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景致都似我初到时一般,奢侈、华丽。
这个精致的笼子我还是回来了!站在浮幽望雪的门口,我竟有些胆怯,不敢再往前挪动半步,在前面引路的宫娥垂首候在一旁,恭敬守礼,不敢催促我,任由我在这里白白地耗费时间和精力。
“娘娘!”熟悉的声音饱含惊讶和喜悦,而且似乎还含着哽咽,我回过神来,见莹珠捧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双眸噙了泪,难以置信地把我望住。
半年不见,莹珠消瘦了许多,心头轻轻一颤,眼角竟有些泛酸,“莹珠,好久不见!”
鲜花散落一地,莹珠疾步跑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凄惨哀婉,“娘娘!真的是你吗,娘娘?莹珠不是在做梦吧!”
我弯腰扶起她,柔声笑道:“莹珠,我回来了!”
她一把抱住我大声哭了起来,“娘娘,莹珠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娘娘!”莹珠哭得似一个孩子般,全身都在颤抖。我轻抚她的背不知要如何安慰她!想必得知我坠下悬崖的消息时这丫头一定很难受吧,毕竟于她而言,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没事了,傻丫头,别哭了,乖!”我愈发温柔地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哭了一会儿,她抽抽噎噎地抬起脸,脸上全是泪,嘴角却勾着笑。
“让你担心了,莹珠!”
她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慌忙抹掉泪痕,破涕为笑,“只要娘娘没事就好!”
“我们进去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缓慢走进去,里面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未变过,走在这里就好像我从未离开过般。
感慨忧伤之际,又从屋里走出一人影,四目相对,竹萱手中的杯盏怕地摔在地上,遗下一地的碎片和水渍,“娘、娘!”她飞快地跑来抓起我的手,“娘娘,您回来啦!”她漂亮的眼中一片晶莹的水光,握着我的手颤抖不已,“娘娘!”
心里突然塞满了温暖,原来关心我的人这么多!“竹萱,我回来了!”
她泫然欲泣,但终是露出灿烂明艳的笑容,急忙道:“娘娘快里面坐,外面风大!娘娘您可有用膳,奴婢为您准备些吃食吧?不,娘娘,您坐马车一定累了,要不要沐浴歇息,奴婢,”
“竹萱!”我微微一笑打断我的话,“让你担心了!”
怔愣地抬起脸把我望着,良久,泪水夺眶而出,“不,娘娘您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她一哭,莹珠也开始哭了,鼻头泛酸,我也忍不住滑下眼泪。
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与悲伤里,我竟没觉察到有人走进了浮幽望雪。
“哟,本宫就说怎么这宫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缘是清妃妹妹活过来了!”娇媚含讽的声音如一盆水浇熄了所有的情绪。竹萱和莹珠急忙抹掉脸上的泪,跪在地上冲她行礼。
我转过身,见兰贤妃笑吟吟地立在门口,手扶着一个宫婢,妖娆地看着我,肚子微隆,艳丽的眉眼间尽是得意,我怔怔地盯着她的肚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初来时,兰贤妃亦是这样挺着大肚子来到苑中给我下马威,再见时,她依旧是这样,好似这期间的一年都是泡影。
她见我呆愣的模样,靥边的笑容愈发灿烂,“半年多不见,清妃妹妹是不认得本宫了吗?”她由宫婢扶着,风情万千地走来。
“兰贤妃?”我微微颔首,侧身给她让开,“里面请!”
许是我的态度转变太多让她很是惊讶,她瞥了我一眼,笑容有些挂不住,“听皇上说你回宫了,本宫便来看看,半年前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回来?原来真是回来了!”她纤细莹润的手抚上微隆的肚子,“本宫也很高兴呢,明日本宫会在昭和宫摆宴为庆祝清妃妹妹回宫,啊,正好妹妹可以见见今年初春新进的姐妹们!”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真是妖娆多姿。
这个女人倒是愈发得厉害了!我面色不改,仍旧勾着笑,缓缓道:“兰贤妃相邀,是清妃的荣幸,有劳贤妃费心了!”
她的眼底藏了深深的怀疑,见我不温不火且不与她多言半句,便觉得索然无味,又淡淡地丢下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兰贤妃又有了身孕?初春又进了一批姐妹?呵,原来没有我,他的生活也依旧继续着,没有任何改变,我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原本积淀在心底的感动和内疚在瞬间崩溃,原来是我太高看了自己,是他演得太好了!
“娘娘!”竹萱担忧地皱着秀眉,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还跪着做什么,人都走了!快去为我准备热水,我得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才行!”
“是!”待竹萱离开后竹萱扶着我,欲言又止,“娘娘!”
“莹珠我有些饿了,去为我准备些吃食!”
她睁大杏眸,良久才有些黯然地垂下头,低声应道:“莹珠这就去!”
阔别半年的宫苑,风景依旧那么美,我独自一人逛了起来,桃花灿烂如霞,像风阵阵,迷醉人心。我走到树下,巨大的颤动都落下无数的花瓣,桃花也快要到了凋谢的时节。“咳咳!”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而且长咳不止,铁锈般的味道在嘴里满开,铺天卷地的晕眩袭来,身体一软,我重重地摔在了桃花树下。
躺在地上,视线中桃花缤纷,粉色的花瓣悠悠地飘落,桃花香四溢,体内却像是有千万根针扎一般,痛得我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感觉体温在一点点流逝,眼皮也有些重,我缓缓伸手试图抓住那些飘下的花瓣。
“玉沁雪!”一声焦急的厉喝在耳边炸开,艰难地偏过头,见仍穿着龙袍的云墨飞身朝我奔来,喉咙的甜腥一涌,我又咳出了一大口血,手无力地垂下。
“玉沁雪!你怎么啦?玉沁雪,来人!快来人!宣梁颂歌!玉沁雪!玉沁雪!”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全是遮掩不住的担忧和紧张。我感觉他把我紧搂在怀里,全身都在颤抖!
“疼!”腹部一阵刀割似的绞痛,我痛得冷汗直冒,瑟缩着往他怀里靠,“疼、疼!”我微弱的声音在他的怀里小声呜咽道,血意上涌,我猛得一阵咳嗽,血侵染了大片他胸前的龙袍。
“雪儿,雪儿,哪里疼?梁颂歌呢!”他暴戾地大声喝道,被引来的众人不知所措地围在身后,见我气若游丝,目光涣散,都有些不忍地撇开脸。
“娘娘!”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竹萱和莹珠跑来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墨怀中不断咳血的我,“娘娘,怎么会这样,方才还好好的,娘娘,您怎么啦?娘娘!”莹珠大声哭喊道,声泪俱下,撕心裂肺。
“皇上,快把娘娘抱进屋内!”还是竹萱比较理智,云墨一听,似才反应过来,抱住我飞快地跑进屋,“去把慕容钰给朕宣进宫来!”他的声音冷澈阴寒似从深渊传来的一般,叫人心生寒意,目光扫了一眼竹萱,她拎着裙裾飞快地跑开了。
“雪儿,你坚持住,会没事的!雪儿!”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一股暖流自掌心流遍全身,我浑浑噩噩地不知身处何地,耳边却一直有人温柔而担忧地唤着雪儿,雪儿,一声声落在耳朵里,在茫茫的浑浊中拉扯着我的神经,叫我不敢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