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璟一个人站在城墙上,目送王冕的队伍走远,秋风冷冽袭来,好似把人带回了很多年前。
他站在这里,她就在身边。
公子璟垂眸看着自己枯瘦的手,孱弱的身体如同这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能熄灭。
大风吹过来,他忍不住咳嗽。
十八小皇子拿着厚厚的狐裘过来给他披上:“皇兄,你为何不去把皇嫂接回来?”
公子璟拢了拢狐裘,说:“她应该拥有更幸福的人生。”
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会竭尽全力保护北大荒的安宁,直到三年以后。
他摸了摸公子齐的脑袋:“长高了不少,最近你跟高堂进步颇大,寡人很满意。”
“皇兄要一直看着我长大,以后我领兵去北大荒替皇嫂守着那里,让她回来陪您。”
瞬间,公子璟湿润了眼眶,点头:“好,你能有这片心,她会很欣慰。”
至少说,等他离开,公子齐不会为难大荒。
十八小皇子现在可珍惜跟皇兄在一起的日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以前父皇走了,他跟着皇兄,觉得皇兄很严苛。
但是后来跟着公卿以后,才发现皇兄以前对他跟高堂有多么的宠溺。
——
王冕带着人一路向北度过雁门关,去了大荒。
他看着那个曾经相遇的地方,忽然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如果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那个跟在璟陵身边的小罪奴是重臻的话,那么后面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半个月后,抵达大荒。
大荒外面驻扎着军队,齐珏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
王冕来了以后,两人就站在最高的瞭望台上,看着大荒里的一切。
齐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白面小郎君,皮肤哟嘿,也长高了不少。
他看着大荒的一切,目光明亮:“冕之,我现在相信三年后,我们能收复北地了,这里一定能恢复以前的荣光。”
王冕点头:“她如何了?最近大荒为何这么多人出来?”
这不太像是鲁真的性格。
提到这件事,齐珏眼神瞬间黯淡:“那些人拼命想要出来,一开始我也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两人四目相对,这些风险他们都知道,毕竟不是所有的罪奴都如同鲁真一般。
如果换做别人守着这里,肯定已经带兵打了进去,偏偏是齐珏,他不会这么做。
他会相信鲁真。
王冕目光疑惑:“发生了何事?”
“我一连逼问了好多人,他们守口如瓶,没有问出一个字。”
齐珏眼眶微红:“后来我一个人偷偷去了大荒,这才偷听到一个消息,那些人出来是想找大夫。”
王冕身形一顿,目光锐利:“是她病了?”
那个女郎一向照顾不好自己,当初也身受重伤,不知在大荒有没有养好?
齐珏艰难点头:“是,去看看她吧。”
“你可曾看到过她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王冕一时间心神不宁,马上开口:“萧元,你快马加鞭回渝州,找宋奇案寻路子甲先生来大荒,务必要快。”
自从当年宫变以后,路子甲先生辞官隐退,只有宋奇案偶尔能有那位的消息。
他们都是鬼谷传人,应该会有办法的。
当初鲁真病成那样,如果不是鬼谷先生出手,鲁真根本就没办法活这么久。
“我并未见到她,大荒越是往里面走,地势越平无法藏身,人们对外来的人很机敏。”
不想打破平静,齐珏偷偷出来:“我已经送了两位大夫进去。”
两人走下瞭望台,王冕眉头紧皱:“今晚就去。”
他一刻也等不了。
两人摆脱了权贵的询问,连夜去了大荒。
秋日夜深露重,王冕没有走过这样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着齐珏的步伐。
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联络点,这里是齐珏给里面送大夫、药物的地方,大荒有人在这守着,负责运送。
这一次,齐珏说了情况,骑马带着王冕,飞奔大荒腹地。
他们刚刚到外面,就立刻被人拦下来。
两人自报家门以后,依旧被拦在外面,等了很久才被压着带进去。
王冕在建康权倾朝野何曾受到这样的待遇,不过他一心想要见到生病的人,顾不上这些无礼。
最后,出面的人是鲁钱。
他脸上已经有了胡子,看着王冕:“你来做什么?”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路子甲先生,不日就能到,需要缺什么尽管提。”
王冕没有在意鲁钱的语气,他只想知道鲁真现在的情况。
鲁真冷笑了一声,仰头看着天空,他眼眶微红说:“带他们过去。”
很多事情,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多么痛恨见到这些人,如果不是他们,鲁真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现在,鲁真大概是想见他们的吧。
最中心的营帐,外面里里外外守着很多人,小孩儿脖子上带着花朵做的装饰,对着天空许愿:希望保佑大将军度过难关。
王冕脚步一顿,最终走进了营帐,里面传来难闻的药味儿。
他看到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瘦弱得像稚子,纤细的胳膊上几乎没有肉,骨骼的形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冕的呼吸都凝滞住,往前走踉跄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他来到她床前,轻轻给她整理了被子,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
王冕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么严重的?”
怎么会?
“你就是师傅口中的璟陵吗?”
小王子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那个坐在她床边的男人,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王冕抬起头,目光幽深:“我是她兄长。”
小王子有些失望,把药放在一边,规规矩矩坐着:“她自从昏迷后,一直叫璟陵的名字,她心悦的儿郎,为何不来看她?”
王冕心如刀绞,他想起临走前,那个瘦弱不堪的帝王,小心翼翼拿着一盒精致的小食,说着让她找一个合适的儿郎嫁了。
当时他还在想,如何告诉十八璟陵现在的身体情况。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血,不会再为这世道变迁动容,可现在,他整个胸膛都充斥悲怆,为什么这苍天要这样捉弄人?
“谁来了?”
鲁真昏睡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他穿着华丽的晋裳,身上还有奢华的熏香气息,她又闻到了建康的味道。
她声音沙哑:“是你吗?”
公子璟,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