”
姜建国：“一年之后。吴女士刚租了房子，你姨妈想赚了这最后一年的租金。”
“所以把房子往外租也不是你的主意。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姜甜的心情十分混乱，下意识开口反驳，最后又闭上了嘴。本想着靠给亲戚设计房子来解决独立作品空缺的问题，结果发现了更大的危机——她的家不是她的，原来鸠占鹊巢的一直都是她！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跑到银行去找林小小。
林小小坐在橱窗后，确认了一下姜甜卡里的数字。她转头看姜甜：“确认过了，你要是办定存的话，到今年年底就是八万七千五百二十一块三毛九。”
姜甜不甘心：“你是不是把利息算错了？”
林小小：“我已经刷新三次了，银行电脑自动生成的不可能算错。”
姜甜不死心：“那有没有什么理财产品能在一年内把这八万变成五十万？”
林小小无语，把卡抽出来丢到凹槽里：“这位女士，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要占着窗口了，后面还有好多叔叔阿姨排着队呢。”
姜甜认命地叹气，刚要离开，就听见旁边的评价机器发出一声哔响。
机器：请您对本次服务打分。
姜甜看了一眼对她露出讨好微笑的林小小，按下了中间的绿色按钮——一般。
林小小丝毫不受影响地微笑着。
热水倒进咖啡沫中，一圈又一圈，直到没过咖啡。老郑背着一只手，手冲着。很快，一杯咖啡就做好了。周业闻端着它放在林小小面前。林小小的对面坐着姜甜，她此刻正打着电话愁眉不展。
这已经是她为了钱发愁的第三天了。
周业闻用眼神询问林小小怎么了，林小小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周业闻只能疑惑地离开。
某公司人事在电话那头委婉地拒绝了姜甜：“不好意思姜老师，以您的资历来做主案肯定是没问题，但我们是小公司，工资肯定给不到那么高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
姜甜挂了电话，难掩失落。
林小小看着她表情不是很好，关切地问道：“面试不顺？不是他们主动给你打电话的吗？”
“小公司给不了主案那么多钱。大公司又不会让我当主案。这是要逼我自立门户啊。”
林小小鼓励道：“实在没办法了就试试嘛。”
“你是不知道在北京创业要花多少钱。”
林小小看了眼周业闻，趁机怂恿：“那就别回去了，在这儿不照样能干吗？看看人家老周，那么小众的减压馆他都能开下来，你有什么不行的？”
姜甜有些心动，但还是很理智：“别逗了，我一点都不了解这里，没人脉也没资源，还不如在北京呢。”
两声咳嗽，林小小的目光被吸引。咖啡台后，老郑敲了敲手表，提醒林小小。
林小小暗暗点了点头，拿起包：“行吧，那你再想想，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林小小就离开了。
没一会儿，老郑跟正在做咖啡的周业闻道：“走了。”
周业闻诧异：“今天这么早？”
“有事。”
这时，姜甜收到条微信，是王珂涵发来的——明天有时间吗？我俩聊聊装房子的事儿吧。
姜甜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怎么就忘了，老同学也算是人脉啊！
林小小和郑前相继走出徕空间，一个在联系相亲对象，另一个老郑在翻大众点评：“让我看看今天吃什么……就这家吧！他家的红酒牛排不错。”
林小小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知道你又要宰我。”
老郑笑笑没说什么，只催着林小小赶快走。林小小无奈，被老郑推着，离开了。
不远处的街口，林妈拎着购物袋从商店里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小小：“小小？她这会儿不在相亲吗？怎么在这。身边那是谁啊？不是我给她找的那个男孩啊。”
仔细一看，林妈认出了老郑，霎那间恍然大悟。
林小小吃完饭刚回到家，就看到林妈面色不悦地坐在沙发上。她赶紧打了个招呼就准备溜回屋，但林妈显然不想放过她。
“说说吧，今天相亲相的怎么样啊？”
林小小正准备用之前的说辞，就听见林妈把她的老底揭穿。
“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了，人家说是你要求高，看不上，还带了个男的，一起挑了他一身毛病。说说吧，你跟那个老郑怎么回事。”
林小小没想到事情败露得这么快，赶紧坐过去一通撒娇：“哪有的事，就是碰到了。他跟我说了几句话，那男的自己误会了，就说我看不上他。”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哪敢不听你的话啊。”
最多就是阳奉阴违罢了。
林妈叹了口气：“小小，你跟那个老郑还是少联系吧。他不是个正经人，放着好好的银行主管工作不干，辞职跑去开什么减压馆，典型的不务正业。这样的人跟徐洲有什么区别，你跟着他会吃苦的！”
林小小有点不太高兴：“妈！不都说好了不提徐洲了吗？你怎么又提。”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早了，你快洗个澡早点休息吧。我今天出去又给你买了套睡衣，你一会儿试试吧。”
说着林妈就去给小小找衣服。小小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她神情无奈，摸了摸脖子上的挂坠戒指，思绪万千。
太阳高照，姜甜笑容满面地引着王珂涵进门。一进去，就看到吴敬芳在院子里垒她的花圃。王珂涵在姜甜旁边低语：“这是……”
“吴阿姨，这里的租客。”
“这不是你家吗？怎么跟别人合租？”
姜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引着王珂涵进了屋子。吴敬芳看着两人进门后，想了想，觉得不对。她拍拍身上的土，又洗了洗手，也进了屋。
姜甜跟王珂涵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着天。吴敬芳就从门外进来了。她走到离姜甜远远的地方拿着抹布假装擦拭着桌面，姜甜瞥了吴敬芳一眼，任由她去了。
“要我说，你就应该在我这给你爸买份保险。岁数大了，养老啊，医疗啊，还是有保障比较好。”王珂涵拿出平板，不遗余力地推销着，“最近出了个新险种，特别好，我给我妈都保了——”
面对王珂涵的推销，姜甜有些尴尬地打断她：“那个……你家不是要装修吗？有想好怎么设计吗？”
王珂涵心领神会：“这不就来找你了嘛。同学一场，你得给我家好好弄啊。”
姜甜听了这话，松下一口气：“你放心。只要你相信我，一定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两人都笑呵呵的看着彼此，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场面莫名尴尬。
远远在另一边擦桌子的吴敬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姜甜尴尬：“那……我先把合同拿来你看一眼。”
姜甜跑到房里去打合同。王珂涵也松下一口气，赶紧从手机里找出电子保单。没一会儿，姜甜就拿着打印好的合同出来了。
姜甜将合同递给王珂涵：“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珂涵接过合同，没急着看，先把她手机里的电子保单递了过去：“这是我刚跟你说的，新险种，你看看。”
为避免尴尬，姜甜接过手机，胡乱看了看。
王珂涵；“怎么样，不错吧。要是你爸不需要，你可以给自己保一份啊。像你们这种单干的，哪有人给你们交保险，还是自己弄一个，安心些。”
姜甜有些心动，但看着保单上每年一万的金额，姜甜犹豫了。她把手机还给王珂涵：“不用了，我还年轻，过几年再保也来得及。”
王珂涵没想到姜甜会拒绝她，有些吃惊，但很快调整过来。
“行，什么时候你想保了，可必须得来找我啊。”她也没看手里的合同，把它放在桌上，“就咱俩这关系，签合同也太见外了吧。等我这两天出差回来，你随时去我那看房！”
听到王珂涵这么说，姜甜露出欣喜的笑容，乐呵呵地将她送走。回头看到吴敬芳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同学啊？”
“嗯。她家里要装修，说要交给我。”
“怎么突然接上活了？
“正好有机会就试试，也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如果这个项目做得好，回北京之后的选择会更多一些。“
看吴敬芳有些失望，姜甜也不想把话都说绝了了：“其实也没定，要是在这里发展的好，确实也没必要回去。”
吴敬芳眼里燃气希望之光：“你终于想通了！让我当你的助理吧！”
姜甜往屋里走：“这个免谈！“
“你一定用得上我，小姜。”吴敬芳胸有成竹，“人家今天来可能不单单是找你装修的……”
已经逃进卧室的姜甜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吴敬芳看着王珂涵留在茶几上的宣传单，收走了它。
接下来的几天，姜甜一直在等王珂涵出差回来。但迟迟没有消息。王珂涵一开始还会解释是额外的工作有点多，到后面干脆就是已读不回、不接电话。最后林小小帮她联系上了王珂涵，对方一听回避不过去，就坦白说暂时不打算装修了，让林小小帮忙跟姜甜说抱歉。
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莫名其妙就跑了。
姜甜想不明白，终日郁郁寡欢。
吴敬芳看她心情低落，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给她加油鼓劲。可姜甜看着满桌的油水，一点食欲都没有。吴敬芳倒是淡定，殷勤地往她碗里夹着饭菜。
“这谈生意呀，没有那么好谈的，要看怎么谈，还要看谁去谈。小姜你啊，多多少少还是差点火候。”
姜甜一个眼刀瞥向吴敬芳。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就是了。”吴敬芳给姜甜夹了只鹅腿，“快，吃个腿，老鹅最好吃的就是腿。”
姜甜啃起鹅腿，吴敬芳看着她露出姨母般的微笑：“但不是我说，你这事要让我去谈，我肯定能给你谈成！”
姜甜摇头，觉得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凭啥。嘴上说说谁不会啊。真让你试试就知道有多难了。”
但这一切都在吴敬芳的掌控之中：“要不这样，咱俩打个赌，这事我要是给你谈成了，你就让我当助理。”
姜甜不耐烦：“怎么又来了……吴阿姨，助理的事，我之前都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真的是不合适！”
“之前是之前，之前咱们的方向有问题。专业要求虽然很重要，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帮你谈项目的人！”吴敬芳“啪”的一下把一份合同拍在桌上，“王珂涵家的装修，我谈成了！”
姜甜被吴敬芳一震，拿过单子看了眼，有无奈又好气地笑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呢吗？这明明是你的保单！“
吴敬芳：“你再细细看看，这是从谁那买的保单。”
姜甜这才注意到经办人的名字竟然是王珂涵。她回想起之前和王珂涵交流的种种，脑中突然灵光闪过，很多散乱的信息都联系在了一起。
吴敬芳微微一笑：“你要牢记，生意的本质通通都是价值的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