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坐在上位的江姝行礼。
江姝轻轻用杯盖刮去茶杯中的浮沫,眼皮微抬。
“张婉身体如何?”
大夫恭敬道:“动了些胎气,但是并无大碍。”
江姝:“江月都问了你些什么?”
大夫:“大小姐神算,二小姐果然问了我夫人肚子里胎儿的性别,我按照大小姐说的告诉她是个女孩。”
大夫从怀里拿出那一根银簪和一个锦囊,弯腰双手往前捧着。
“这是二小姐给我的贿赂。”
江姝:“既然是她给你的,你收着便是。”
大夫欣喜道:“谢谢大小姐。”
江姝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府里谁是你真正该效用的人。”
大夫虔诚道:“我自然是心向着大小姐的,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儿……”
江姝:“我已经给他找好了学府,到时候自然有人过来给你送举荐信。”
大夫大喜:“多谢小姐。”
“往后好好做事,这些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等大夫走后,桃花不解地问道:
“小姐为何要让二小姐认为夫人肚子里的是个女儿?”
江姝道:“那张婉如今已经失势,你觉得江月那个自私的性子会允许张婉生下一个女儿吗?”
桃花惊道:“二小姐真的做得出来这么歹毒的事情吗?”
江姝笑道:“做不做得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巧月这时候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柄蒲扇,她走过来对着江姝轻轻扇着。
“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江姝:“热了也好,至少每日练功后不用担心着凉得了风寒。”
人在大量运动后的免疫力是很低的,因此极容易受寒着凉。
江姝如今刚刚跟着千丘练基本功,自然是怕一不小心染了病,等病好了,之前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丁点肌肉又瘦没了不说,体能也得一朝回到解放前。
桃花:“等会儿又到了千丘姑娘规定的练功时间,小姐先去换一身衣服罢。”
“嗯。”
江姝跟着桃花回了房间。
另一边。
大夫走后,江月进去看了一眼张婉,张婉此时已经睡着了,江月的目光从她那张毫无美感的脸慢慢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那里面是个女孩。
本来江府也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江望远又是个没用的,如今还有了新欢,以后恐怕对她会越来越不上心,她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张婉。
本来张婉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就罢了,不仅能够唤回江望远为数不多的父爱,没准以后还能成为她的助力,但是若是是个女儿就不一样了。
江月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张婉的嫁妆本来就没多少了,等她再生个女儿,她到时候出嫁能够分得多少?
张婉的宠爱也要再分给新妹妹一部分,她在江府的地位只会一日不如一日。
想到这里,江月握紧了手。
若是张婉这一摔能够摔流产该有多好,这样江望远肯定会对张婉感到愧疚难当,还会给张婉一些补偿,也没有人会再来多分张婉的嫁妆了。
并且张婉还是间接因为付清清而流产的,到时候江望远肯定多多少少对付清清的爱也会减少不少,她这时候去江望远面前刷刷脸,没准江望远就会重新想起他这个一直宠爱的大女儿。
可是偏偏没有,张婉的身子还很康健,甚至一点流产的迹象都没有。
日影西斜,从窗外打进来的光慢慢从床上移到江月的身上,最后再隐入黑暗当中。
江月不知道在张婉的房间里面站了多久,最后直到张婉醒来,被床前黑色的人影冷不丁吓了一跳。
“谁在那?!”
张婉正要大叫,江月先一步出声。
“母亲,是我。”
江月重新点上烛火,见是江月,张婉总算放下心来。
睡了一觉后,她的精神好了很多,整个人也重新平静了下来。
“月儿,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江月低头温声道:“我不放心母亲,因此在这里守着母亲。”
听到江月的话,想到白日里自己恶劣的态度,张婉心中一片愧疚:“对不住月儿,我白天情绪有点太激动了,不该那样吼你。你手上可还疼?我这里有些药膏,你去橱柜拿了,别落下伤疤了。”
江月摇摇头:“没关系母亲,已经不疼了,我是你的女儿,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听到江月的话,张婉欣慰道:“月儿长大了,懂得体谅母亲了。”
江月笑笑,冲外面喊道:“把药端进来。”
外面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有丫鬟端过来了一碗黑乎乎的补药。
“给我,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要与母亲说会而话。”
江月接过来,坐到床边。
“母亲,我来喂你。”
“好。”
张婉此刻心中一片幸福,男人都会变心,但是子女却永远都不会。
她把一个软枕放在身后,直起身子坐好,江月一边对着汤勺吹气,一边一勺一勺将苦涩的补药喂进张婉的口中。
很快,一碗汤药就见了底。
江月正要起身去放碗,张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月儿,你放心,你的嫁妆我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不管你父亲以后如何,你们该有的,我都会为你们争取。”
江月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在微弱的烛光下,那笑容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好,母亲,我相信你。”
张婉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失去了江望远,不能再失去女儿了。
喝完药后,张婉才想起来问正事。
“对了,你可有看到你你父亲院中的人是谁?”
江月:“我在那里守了半个时辰,并未见有任何人出来。”
张婉抓着江月的手一紧。
“这怎么会?”
张婉手劲很大,江月却连眉头都未皱。
“母亲最近应当是压力太大了,但是我确实没见着父亲院子里有谁出来。”
张婉:“那就是你父亲回去之前,那狐狸精就已经走了!我与你父亲好歹在一起十年,我不过做错了这么一件事情,他就这么冷落我,真是伤透了我的心!还有我那弟弟,不过是要了府里的一点钱,便要我与娘家断绝关系,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老夫人和你父亲那般心狠的人!”
张婉情绪越来越激动,嘴里的咒骂抱怨越来越多。
江月不发一词,只静静看着这个面容扭曲的母亲。
半晌,张婉平静下来。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日回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你了。”
江月:“不辛苦,都是女儿应做的。”
重新给张婉掖了掖被角,江月就离开了。
她出了红木做的院门,守夜的丫鬟追出来给她递了一盏红灯笼。
她轻声道了谢便手持着灯笼往小路上走去。
良久,她忽然站定,抬头望了望天。
今夜无风无月,星子喑哑。