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年间时,穷困潦倒,为了养活妻女,我加入了一支商队,充当最低级的杂役,我那时刚刚进去,没人与和我说话,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条商路通往何处。
那一趟我走了足足大半年,中间经历过虎豹豺狼,土匪流氓,一百来号人的队伍,走到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人,这还是有在镖局的护送下。而直到到达了目的地,我才知道那支商队正是那时从京城到晋州来往的唯一一支商队。
后来我逐渐熟悉了路程,在商队中的地位也逐渐拔高,慢慢的,我累积到了足够多的财富和人脉,才在这京城开了这一家香悦楼,又过了一两年,香悦楼盈利稳定下来后,我再也没去过晋州。
可若说去晋州的路,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能够比我更清楚。说句不好听的,我所走过的路程,可能比大人吃过的盐还要多。”
谢衍没有被他这句调侃的话激怒,他抬起眼看他:“你的要求。”
李旺笑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呕哑嘲哳,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我这一生走到现在其实也没什么牵挂,只一点,无论如何,我那小女是无辜的,我知道大人此番就算放过我,我也难逃一死,但还请大人救我女儿一命,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谢衍将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反复咀嚼着。
在当今这个朝代,要做到平安喜乐是何等的艰难。
不说别的,就今天李旺告诉他的这些事情,就足够李旺背后的人将他们父女二人千刀万剐了,要想让李旺的女儿平安地活着,就只能给她另谋身份。
李旺抬起头来,与谢衍对视,他头发花白,露出的皮肤像树皮一样起着皱。
谢衍望着他,良久。
“好,我答应你。”
夜里。
江府上下的灯都亮起,灯火通明。
“小姐,老爷和夫人以及公子都回来了。”
巧月进来通报的时候,桃花都要睡下了,听到巧月的话,江姝有些意外。
竟然一个都没死?
那也好,她一个个来收拾,才更为畅快。
桃花手中的江姝的外衫才脱到一半,她手一顿,看向江姝:“小姐,你要过去看看吗?”
江姝:“自然,不然祖母问起来,还以为我不关心父亲。”
江姝睫毛颤动:“付清清呢?”
巧月:“我刚回来的时候才看到表小姐也去了,急匆匆的,很是着急一般。”
“桃花,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桃花:“奴婢给表小姐安排的那个丫鬟是最新从府外买进来的,因此表小姐很是信任她,隐隐有把她当贴身婢女的架势。奴婢便隔三岔五给那个丫鬟送消息,告诉她老爷的行踪,最近半个月以来,表小姐已经和老爷偶遇三次了。”
巧月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选择什么都没问。
江姝勾起嘴角。
“走吧,我们也过去吧,去看看我那大难不死的父母亲。”
等江姝几人到了挽云院时,却发现府里的下人急匆匆地进出,手里还都端着一个木盆。
奇怪的是这些下人无一不是皱着鼻子,表情难以言喻。
桃花叫住一个小丫鬟。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一个个都拿着木盆?”
丫鬟手里抱着木盆,里面装着半盆的清水,见是江姝和桃花连忙回道:“老爷和夫人为了逃命躲进了人家后宅的茅厕当中,眼下正在沐浴,浴桶水有限,水又要换得勤,因此需要一趟趟去送。”
说完,丫鬟行了个礼,又抱着木盆匆匆进去了。之事她那表情怎么看都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桃花瞪大了眼睛,幸灾乐祸道:
“小姐,老爷夫人他们是掉进茅厕啦。”
江姝也没想到几人为了活命竟然这么敢拼。
“说不清茅厕和他们谁更干净一点。”
如今刚刚还清新的空气,此刻闻着却隐隐散发着臭味。
江姝有些嫌弃道:“先去祖母那里。”
等来了荣安堂,江姝刚一进去,便迎接了一大群人的目光。
姜淑莲此刻正站在老夫人身边宽慰着她,见江姝过来脸上有了笑。
“姝姐儿来了。”
江月:“姐姐可算过来了, 再不来估计祖母都要睡下了。”
听到江月的话,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她素来是最疼爱自己的大儿子的,见江姝来得迟,便觉得她没有把自己父亲放在心上。
不过因着这段时间老夫人对江姝的印象好了不少,因此老夫人一时间也没出声责怪江姝。
江姝一下就委屈了起来:“是啊,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没人通知我一声。若非是母亲那里动静较大,让巧月那丫头看到了,我竟然连自己父母亲何时返家都不知晓了。”
“没人通知你?”
老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姜淑莲。
江姝眼里氤氲了些雾气:“我也不知为什么,无论什么事情孙女都要知道的比别人慢些,直到上次落水后才好了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女是故意懈怠的。可无从知晓之事,又谈何懈怠呢?”
听到落水一事,江月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老夫人也才反应过来在那之前是张婉管家,想到刚刚去瞧张婉闻到的满身臭味,老夫人不免有些膈应。
喜鹊见状,连忙拿了个装了提神醒脑的药草的香包放在老夫人的鼻前,老夫人闻了一口才缓过来。
她冷哼一声:“底下这些下人的皮肉是越发紧实了。”
姜淑莲听到江姝的话吃了一惊,眼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都怪我,才接了掌家权,还未完全熟悉,让底下人这般懈怠姝姐儿。等我回去就好好说道他们。”
江姝拿出手帕抹了抹有些湿丨润的眼角:“我倒罢了,只是可怜了我身边的丫鬟,领不到足额的月例,饭也吃不饱,有什么好吃的还紧着我吃,如今瞧着都瘦了。”
桃花和巧月都没有进到堂内来,其他人也就无从打量比较起。老夫人看着江姝较之往日明显鼓起的脸颊却是信了。她沉吟半晌说道:
“你身边的婢女倒是好,这样,以后给姝姐儿的月例再加一两,就从我这里出吧。”
姜淑莲连忙道:“这如何使得,这世间断没有从祖母手中挪钱给孙女的,母亲若是这么做了,外面的人戳的是姝姐儿的脊梁骨。府中尚有余钱,不至于连姝姐儿的月例都出不起,走公账就是。”
听到这话,江姝便知道姜淑莲如今连府里的账都还没算清楚。
别看她月例变动的只是小小的一两银钱,江府这些年一直在吃老本,各项开销也是早就定好的,她如今月例改了这一两银子,别处就要削减一两才能维持平衡,不然姜淑莲就要自己贴补上去。
因此姜淑莲肯定就会回去清算账本,到时候张婉挪用府里钱财给娘家人做补一事也就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