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刚一回到府上,就被老夫人叫去了荣安堂。
江月拉住面前来叫人的婢女,温声问道:“祖母只叫了江姝一人?”
“是的,只叫了大小姐一人,老夫人说其他人都受惊了,回去歇着便可。”
江月默了两息:“我知道了,替我向祖母问候一声。”
“是。”
婢女离开,江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荣安堂。
梨花木椅上,老夫人捂住心口像是才缓过神来一样,一旁的喜鹊不住地抚摸着老夫人的后背。旁边备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见江姝过来,老夫人连忙挥了挥手让喜鹊退到一边,身子前倾着急问道:“你父亲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江姝:“玄武大街如今已经被禁卫军围起来了,父亲应当是还在被查验身份,一时半会回不来。”
听到禁卫军已经出手,老夫人脸色稍雯。
“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我。”
“是。”
江姝将那个男子的事情隐去,其余的一一告诉了老夫人。
听到“谢衍”二字,老夫人的脸上起了疑云。
“太子之师何以会在此,还插手禁卫军的事情。”
江姝:“兴许是路过。”
老夫人思索了片刻,随即便像累了一般摆了摆手:“罢了,朝中之事,不是我等妇道人家能管的。你们姊妹几个平安就好,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是。”
江姝刚回到自己的院落,才忽然想起被她忘在身后的巧月和桃花。
因为马车空位有限,两人最后是坐了另外一辆马车。
按照时间计算,两人到达暴丨乱地点的时间应该和禁卫军出手的时间差不多,只要两人够机灵,应当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江姝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直到酉时,太阳西斜,听到院外传来桃花和巧月呼喊的声音江姝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小姐。”
看见江姝完好地立于院中,桃花哽咽着扑了上来。
江姝感受到怀里温丨软的身子,愣了愣,还是没有将桃花推开。
桃花只抱了一下就将江姝放开了,她上下检查着江姝的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
“小姐,你没出什么事吧,担心死奴婢了。”
“你小姐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江姝浅笑:“你们在路上没有被人为难吧。”
“没有,那马车夫拉了肚子,因此我们去得迟些,没走两步就被兵官们拦住了,只不过登记要了些时间。多亏巧月妹妹反应机灵,拉着我一下就去了队伍前面,不然不知道还要排多久。”
巧月本来站在一边眼里含着羡慕地看着桃花与江姝的互动,听此连忙说道:“明明是桃花姐姐机灵,连咱们府上的户籍都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一堆人堵在那里,只有记得户籍的人才能登记离开,否则就要等家中人来领,咱们是最先离开的那一批呢。”
桃花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记忆好些罢了。”
江姝笑道:“不愧是我江姝的身边人,都是个顶个的机灵。”
桃花嬉笑着,倒是巧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桃花身后站了站。
见两人都平平安安的,也没受到什么惊吓,江姝放下心来。
她回到房中休息,脑子里开始理白天发生的事情。
今日是玄武之变,那么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今日三皇子会被刺死,忠勇将军府的庶子也会死于这场暴丨乱……还有那些未曾在史书上留有姓名的无辜百姓。
这次暴丨乱使得举国震惊,上下惶恐,从皇家到百姓家里均自发吃斋念佛,为枉死之人祈福。很快皇城司便查出这是一起由胡人策划暴丨乱,目的就是为了刺杀三皇子。为安抚民心,众大臣纷纷请奏出兵,可天子收了胡人献的异域美人,竟然将此事就此轻轻带过。
而这并不是玄武之变最终的结局,玄武之变之所以称为玄武之变,是因为这是一场持续性政变的开端,不仅仅是君臣逐渐离心,这其中还牵扯了太多。
而这场政变从台下转移到台上的标志,正是隔年太子被废之事。
虽然皇家没有具体给出原因,但是全朝上下都默认太子是这次玄武之变的幕后主使,为了平息十三皇子背后强大母族的怒火,太子被废。
而这些,都是那人所告知于她。
江姝的眼前浮现出两张面孔,一张有些稚嫩却有着十足的少年风流,一张已经渐渐在她的记忆中模糊却仍然显得鲜活无比。
两张逐渐重合,最终凝成一张面孔。
谢衍。
难怪她上一世会在缙云寺后山遇到他,太子被废,还是因为妒忌兄弟,德行有亏,谢衍作为太子之师自然难逃其咎,因此太子之师请辞罢官,归隐于山林。
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可整件事情最大的异常便在于这件事情的合情合理。
只要见过谢衍的人,便不会将他与所谓的清流居士挂上钩。
他眼里有如野火一般难以掩藏的野心,只需要一场东风,就能将这朝野焚烧殆尽。
比起无颜见天子,辞官隐居。江姝更宁愿相信谢衍只是暂避锋芒,伺机而动。
只可惜她第二年就被人囚禁惨死了,不然她也许能够见识一番,那样惊才艳艳的人物,能够在这片江山上烧起多大的野火。
江姝想得出神,正逢桃花进来为她布膳,她一抬眼,便见铜镜中的自己,稚嫩青涩。
她不禁暗笑自己一声,不过闺中女儿,竟也为权臣操心了起来。
这时,桃花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侧耳倾听,忽然惊喜道:“小姐你听,那是荣安堂后的喜鹊吗?叫得可真好听。它飞到我们院中,肯定是报喜来了。”
江姝回过神来,望向窗外攀在枝上的鸟儿。
那鸟儿颜色鲜艳,被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喂得圆滚滚的,瞅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到底不过是从一方院中到了另一方院中罢。”
江姝喃喃自语道。
……
“主子,玄武大街及青龙大街均已探查完毕,所有来往人员均已登记,未曾找到目标人物。”
一黑衣暗卫详细汇报着底下的安排。
谢衍对面坐着的香悦楼东家李旺听得冷汗直流,自古官商相护,他能在京中开起如此大的一家酒楼,背后之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惹得起的。
因此他万万没有想到,谢衍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将自己绑了,还是绑在自家的酒楼里。
他眼睛转了转,尽量在脖颈不碰到旁边寒气逼人的剑刃的情况下拱手对谢衍说道:“如果大人需要银两,尽管与小人说便是,我虽然是做小本生意的,但是万两黄金还是能够拿出来孝敬大人的。”
黄金万两,是香悦酒楼三年的收入,要知道国库一年收入也不过两百万两黄金,他此番是拿了极大的诚意的。
“哦?”
谢衍起了兴趣。
“这万两黄金,你当如何给我?”
脖颈旁的剑刃更近了一分,瞬间在香悦楼东家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李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在青龙大街上有一处宅子,那里有我的信物,拿着信物去晋州钱庄取钱就能取到。”
“晋州。”
谢衍将这两字放在口中细细品味着,倏忽一笑,那笑容放丨荡又邪肆,落在李旺的眼中和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阎罗没有区别。
“世间谁不知晋州是宁王的地盘,你让我去晋州取钱,恐怕今日取出,明日就能尸横乱葬岗。李旺,你打的什么好主意?”
晋州地处盆地,本应是繁华之地,却偏偏周遭群山环绕,高山险峻,因此晋州常年与世隔绝,从京城去往晋州折返的商队甚至要两年才能见到。并且往往都是数人去,几人归。这还是在商队掌握往返地图的前提下,可见去往晋州之险。
当初宁王被指派到晋州,甚至没有人认为他能够活着进入晋州,可他偏偏就是顺利到达了晋州,据传他还在晋州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权,与中央官制别无二致。
不过到底也没有确切消息,毕竟各方势力去往晋州的探子就没有活着回来的。而那些从青州回来的商队更是装傻充愣,守口如瓶。因此天子即使不满,也拿不出确凿证据。
谢衍将手中的酒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那酒水顷刻间便撒了出来,溅到了李旺的脸上。
感受到脸上的湿意,李旺却是一动都不敢动,他连忙道:“晋州地处盆地,之所以能被宁王牢牢占据,而无人敢入,不过是因着燕云十三州的复杂地形将晋州牢牢保护在其中。”
谢衍抬起眼皮:“你有办法。”
李旺压低了声言,有些浑浊的双眼此刻却清亮无比。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