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萱挽着我迈进用膳房,几道意喻不明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刹那间,我一个激灵,原先还有些睡意朦胧的脑袋立刻就清醒了,扫了一眼圆桌的空位,找了个离云墨最远的地方坐下。
这气氛委实怪异了些。
埋头吃着面前的早点,但总觉得有道无法摆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如芒刺在背,让我浑身不适。
硬着头皮不去理会,嘴里的东西倒是愈发得味同嚼蜡。
“方老爷,用完早膳我陪你去府衙,你看如何?”云墨慢条斯理地搁下碗筷,明明是对着方老爷说话,眼风却不时地扫向我。
方老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了我们半晌,才讷讷地道:“好,如此便有劳慕容公子了!”
一顿早饭令我如被凌迟,好不容易熬到众人放下碗,我也长吁一口气,正准备换上竹萱四处再去逛逛的,这厢云墨阴沉着脸把我看着:“站住!”
冷飕飕的两个字愣是让我止住了脚步,他走到我跟前,本就比我高出一个头的身形无端地带给我难以逃避的压迫,本能地后退两步与他保持了安全距离,“有什么事吗?”我垂眸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不冷不热地问道。
“你要去哪儿!”他逼近我两步,威严的声音绕唇而出,绞着莫名的寒意。
我烦躁地皱了皱眉,“四处去逛逛。”
“不行!”他不容拒绝地开口,我满心的抵触只得压下,仰起脸露出明艳的笑容,“为什么?”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又扭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他冷漠的侧脸陌生而可怕,我愣了愣,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只能瞪大了眼睛。
“咳!••••••慕容公子,我们何时去衙门?”方老爷见气氛不对劲,赶紧走上来转移话题。
云墨转过头看向方老爷,面色仍有不豫,但语气好转了不少,“现在吧,去把昨天的那个人带过来!”
苏策拱手一礼,退了下去。
“方老爷,请!”
两人稳步走在前面,我愤愤地立在原地,怨恼地瞪着云墨的背影,恨不得跑上去揍他一顿,这个男人太可恶了。
许是我的目光太有实质性,云墨突然顿下步子将我望着,“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他的话让我愣是反应不过来,皱眉打量了他半晌确定他没在开玩笑,才慢蹭蹭地踱到他后面,“又有什么吩咐?”我警惕的样子让他很是不满,他大手一伸便将我拉到他身旁。
他就这样拽着我大步朝门口走去。
好不容易来到衙门,可云墨竟还不放开我的手,这一路上他阴沉着一张脸,全身散发出令人发颤的寒意,奈何他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力气又大,我挣扎无果也不想自讨苦吃,只能苦苦挨着却不想来到府衙,这威严又人多的地方他还是紧紧地把我的手拽着。
击了鼓,很快便升堂了。
我们一并走了进去,苏策压着昨夜的贼头跟在后面。
“草民方直一参见大人!”方老爷跪在地上,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陆文昌端坐在上方,点点头,目光又瞄到我们身上,有些不悦,“方老爷为何击鼓?”
方老爷诚挚地道:“启禀大人,草民家中昨夜来了盗贼,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言罢又是一拜。陆文昌眯着眼睛看着我们身后被苏策压着的男人,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带上来!”
苏策押着盗贼头子走上堂来,轻轻一压,那男人双膝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人,此人便是昨夜 潜入我府中的盗贼!”
“只有一人?”陆文昌略有些惊诧。
“回大人,潜入我府中的盗贼共一十八人,此人是仅存的一人,其余的一十七人已被我府中的护卫和慕容公子处理掉了!”
陆文昌面色大变,有震惊有愤怒,目光扫过云墨,沉声道:“草莽之贼,屡次犯我沧州,杀烧抢掠,既已斩杀便将尸体丢入乱葬岗,至于这堂下之人便即刻压入大牢,三日后斩于集市!”
云墨笑容温润地站在一旁,明明笑着,我立在他身旁却只觉得寒意渗骨,待陆文昌把话说完他松开我,走上前两步,谦和地开口:“陆大人真是厉害,仅凭方老爷这一席话便将结果判下了!”这话说得绵里藏针,好不刺耳。
上方的陆文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惊堂木一拍,“慕容钰,你不要太放肆,你不过一介秀才,别以为本官不敢对你用刑!”
方老爷面色一白,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云墨眼风一扫,连忙噤声。
“大人何必生气,在下只是好奇大人的办案方式才冒犯了大人!”他拱手一礼,倒也是斯文有礼,“大人的决断是再合适不过的,如此沧州城的盗贼也清除了,沧州城的百姓也可以安心了!”
陆文昌眉头紧皱,阴郁地盯着云墨,“将犯人押入大牢!”
“大人!”眼瞧着衙吏押着贼偷便要退下公堂,云墨不急不缓地再次开口:“大人,这伙盗贼多次进入沧州城烧杀劫掠,在下听说沧州城内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被洗劫,想必他们肯定强了许多的钱财,大人不派人去追查这些钱财的下落,然后将之还给沧州城的百姓吗?”他的话刚说完,在外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开始起哄。
陆文昌连敲了好几下惊堂木才勉强控制住场面,“是本官疏忽了,将犯人押上前来!”
贼头跪在地上,毛发凌乱不堪,阴冷的眼睛望着陆文昌竟有些许的放松,“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哼!”他冷哼一声,“胜者王,败者寇,要杀便杀,老子绝不说出那些财宝的下落!”
云墨悠闲地操手在一旁看“戏”,神色怎么看怎么古怪。且再看陆文昌面有恼色,又是一拍,“大胆,如此藐视公堂,来人给本官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上来就要打?这陆文昌怎么怪怪的。
衙吏将贼头按在地上,那板子呼呼地落在他身上,那人咬紧牙关,愣是没哼出声,唔,还是挺有骨气的嘛!
“说还是不说!”陆文昌冷声喝道,那盗贼吐出一口血水,“哼,老子不说,有本事就立刻把老子杀了,这些板子落在身上不痛不痒的,真是不过瘾!”
唔,若是我也有这样的胆识那该多好!
“冥顽不灵,给本官拖下去!”
真的太奇怪了!陆文昌这般急着要把那贼人带下去,难道有隐情?我偷偷瞄了云墨一眼,他仍旧是方才的那神情,眸色却沉得可怕。
“这样也成?!”看着衙吏把人带走,我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云墨回头来瞥了我一眼,深意地笑了笑。
待人押离公堂后,陆文昌似放松地吁出一口气,“咳,那贼人本官会继续审问让他交出钱财的藏匿地点,方老爷,若无事,便退堂吧!”
一堂审判就这样匆匆结束,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这可比想象中的简单多了,古代的庭审竟这般水!”
“你一个人在瞎嘀咕什么?”云墨突然开口,我吓了一跳,“没、没什么!”
他微皱了眉头,“走吧!”依旧握住我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站着的百姓们也三五一群,絮絮叨叨地散了,言语之间提到盗贼被抓,今后就不必担惊受怕之类的。
虽然此时尚有诸多疑点,但无疑也算是为沧州城的百姓们做了件好事。
“慕容公子,这件事我觉得还有些可疑!”方老爷皱着眉头,语气中是满满的愁虑。
云墨沉默不语,目光落在的天幕上,良久,沉着声音道:“此事确实还没有解决,昨日抓到的虽也是个重要人物,但盗贼的首领还未出现,方老爷的担心也不是没用!”他停下来,笑容温煦如灿阳,让人忍不住被吸引,方老爷困惑地打量着他,眼中藏了审度和不安,“慕容公子是何意?”
“方老爷认为呢?难道那种层度便能当得起盗贼的头领在沧州城为非作歹吗?昨夜来的不过是打探的,这几日应该还会有一批更厉害的盗贼前来!”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眉目间全是温润,方老爷却是吓得脸色大变,“慕容公子,这••••••”
“不过,钰倒是能帮方老爷击退那些盗贼,不过••••••”
“慕容公子可是有什么条件?”真不愧是纵横商场多年,仅凭云墨那微微的停顿便知道了那隐含的深意。
“沧州城难民成患,方老爷何不广施善心,这样就能帮助乡民,百姓念及方老爷善行总会感恩一二,若是仿佛遭遇什么不测,定会得到四方的帮助,方老爷不觉得这样才是长久之道吗?”他这是再让方家掏钱救灾呢!
我就说嘛,这样工于心计的男人怎会平白无故地帮方府御贼!原来早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