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你的花要枯了！”董时倾转到阳台上，看着在桌上正在写写画画的贺平，贺平抬了抬头，取下眼镜，起身走了过来。
董时倾腾出位置将那盆已经枯得不能再枯的花露出来，贺平伸手捏了捏枯掉的残叶，叹道：“救不了。”
说完便又回到桌前揉了揉眼继续写刚刚停下的报告，董时倾见他开始忙碌也没打扰，从厨房接了碗水过来，她觉得还能抢救抢救。
这半个月，贺平对她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也会时不时的询问她昨日干了些什么，一起饭后散步，董时倾还会抱着猫凑到他跟前，问他喜不喜欢猫，贺平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喜欢，有一次顾女士买菜回来，瞅见两人正在看墙头上那只看起来颇有些臃肿的猫。
回来便跟沈老师款了这件事，晚饭间又少不了一顿打探，“楼下那小子？”顾女士放下手中的筷子，严肃的看着董时倾。
董时倾点了点头。
沈老师看她这反应出声问道：“怎么没见着楼下夫妻俩？”
旧小区算是一套学区房，补贴教师职工发放的一室两厅，沈家夫妇在这住了十多年，楼下那扇门也就是最近，前几年却是一直没打开过。
“他父母在南方。”董时倾此话一出，沈家夫妇便了然了。
董时倾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那时候她天天给贺平送些顾女士做的饭菜，有一次董时倾问他吃不吃的惯北方口味，贺平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后来吃完才开口跟她说：“他们在中科院工作，本想留在南方同她们一起，就是突然想念北平的气候了，就回来了。”
董时倾听后，只觉得贺平十分的可怜，大过年的还要自己一个人，此后对他更是多加照扶了。
董时倾同他约定，大年三十那天，她一吃完晚饭便下来找他，贺平笑着答应了，还揉了揉她的发丝，顾女士本想让董时倾邀请贺平上来的，董时倾脸有些烫，结巴的推脱了，如果让贺平上来少不了又要被二老围着问东问西了。
可能是前路太顺，她的明月突然失去了光亮，那一刻董时倾望着漆黑的窗口，站在小区楼下，对着那层窗户口放完了两把烟花，直到脚边都是烟花棒时，她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烟火的光亮亮了一个小时，她放的极慢，本来给贺平准备的那一把也被她点了，直到摸到面上的两行湿润她这才蹲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烟火再亮也比不过天上的那轮皎皎明月。
贺平，不告而别了。
董时倾是有怨的，怨他不守诺言，怨他不告而别，可是那都没关系，他既是心上明月，那他就自当皎洁，董时倾和他短暂的半月相处不过同梦一般，那一年董时倾二十岁，贺平二十五。
【六】
“你今年要是再不给我带个女婿回来，你过年就别回来了！”顾女士在电话那头依旧忙碌着，还可以听到沈老师喊她的声音。
董时倾拿着电话走到公寓阳台，压低声音说：“妈我不是跟你说我现在忙着考研……”
她还想糊弄几句，顾女士不依不饶的话音便又传了过来：“你之前不是跟楼下那小子好吗，怎么这都两年过去了，你俩还没成？”
董时倾被怼得没话说，她跟贺平算好过吗？她想着，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提过，除了同学，邻居之外，只能称是朋友，董时倾用这个借口回避道。
这些年顾女士的电话没少打，无非是看她大学四年，一点苗头都没有，唯一有映像的便是贺平，便老拿着贺平说事，董时倾也是一听就头疼。
“对了，楼下那小子家好像住人了，你爸那天下课回来瞧见人打开了那门，住了进去，有几天了……”电话那头顾女士还在不停的说着：“董时倾你有在听吗，董时倾？”
她挂断电话后，看着窗外的明月许久，突然笑了起来，施念看着她一副疯癫的模样，担忧的问了问，对此董时倾只是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道：“回北京过年！”
施念只当她是快要放假了，加上专业已经结束了开心的，没有注意到转身过去是董时倾那红润的眼眶。
自那年贺平走后，二十到二十二岁之间她再没见过他一眼，倒是从徐老口中得知了他出国的消息，她买了每一份对于物理实验的报道报纸，两年间几百份报道在堆积在她的书桌下，不为别的，是徐老告诉他，贺平他们实验队在国外也小有名气，所以她从一开始最小的板块都不放过，只是看到出现南大物理研究队的名字便能激动许久，到后来报纸上刊登了贺平的名字，和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依然是当年的样子，国外称他为“物理研究最价值的实验人员。”
他还是那轮明月，不管到哪里依旧是悬挂在哪，照耀着旁人。
回北京之后，老沈年纪大了，腿也生出了些毛病，耳朵也不太灵了，老沈说他还是喜欢别人叫他沈老师，不像现在一个个喊着老沈，粗俗的很，顾女士闻言毫不客气的讽刺道：“那就请沈老师你自己下楼散步好了。”
老沈不言，他对董时倾说，他不屑于和女人计较，特别是像她妈这样旧社会出来的大小姐计较。
父女正聊着天，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董时倾起身打开门，迎面看到一个穿着长裙外面套着夹袄的女人提着一堆礼盒，旁边的先生眉目间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笑着。
顾女士从厨房探出脑袋，一手拿着菜刀一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说：“你们是楼下搬来的吧？”
楼下的？董时倾又细细打量了起这两人，这才发觉，贺平长得像极了他的母亲，特别是眉眼，不像北方人，生下来就便带着南方的温婉气，看来贺平是遗传了母亲的长相，父亲的性格。
贺平从门后的那一刻，董时倾的眼泪又差点不争气的滚落下来，他一点都没变，和两年前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变得沉稳了些。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